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傘
雨傘
2023年6月21日,梧林大學。
向穗第一次參加學生的畢業典禮。
看着臺上意氣風發,肆意微笑的少年,她偶爾也會想起自己在梧大的那段過往。
雖平淡,卻純質。
向穗的故事,在這一天,發生天翻地覆的轉折。
畢業典禮結束,向穗被四五個少女拉去校園裏的梧林過道拍合照。
她只比她們大個三四歲,平常就跟朋友一樣相處,有時會聊一些有的沒的八卦。
關于異地戀。
“畢業之後,我終于可以和我的寶貝結束這該死的異地戀啦~”
“真好。穗穗老師,你什麽時候結婚啊,我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是啊,你和你的外國男友,啥時候團聚啊?”
“他可真能忍,一個人在國外,也不怕穗穗老師被人搶走。”
向穗站在梧林樹下,露出淡淡的笑意,顧左右而言它,舉起相機給她們拍照,将這一話題糊弄過去。
以前她很願意與人分享如何談異地戀。
可如今,這戀愛一談便是九年,九年不曾見過一面,忍者也沒她這麽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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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不停,是陸堯打來的異國電話。
他是向穗談了九年的男朋友,剛确認關系的時候,他就和他的家人移民去了國外,再也沒回來。
工作以後,向穗只能用一個“忙”字形容他,他們像是兩只飛鳥,各奔南北,沒有交集。
陸堯從來不會主動給向穗撥電話。
今天不知怎麽了,他反常的給她撥了十幾通來電。
向穗一忙起來,就把這事給忘了,以至于到晚上坐在便利店裏等雨停時才想起來,還沒回他電話。
她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屏幕時間。
已經晚上八點了。
她想了想,又把手機收回包裏,接着心無旁骛地等雨停。
陸堯有一個習慣,晚上瘋狂處理工作,白天不是在休息就是在應酬,而向穗恰好與他相反。
她識趣的不打擾他。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
向穗買了一個巧克力爆漿面包,一個人坐在便利店裏,看着玻璃窗外因躲雨而相擁的情侶。
她咬下一口面包,生硬地吞下去,呢喃了句:“好苦啊。”
她把面包全吃入胃中,抿了一口咖啡,順了順喉嚨。
沒法形容那種感覺,苦上加苦,苦到令她發誓以後都不會再吃了。
嘴裏苦味還沒散去,向穗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短信沒有預兆地闖入她眼中。
是陸堯發來的短信。
就一句簡短的:「我們分手吧。」
向穗早就猜到這一天會來,只是沒想到陸堯堅持了九年,以他的身世背景一定會娶一個旗鼓相當的女人,怎麽會和她這樣一個家庭不滿的女人有未來一說。
玩玩嘛,互相消磨時間而已,就當談了一場網戀,就當認識了一個異性朋友,以後再也不用對着一個沒感情的手機發呆了。
雨還沒停,向穗走出便利店,淋着雨向家的方向走去。
向穗腦中僅存的記憶,與陸堯有關的片段,宛如這場細雨,曬幹蒸發之後,便忘得一幹二淨。
到了新辰街口,雨似乎停了,向穗擡眼向深藍的夜看去。
入眼卻是一把透明的傘,傘上貼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裝飾。
向穗想起剛上大學時,她發現別人都有透明傘,比那些五顏六色的傘好看,于是她也買了一把透明傘,為了和別人區分開來,她又買了一些小玩意兒,一個一個粘在傘面上,就和眼前這把傘幾乎無差。
只是在一個雨夜,她将那把傘給了一個淋雨的少年,後來再也沒用過透明傘。
向穗愣了一瞬,微微偏臉,看向持傘的男人。
他戴着口罩,微分的劉海散在額前,依稀能看清他的眼眶輪廓。
盯了他三四秒後,意識到不禮貌,她迅速縮回視線。
她覺得自己此刻一定難看至極,頭發濕噠噠地黏在臉龐,妝粉估計掉得跟素顏沒差,恨不得下一秒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竄出十米遠。
男人垂着眸子,凝視她懊惱的傻樣。
他笑起來眼瞳亮亮的,與他冷冽的氣質判若兩人。
他将另一只手上的黑傘打開,遞給向穗:“不撐傘,頭會禿。”
向穗“啊”了一聲。
她知道他沒有惡意,卻摸着自己的頭頂,讷讷地問:“我的頭,已經禿了嗎?”
工作幾年而已,不至于禿這麽快吧。
男人輕聲笑了笑,手仍舉在半空中。
向穗把傘接過來,等她撐起傘後,剛要謝謝男人,卻見他一句話沒回地離開了新辰街。
他應該就是一個見義勇為的好人。
可能和向穗當時将傘給一個陌生人的心理一樣,只想着如何幫別人,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
回到家後,向穗把傘靠在玄關處,拎上睡衣洗了個熱水澡,身上那陣疲倦感跟着擦幹的水漬消散無蹤。
說來奇怪,她對分手一事,竟一點也不傷心。
要是換做她的發小,恐怕早就鬧得連自己的爸媽都不認識了。
“向六一!向六一!給老子開門!”
