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産

流産

向穗伸了個懶腰。

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七點。

剛睜眼就看到一個西裝整齊的男人坐在她的床頭。

她半坐起來,抱住他,“怎麽起這麽早啊?”

他說:“想早點看到你。”

一大早就這麽肉麻?

向穗抿了抿唇,從床頭櫃上抽來手機,看了眼消息,就兩條微信,她先回了一個好,又回了一個沒。

楊媽準備了一桌的早餐,說是不清楚她的口味,于是中式和西式各備了些。

向穗受寵若驚,咬了一口吐司,烤得很脆,也很香,“謝謝楊媽,您辛苦了。”

她想到以前文女士給她準備的早餐。

但畫面已模糊不清,一閃而過,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文女士還不如一個外人關心她。

她嘲弄地笑了笑。

這時,手機震動個沒完。

向穗瞥了眼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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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向先生的連環call。

她裝作沒看見。

對面彈來一條微信——

「今晚滾回來!你爹我有事要問你!」

又彈出一條——

「我和你媽的臉都快被你丢盡了!」

息屏。

“叔叔,好像很生氣。”沈懷若也看到了消息,直覺告訴他,和他有關。

向穗卻不當回事:“別管他,大清都亡了,他還叫自己爹呢。”

沈懷若被逗樂,不忘邀請:“那……晚上一起吃飯嗎?”

向穗搖頭:“雖然我不想回去,但他老人家發了話,我不得不回去應付一下,只是耳朵又要生繭了。”

他捏了捏她的臉:“祝好運。”

向穗回家換了身衣服。

到律所時,同事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她一頭霧地坐下。

擡頭。

卻見張律的辦公室走出一個西裝男人。

除了韓之裴,還能是誰。

但他怎麽親自來了?

惡人先告狀?

韓之裴朝她走了過來。

向穗漠視,手上轉着筆,眼盯手機,對韓之裴的一言一行拒之門外。

韓之裴敲了敲她的工桌,輕道:“合作愉快。”留下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他就走了。

而後張律把向穗叫到辦公室,關上門,拉上簾,好似有什麽天大的八卦要和她講。

向穗了了聽了幾句。

張律讓她接手韓之裴公司的案子。

她拒絕:“我公司法很薄弱。”

張律:“此言差矣,你來律所也有些時日了,不想借此機會轉正?”

“我只是挂證而已。”向穗說,“拿到證,我會專心回學校授課,不考慮是否轉正這個問題。

“而且,挂證也是我突發奇想之舉。

“如果我想當律師,不會今年才來實習。”

她只是想讓簡歷好看一些。

張律吃了個閉口羹,但他這人吧,幹什麽不行,磨人第一名。

向穗一想到要和韓之裴那個男人合作,她險些把早餐吐出來,更別提以後還要和他長期合作,簡直要了她的命。

她就一個念頭,視若無睹。

下午回梧大上完課。

向穗開車去了B區。

約莫二十分鐘到了向先生居住的別墅。

她停穩車,才發現車庫停了一輛出奇眼熟的車,正是向先生送她的那一輛。

但她沒要。

沒想到,最後還是回了曾女士的手中。

向穗扯唇笑不出來。

推門入別墅。

她就站在玄關那兒。

眼裏,耳中,皆是他們一家三口團圓歡樂的盛景。

本來挺想生氣,但轉念一想,她好像沒資格生氣,人家才是一家人。

她只是個姓向的而已。

“來,懷孕了,要多喝點補湯,我給你親手煲的,煲了一下午,要全部喝光才行。”向先生的眼尾笑得炸開皺紋。

他又親自下廚了?

曾女士又懷孕了?

向穗默了。

一陣稚嫩的嗓問:“爸爸,懷孕是什麽意思呀?”

