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失約
失約
來小屋的第二十二天。
最終告白日。
總覺得有些事還沒做,有些人還沒了解,有些情還沒深入,卻到了該和衆人分別,該對某人做出抉擇的時刻。
下午兩三點時,沈懷若想着回家一趟,取晚上告白的禮物。
他是悄悄回去的,沒通知任何人,也沒告知節目組。
更沒叮囑向穗等他。
而向穗他們在錄采訪。
就簡單地聊一聊對小屋衆人的認識,以及有沒有心儀之人。
輪到向穗時,畢十一親自上陣。
她倆一見到彼此就止不住地笑。
節目組的問題也挺刁鑽的。
“第一問,剛來小屋時,你最不喜歡哪個男嘉賓?”
“沈懷若。”
“第二問,在相處過程中,你對哪個男嘉賓的某些行為最印象深刻?”
“沈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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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問,今夜,有沒有想要告白的男嘉賓?”
“有。”沈懷若。
“第四問,你想要哪個男嘉賓的聯系方式?”
“沈懷若。”
節目組把紙條遞給向穗。
是一串電話號碼。
“最後一問,如果他拒絕,或是不接電話,你怎麽辦?”
這個問題,向穗沒考慮。
但畢十一這麽一提,她忽而感覺心裏隐墜不安,眉頭微皺,笑容驟失,好似有什麽事會發生。
—
沈懷若住A區,一個人住。
停完車,乘電梯上樓。
開鎖時,密碼又摁錯好幾錯。
他一心只想着回書房拿禮物,全然沒看見沙發上坐着個女人。
直到他從書房出來,手中拿一個白色禮盒,擡頭笑時,才發現秦女士正站在電視機前睨他。
緘默——
好久——
“這麽急,去哪兒啊?”秦琴抱着雙臂,笑起來只讓人覺得陰森。
沈懷若就保持沉默。
她接着問:“是不是要去錄節目?表白?是不是又要去做些不正經的行為?”
是又如何。
沈懷若耐着情緒:“什麽叫不正經的行為?有話可以直說,不用拐彎抹角地排貶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秦琴折眉不悅。
“我來告訴你什麽叫不正經。
“第一,你不顧沈氏的顏面,上一個不入流的節目。
“第二,你不顧老頭子的顏面,玩一個下三濫的樂器。
“第三,你不顧你爸的顏面,追一個道德敗壞的女人。”
“就這三點?”沈懷若輕笑,“每天說一遍,你到底累不累啊?”
“節目是我的選擇,樂器是我的興趣,你說這些也就算了。”
“唯獨第三,道德敗壞這個詞,你憑什麽覺得能從你的口中說出這個詞?我爸的顏面?你是想說你的顏面吧。其實你不用什麽事都拿他來押我,也不要把什麽事都推到他的頭上。喜歡誰是我的自由,我的權利,你沒理由,也沒資格,評價我喜歡的人。”
說這話時,他幾乎面無表情,話音淡淡的,唯有拳頭撺得很緊。
“你喜歡的人?”秦琴嘆了口氣,盯着地毯一抹白,反問,“她喜歡你嗎?你覺得她喜歡你嗎?你覺得她會答應你嗎?你覺得她不會背叛你嗎?”
他的答案只有不會。
“你太天真了。
“知道他沈之凜為什麽抛下咱們娘倆嗎?”
為什麽?
“當年,你爸他有喜歡的女人,是個戲子,老頭子看不上她,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對這事完全不知情,蒙在鼓裏,嫁給你那個混賬爸爸,我覺得我像個傻子。
“不過我認了,因為老頭子說,他們已經斷了,我也信了。
“你六歲那年,你爸借着出任務的名義,離家出走,誰知道他去了哪兒,和誰在一起,又過得如何。”
“不可能。”沈懷若回得很快。
他不信父親會是這樣一個人。
一定是秦琴的計謀。
她卻出奇冷淡:“不信也罷,你就想想,為什麽你一直在找他,可你卻找不到他,他如果不是故意躲起來,你又怎麽可能找不到他,說不定早就有了新的家庭,給你生了個弟弟或是妹妹,當然也有可能是哥哥姐姐,畢竟那都是結婚之前的事了。”
“我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感情上,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做這些蠢事。你不知道她在背後怎麽對你,怎麽議論你,怎麽嘲笑你的付出,踩扁你不值錢的喜歡,真的很廉價,我不希望我秦琴的兒子再變成一個冤大頭。”
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一怒之下,走上前,舉起地毯的電吉他,嗙得砸在瓷磚上。
她還拿着錘子砸。
錘醒發愣的沈懷若。
“你幹什麽!”他丢下禮盒,沖過去,跪在地上,推開秦琴。
他用手護着電吉他,錘子一次又一次砸向他的後背。
他就咬牙忍着。
眼眶早已紅腫不堪。
他告訴自己不能流淚,不能當着秦琴的面哭,不能将自己的軟肋暴露出來。
可他忍得好難受,心髒在滴血。
這是向穗送給他的禮物。
十九歲以後,他收到的最喜歡的禮物。
沒了,全沒了。
連帶那年父親送給他的禮物,喪盡。
琴弦崩斷兩三根,琴身四分五裂。
他垂着頭,西裝皺着,背部好似骨頭斷裂一根,腰杆再提不上力。
只有十根指腹勉強摩挲着琴弦。
向穗的笑臉不斷浮現眼前。
他擠出笑。
眼淚也終于落了。
秦琴洩完氣,把錘子丢在地上,冷冰冰地命令:“今晚給我呆在家裏,哪兒都不許去,否則不單是被錘子砸破一把吉他這麽簡單。”
“你殺了我啊!”他陰眸吼着,唇角滑下一行腥血,咳嗽兩聲,啞了嗓,“既然我讓你這麽讨厭,你直接殺了我解氣啊,繼續打我啊,怎麽不打死我?”