說曹操曹操到。
外頭大吵大鬧的那個女人,就是向穗的發小畢十一。
向畢兩家是世交,生意場的好盟友,生活裏的好夥伴。
要論誰富誰貧,其實沒有誰貧,只有更富,如果向家算富,那麽畢家就是更富。
門開一瞬,畢十一那張臭臉出現在向穗的眼中。
畢十一拎着滿手的夜宵,頹然地走進來,眼睛到處瞄來瞄去,“你在家幹嘛呢,怎麽才開門啊,該不會背着你家陸堯,藏了什麽男人吧。”
向穗好沒氣地說:“有也沒事,反正我們分手了。”
畢十一丢下手中宵夜,語氣訝異:“什麽!什麽時候?你倆好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分手啊?”
向穗淡定地笑了笑,走去廚房拿來兩個玻璃杯具。
看她這麽冷靜的倒着果汁,畢十一敏銳的戀愛雷達察覺出不對勁,一本正經地猜:“難道陸堯那個王八蛋出軌了?”
向穗把果汁推給她,平靜地說:“沒有出軌,沒有争吵,就是不愛了。”
畢十一情緒高漲,講着她所認為的戀愛觀:“那不就是出軌嗎?在我看來,不愛了和出軌沒什麽區別。我最了解他們男人的心思,嘴上說感情淡了,對你沒愛情了,其實就是把愛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賭十萬,陸堯絕對出軌了。
“向六一,你別沒心沒肺的不當回事,手機拿出來質問他,問清楚。”
向穗喝了一口葡萄汁,輕聲說:“不怪他,是我膩了。”
問不問都不重要了。
分都分了,何必貪戀過去。
更何況除了高中半年的相處,他們再沒有其他回憶值得留戀。
聽到向穗的回答,畢十一啞口無言。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她自然看得出來,向穗一直在僞裝堅強。
記得高考後,向爸爸和一個二十歲的女人再婚,向媽媽抛下一切去了國外,向穗才發現自己被爸媽表演的幸福假象蒙蔽了十幾年,美好的幻景宛如一顆易破的泡泡,再經不起折騰。
當初向穗和陸堯在一起時,畢十一舉雙手雙腳的不贊成,國內那麽多優秀的男人觸手可及,她不明白向穗為什麽要選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異國男人。
雖然陸堯長相帥氣,肩寬腰窄,家庭背景,好吧,的确挑不出缺點。
可最大的問題是,陸堯和向穗相隔甚遠,完全看不見未來兩個字長什麽樣子。
現在分手了,以畢十一對向穗的了解,她估計沒什麽心情接納新的人。
畢十一靈機一動,抱住吃宵夜的向穗,口吻膩歪:“穗穗,穗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向穗料想到即将發生的事,放下手中筷,也抱住她,扯出笑:“怎麽,有事求我?”
她說話總是沒有波瀾,軟聲細語,幾乎不發脾氣,語調就像拍在一團棉花上,溫柔得要命。
而畢十一與向穗完全相反,說話跟個機關槍似的,一不小心就會冒煙走火,噴得人無處閃躲。
但她有一個怪癖,一旦她有求于人,就會超乎反常,以嗲得極致的語氣向人撒嬌,撓人心扉。
畢十一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向她傾訴:“穗穗,你知道的,我爸媽一心想讓我回去繼承家産,可我的心血都在影視制作公司上。你也知道的,這是我的夢想。我爸給我五年的時間創業,都快四年了,一點兒起色都看不見,要是再沒點成績,我真的要滾回去當女霸總了。”
向穗只“嗯”了一聲。
接着聽她哭訴:“你看啊,我制作的節目已經定檔官宣了,可關于嘉賓人選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我挑人的時候沒做過背調,選了一些想紅的牛馬,輿論一出,我立馬讓那兩人退出錄制。”
“這不,缺了兩個嘉賓。”畢十一豎起兩根指頭,戳着向穗削瘦的臉頰,“一女一男,剛好兩個。”
向穗了解過這件事。
畢十一的影視公司官宣了一檔名叫《連鎖反應》的素人戀綜,剛有了點名氣,卻被網民爆出首發嘉賓中有人品行不佳,且各自的前任無一不跳出來各種實錘,導致節目還沒開始就被噴成了篩子。
眼下除了換兩個高顏值高學歷高情商的素人嘉賓外,再無其他挽救的可能。
畢十一覺得向穗是絕頂的嘉賓人選,美到不能再美,素到不能再素,吸粉無數的同時,再談一段酸甜的戀愛,總好過陪一個不回國的男人耗費青春。
向穗琢磨着這件事,第一反應是拒絕。
她是梧大的老師,兼紅所的實習律師,要是被學生和同僚看到她上電視的囧樣,以後怕是沒法安寧。
出于顧慮,向穗還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