第27章 宰否

宰否

門外西北風呼號,小男孩裹着團團淘汰下來的破皮袍來回倒騰柴火生火。

辛夷又把炭火盆子升起,這屋裏總算是能感受到一點兒暖和氣兒了。

婦人一邊做棉衣,一邊和辛夷講起了河間辛家的事兒。

辛家五姑奶奶大了肚子,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着孟家娶了去做偏房。

不知為什麽三姑奶奶後來也嫁進孟家做了偏房,辛家大爺是不肯的,可是拗不過兩位妹妹。

而今辛家大爺在家守孝奉養二太太,也不挂牌行醫,僅僅守着祖業過活。

倒也有人尋上門,大爺守孝是人之常情,沒人難為他。

得知哥哥和媽沒事,辛夷抱着安兒瞧婦人做衣裳。

黑眉烏眼的小男孩兒這會兒洗得臉上白淨了許多,蹲在竈火這兒添柴火,高興地和婦人說:“娘,主人家院子裏也堆滿了柴火,咱們以後都不冷了。”

婦人憐愛地看着自己兒子應了句:“千萬看住了別走了水,兩位小姐還小,也不能太熱了。”

爐竈不停,熱水有的是,辛夷讓孩子搬來個大木盆,指着團團住的那屋說:“先去你團姐姐屋裏洗個澡,換上身幹淨的。”

婦人臉紅低頭,辛夷才想起她們全部家當就是點破棉絮,又讓團團把舊衣裳拿出些,示意婦人先改小了給孩子,可着棉花給這孩子做一身穿。

男孩幹淨磕頭說:“虎子謝謝太太/恩典!”

辛夷示意他起來,把安兒交給團團抱,自己去診室繼續做藥。

這會兒外面北風卷着煙雪,實在不知那黃袍小子這會兒在做什麽?

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兄弟姐妹,真不知道這狗屁皇帝到底哪裏好?值得這麽多人為了那一個位置前仆後繼。

這雪下了一夜都沒停,第二天一早開院門,難得沒看見外面排了長長的隊。

睡個懶覺還能喝上熱氣騰騰的粥,辛夷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團團連誇做飯的女仆比辛夷手藝好,一個人吃進去了半盤子炒雞蛋,又消滅了大半盤子蒸臘肉。

見辛夷眼神不善地看着盤子,婦人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食材用多了?奴婢下頓省着些。”

辛夷郁悶地說:“團團是個吃貨,你做這麽少,我吃完了你們娘倆吃什麽?”

婦人知足地說:“奴婢兩個有馍馍鹹菜吃飽就是恩典!”

給虎子留了口雞蛋和兩片臘肉,辛夷囑咐婦人盡管去做,院裏水缸還凍着不少肉,虎子開始長個子了。

大雪封山讓辛夷閑了一個上午,她坐在炕上和平兒安兒玩兒了半天。

聽着廚房乒乒乓乓剁餡聲,辛夷靠在團團肩膀滿足地說:“我又找到了家的感覺。”

婦人用獵戶送來的肉包了不少餃子,吃不完的就又扣在水缸裏凍上。

一頓熱騰騰的水餃下肚,辛夷歪頭看蹲在角落裏捧着瓷碗的虎子也吃德是鼻尖兒冒汗,小肚溜圓。

叫他過來拿出紙尿褲教他給如何給平兒和安兒更換。

并且告訴他怎麽看尿褲被尿過,還有就是倆個小家夥便便的話,一定洗過屁屁才能換。

有團團監督,這娘倆幫着料理家事,辛夷放心地把自己關進了新蓋的診室裏,繼續研究哥哥給的醫書,背那背不下來的脈訣。

瞧着日頭往下走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夥兒下人簇擁着一個貴公子。

這小子穿着皮袍,帶着棉帽,手裏抱着暖爐,顯然是個闊少。

臉上帶了那麽三分嫌棄和一絲不屑,把手爐遞給下人沖着辛夷一抱拳:“母親病重,請女先生去瞧瞧。”

辛夷瞧不上他那個嘚瑟勁兒,探出個頭說:“家有幼女,從不出診,還請套上車把老夫人送來。”

公子把沉甸甸的包袱往窗臺上一放,發出一聲悶哼。

牙疼似得笑笑說:“給小姐請個奶娘照顧足夠了,實在是老母病重,家宅不寧。”

團團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權當劫富濟貧了,辛美人你就去一趟,回來給我也買皮草好不好啦,人家跟了你那麽久,還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送給人家過呢。”

辛夷咬牙說:“你這腔調就像個小三!”