“就是你要當哥哥了。”向穗抱着雙臂,慢條斯理地走到餐桌,拉開座椅發出吱呀的噪音,坐下,“有個小不點,要來跟你搶媽媽,和……爸爸。”就和你當年一樣,讓你也嘗一嘗我吃過的苦。

但她沒說的太絕情,畢竟這孩子也才上小學。

他哭鬧:“我不要當哥哥!我不要弟弟妹妹!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向齊!管管你家臭丫頭!”曾女士抱住她兒子,連聲哄,“乖啊,媽媽給你生個弟弟陪你,不好嗎?”

“不要!我不要弟弟!”他手腳并用,捶他媽的肚子,揣他媽的肚子,眼中的怒意一秒點燃。

向穗輕笑:“安靜點,愛哭的孩子沒有糖吃噢。”

他鬧得更兇了。

“向穗!我喊你回來不是讓你來對我和你媽指手畫腳的!你給我滾回房去!等會兒找你!”向先生抱着他兒子,又是哄,又是逗的,他那副嘴臉以前向穗從沒見到過。

向穗站了起來,眼神淡淡地掠過轉盤上的湯碗。

走的時候,順手一撥。

嗙的一聲。

湯和碗砸得稀爛,也濺髒了她的白裙一角。

她故作驚訝:“不好意思。”

向先生氣得不行,怒指她的背:“滾回房——”

向穗識趣回了房。

她有好久沒回這個家,也沒回這個房,仍保持着高中時的裝飾。

床單也沒換下來洗。

各處也都落了灰。

抹一下,一手的黑。

她從櫥櫃裏拿出一個木箱。

裏面有各式各樣的玩具。

全是爸和媽送她的兒童節禮物。

可她一個都不喜歡。

唯一一個令她開心很久的禮物是陸堯送她的相機。

她拿了出來。

打不開,沒電了。

她找到充電器,插上,充了會兒電。

手機震動了聲。

她拿出手機。

哥哥:「結束了沒?」

哥哥:「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回:「沒開始。」

又回:「好餓。」

肚子不争氣地響了聲。

哥哥:「我聽到了。」

哥哥:「位置發我,我去接你,陪我吃飯。」

向穗發了個位置共享。

直覺後面有道目光,但她沒回頭,直接問:“你叫我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們一家三口,有多恩愛。”

向先生不答反問:“你……那個哥哥,是誰?”

向穗收起手機,轉而去打開相機,“你管呢。”

向先生嘆了口氣:“穗啊,爸爸不想每次和你見面都争吵不休,你能不能給爸爸一點好臉色?”

“你就直說吧,叫我回來,為了什麽。”向穗始終冷漠,“我一會兒要走,有人來接我,我也不是什麽沒人要的孩子。”

她不知道向先生是否內疚。

反正她沒感覺到他有歉意。

向先生:“我聽人說,你上電視,抛頭露面去了?”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向穗不意外地點頭,把相機調換到攝像模式,“如果你為了這件事想教育我,那麽就不必浪費口舌了,節目已經錄完了,我也有了喜歡的人,就不勞煩你和文女士為我的人生大事操心了。”

“你喜歡那個姓沈的小子?”

“嗯哼。”

“我不喜歡他。”向先生語氣一橫,“他家死的只剩他一個人,據說他那個人也沒什麽出息,總之你嫁給他絕對不會幸福,我和你媽都覺得他不妥,不行你倆就算了。”

向穗裝傻:“你說什麽,我一個字沒聽清。”

“你要是缺錢,就找我和你媽要,怎麽想不開去錄什麽節目?”

“我還有爸爸和媽媽嗎?”

她這一問,把向齊問得啞口失聲。

她像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

低頭盤弄木箱裏的玩具。

也不哭。

不敢哭。

怕遭人嫌棄。

向齊可能心生歉意,沒再啰嗦,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獨自離門而去。

向穗抹了一下眼睛。

突然就好委屈。

好想抱一抱沈懷若。

看到地圖上,他離她越來越近,她覺得很安心,揚唇笑了起來。

偏巧這時。

曾女士冷嘲熱諷的聲音傳入相機。

“還賴着不走呢?