“你……”
他站起來,試着挺直背,卻清楚聽見腰部咔的一聲,撲地跪下,倒栽在染上血漬的白色電吉他,閉了眼。
他只想說。
對不起穗,我去不了了。
我愛你。
“為什麽,還沒開始告白,我卻好想哭。”
向穗站在過道的天橋上,向下眺望,無厘頭地蹦出一句酸澀。
她轉過身,背靠着圍欄,卻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
忽遠忽近,直到消失在盡頭。
她捏着手機。
等啊等……
手機鈴聲響——
不是沈懷若的號碼。
她沒接。
繼續等……
天色昏暗,向穗點亮手機,輸入一串號碼,撥出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她不死心,一次而已,接着撥就是。
他可能在忙?
他在來的路上?
他為什麽不通知一聲?
向穗一邊撥,一邊猜。
也不記得撥了幾次,就只有滿腦子的請稍後再撥。
她蹲下,禮服上撩,險些走光。
一件高定西裝圍住她的腰。
她偏臉,神情一晃,竟以為是沈懷若。
聽到男人的聲音,她清醒了。
“他們都收場了,你怎麽還不走啊,他人呢?”
陸堯看了看四周,就看見幾臺攝像機,和一旁焦急打電話的畢十一,沒瞧見沈懷若的身影。
向穗低頭,繼續無聲地撥打電話。
她撕扯着自己的嘴唇,口紅染髒指尖,卻露出沒有原因的笑。
“他是不是……不會來了?”她輕問。
聲音太低,問得自己都有點兒心虛。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失約了?
她想不明白。
越不明白越想明白。
叮——
是一條短信。
很簡短:「我們不合适。」
向穗笑了起來。
這消息絕非沈懷若發的,他那樣的人,不會只發這五個字。
要結束,他一定會添上一句祝福。
向穗倔強地輸入一句:「你在哪兒?」
沒發出去。
對面又傳來一條:「祝好。」
嗯。
祝好。
撩完就跑。
男人都這樣。
她告訴自己。
向穗看上去仍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不管是陸堯的我們分手吧,還是沈懷若的我們不合适,她再沒什麽想回的。
也沒流一滴淚。
昨天已經哭盡了。
不就是二十二天。
不就是喜歡上一個人。
沒關系,她可以抽離情緒。
戀綜嘛,全當劇本好了。
向穗推開陸堯,松了口氣,站起來,“我想去英國找我媽。”
陸堯瞳孔一怔,有些驚喜:“真的?去英國?和我?”
“你誤會了。”向穗淡聲解釋,“我就去一個月,梧大開學我就回來,我就是有點兒想她。”
“而且聽人說,倫敦的雨是甜的,我想去散散心。”
陸堯也管不着為什麽。
他只知道,這次沈懷若輸了。
這天之後,向穗和往常一樣,獨自上下班。終于在八月五號請了年假,八月二十五號再回來。剛好那時候,梧大準備開學,她好回來投入工作。
以她現在的情緒,是斷然處理不好工作的,不如出去散心。
定了明天的機票,八月六號,從鄰省的機場出發,去倫敦。
晚上收拾行李時。
手機震動一聲。
是好友周汀予——
「穗穗,到倫敦幫我找一個人好嘛?」
向穗直接回:「好。」
周汀予:「他叫Lynn,住在倫敦眼附近,是個畫家,但我不确定他現在是不是還住在那兒。」
Lynn?
向穗一頓:「還想他?」
周汀予:「……我忘不了他。」
周汀予:「可我脫不了身。」
周汀予:「(拜托)」
向穗嘆氣:「你把留學時,住的地址,和他的照片,發我。」
「謝謝穗穗,等你回來聚。」
「嗯呢。」
—
隔天一早。
陸堯來接向穗。
“真要走?”畢十一拉着向穗的行李箱,“為了一個沈懷若,至于嘛?”
向穗卻笑着說:“不是因為他噢,我很快就會回來,又不是去定居。”
畢十一也不勉強,突然憤怒:“我真服了沈懷若,當初來參加節目的是他,說喜歡你的人也是他,怎麽現在說不合适!一群臭男人!”她瞪了陸堯一眼。
陸堯急聲辯解:“诶诶,我不是啊,那是我媽發的,我可沒有分手的意思。”
“誰知道呢。”畢十一叉腰交代,“在倫敦照顧好我家穗穗,別讓你媽欺負她,真當她好欺負呢?一個兩個都覺得她沒人撐腰是不是啊?掉一根頭發,回來找你算賬。”
“好好好,你是大小姐,你說了算。”陸堯玩笑道,走到一邊等她們。
向穗松散地抱着畢十一,伏在她的耳畔,語氣沉重:“走了,等我回來,給你買禮物,還有……”不要和沈懷若來往。
但她沒說出口,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畢十一的肩頭,輕聲叮囑:“幫我把這個木雕還給他。”
“我不欠他,他也不欠我,愛了就算了。”
“轉告他。”
向穗走後沒多久,梧林下了一場小雨。
雨點雖小,卻延續到飛機落地于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