無奈辛夷提着藥箱出了門,夥計們連忙接過。

下了山坡看到馬車停候在山腳,車裏鋪着厚厚的褥子,地板上還生着一個炭火盆。

裏面的木炭燒得正旺,比起她家裏買的冒煙兒炭,人家的炭火一點氣味兒都沒。

一路晃悠到這位闊公子的家,就聽不斷有人說着見過二爺。

緊接着一聲聲往裏傳信:“郎中請到。”

辛夷再下車的時候,幫她提着藥箱的是一個幹淨利索的婆子。

看樣子這婆子在府裏挺有地位,嘴裏還一直同辛夷說着奉承話兒:“十裏八鄉的鄉親們都知道女先生醫術了得,我們老太太的病總算是有盼頭了。”

這排場要是醫不好鬧起來,肯定也是難以脫身。

辛夷有點心虛地說:“哪裏,病也得看醫緣的。”

角門這兒又冒出一個衣衫華貴的男人,跟請她來的招呼說:“二弟,回頭讓先生給你大嫂瞧瞧病,瞧着她不精神呢。”

請辛夷來的男子點頭問候句:“大嫂身子不爽快,也該歇歇才是,這麽多媳婦,沒必要時時刻刻跟母親那立規矩。”

那位愁容滿面的無奈聳聳肩,這位二爺也只能同情地笑笑。

再往裏走了一道院落,五六個穿着棉背心的婢女迎出來請安叫二爺,又行禮見過女先生。

一個清秀的打了簾子請辛夷進去,一屋子藥味兒撲鼻而來。

連辛夷這樣的二把刀中醫都聞出人參的氣息了。

這一路二爺也陸續提過母親的病,加上貼身丫頭描述的,辛夷怎麽看這興師動衆的怎麽不值當。

診脈也診不出什麽大症候,老太太臉色紅潤,聲如洪鐘。

看面相就是電視劇裏那些惡毒婆婆的标準面相,兇惡,事兒多。

周圍圍着十幾個盛裝的媳婦伺候着,錘肩的捏腿的,這老太太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依舊眉頭擰着。

好在辛夷是女性,提出按一下老太太的腹部都沒有異議。

腹部堅硬,這老太太最多有點消化不良加上更年輕綜合症,辛夷怎麽也想不出她怎麽就鬧得跟病入膏肓似得。

這老太太撇着嘴抱怨着說:“我這一病,你們一個個就當我要死了,還想着自立為王不成?老大媳婦一會兒也讓先生給你瞧瞧,怎麽就養不出個兒子?難道讓我長房沒人嗎?”

一個媳婦陪着笑過來說:“先生千萬別吝惜好藥,我們老太太的身子要緊,哪怕是傾家蕩産也得治。”

老太太瞧這個媳婦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拍拍她的手背說:“娘知道你孝順,看樣子娘是時日不多了。”

餘下的媳婦們有叫娘的,有叫老太太的,忙不疊地跟着勸。

辛夷實在是鬧不準這畫風,窮人家得了重感冒,肺炎也沒生離死別,這老太太也就消化不良加上火大點兒,怎麽就到了拿人參當飯吃的地步。

看這意思自己要是開點黃蓮連門都出不去,辛夷索性忽悠她們說:“老太太這病不大常見,好在我這有祖傳的靈藥,一頓給老太太吃四片,一天吃四頓,吃兩包應該見好。”

說着從藥箱裏拿出兩包用油紙包着的三黃片出來,加工成了小巧的藥片這個世代的中醫輕易識不出成分來。

若說成本幾何?一個老錢用不了的用。

媳婦們哪裏見過藥片?方才最得老太太寵的那個連忙用手帕子捧了小紙包給老太太看。

一個年長的媳婦立刻倒了水跪在老太太腿邊伺候服藥,數出來四個老太太放在嘴裏嗯了一聲:“這藥不苦,還有點甜。”

辛夷心裏罵:土鼈中的戰鬥鼈,那是糖衣的。

老太太吃了藥,辛夷又說:“養病養病重點在養,老太太閑了逗逗孫子孫女們玩玩,帶着孩子們多在花園裏走走鬧鬧,接觸接觸小孩子們的陽氣有利于康複。”

一提孫子孫女老太太又變了臉,指着剛才跪着伺候她吃藥的媳婦罵道:“不争氣的肚子,養了五個丫頭片子也沒生出一個小子來,醋汁子浸出來的一般,還不許房裏的其他女人有孕。”

媳婦吓得連忙磕頭:“媳婦冤枉,我房裏這七八個人輪着伺候大爺,這沒個動靜媳婦也着急。”

那幾個女人也連忙跪下說:“老太太息怒,是我們不争氣,不怪我們太太。”

變臉老太太又和辛夷問了幾句病的事兒,忽然捂着肚子一擰眉頭叫着:“肚子好疼!”

剛才那嘴巧的媳婦立刻橫眉立目叫着:“把這先生拿下,給我們老太太吃得什麽東西?”

辛夷撇着嘴哼了一聲說:“你們老太太不是便秘很久了嗎?她這是得把火瀉下去!”

那媳婦不由分說先讓婆子把辛夷拉出去關到空房。

過了一會兒,虛弱的大太太開了門賠禮:“先生別惱,二太太性子火爆,得罪了先生我給您賠禮,老太太腹瀉之後說順暢了許多,也能出來氣了。先生神藥多少銀兩?我們再買幾包。”

辛夷心裏盤算,是狠狠宰她家一頓好呢?還是狠狠宰她家一頓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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