“真把這兒當自己家?如果不是我讓你爸留着這間房,你呀,回來都沒個地兒呆。

“把你這些個東西收拾收拾,連人帶物,滾出我家。”

“你家?”向穗坐着不走,打開一盒彈珠,“只要我沒死,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有向家的繼承權,你如果想讓你的兒子得到全部的繼承權,你就雇個殺手什麽的,把我殺了,你也好在監獄裏安享晚年。”

她起身,随手丢掉裝有彈珠的鐵盒。

從桌上抽離手機。

轉身要離開。

走到樓梯口時。

曾女士拽住向穗的一只胳膊,迫使向穗面對她。

她瞪着眼,神情猙獰,語氣張狂:“我告訴你,我想弄死你随時都可以,但我沒那麽蠢,只要我再生下個女兒,向家可就徹底沒你的位置了。”

向穗心止如水:“噢,那我就祝你,生下一個女兒,将來再繼承你的衣缽……”

啪的一聲。

她的右臉熱辣辣的,不是巴掌。

而是尖長的美甲劃在她的臉上,錐心刺眼的三道鮮血劃痕。

給她的臉上,心靈烙下不可磨滅的傷。

她想還手。

可她不是一個沒心的人。

她怕出手太重,害了曾女士肚子裏的孩子,反而給了曾女士欺負她的把柄。

她就忍着。

卻沒想到曾女士伸手來拽她。

她躲了個身。

曾女士腳底一滑,整個人筆直地倒栽在階梯上。

向穗愣了。

她低頭看了眼,一顆黑不溜秋的彈珠冷不丁地闖入她的視野。

她偏頭,往房裏看去。

一個男孩正坐在地上,捧着那個裝有彈珠的鐵盒,沒哭沒鬧,也沒吓到,卻勾出一抹得逞的笑。

他太可怕了。

沈懷若還沒趕到時,向穗已經去了梧林婦産科醫院。

曾女士的孩子沒保住。

她躺在病床上,頭發披散在臉上,眼睛瞪得很大,唇也沒有血色,嘴裏念念:“我的寶寶。”

向先生一直在安慰她。

可似乎不管用。

向穗就站在一側。

回憶剛才那個小男孩的神情。

溜走的思緒猛地被一陣吼叫抽回。

曾女士:“我不管!我要報警!她殺了我的孩子!我要她償命!”

向先生:“聽話,算了,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的。”

向先生:“就一個沒成型的孩子而已,那醫生說了,你這一胎本來就不穩定,也不能全怪在我女兒身上。”

曾女士:“你的意思是,我流産我活該,我的孩子就不配到這個世上來,向齊,她也是你的孩子。”

“那你想怎麽樣?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她為什麽不扶着我?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叫救護車?你不知道她有多惡毒!她詛咒我這個孩子生不出來!”

“我要報警——”

向穗自始至終沒解釋一句。

她在想,

如果曾女士知道殺害她孩子的真兇是她捧在手心的兒子,會不會立馬轉變個臉色。

反正人在做,天在看,沒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來敲門。

沈懷若是和警察一塊來的。

他剛來就看到向穗一個人站在角落裏,臉上有傷,眼中無神,雙手緊攥外套的一角,無助而無措。

周遭議論不斷——

“聽說後媽和女兒一樣大,真荒謬。”

“這麽大的丫頭,嫉妒一個未出生的嬰兒,這丫頭心腸真壞啊。”

“到底怎麽回事啊,我怎麽聽說,不是那個丫頭推的?”

“肯定是那個丫頭怕她後媽再生出個小的,和她搶家産呗,看她長得挺漂亮的,心也太壞了!”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

沈懷若穿過湊熱鬧的人,捂住向穗的耳朵,輕聲而緊張的安慰:“我來了……不怕……我在。”

向穗擡眼看他,眼眸中爍動的無辜快将他吞沒,語氣沒底:“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他抱住她,“我只相信你。”

他什麽也沒問。

卻一直重複道,我只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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