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門

上門

應岑睜開眼,頭有些疼。

昨晚回到家後,應岑就一直在思考聞徵那個提議,一直想到了快天亮才實在抵抗不住睡了一會兒。

然而還沒睡多久就被電話聲吵醒。

應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距離睡過去的時間不過半個小時,難怪頭會那麽疼。

應岑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這才接起電話。

和他想的一樣,無非是催他盡快籌錢。

應岑答應後挂斷了電話,想要重新再睡一會兒,然而剛一閉眼,手機就又響了。

應岑這次沒有急着接聽,而是靜靜握着手機躺在床上,另一只胳膊虛虛地蓋着眼睛。

很快,胳膊便暈起了一片濕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從前他連哭都是張揚的,生怕別人看不見,不知道他在不開心,而應家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卻突然怕被人看見。

只是還有誰能看見呢?

大概是太長時間沒有人會接聽的緣故,手機終于安靜了下來,然而還沒安靜一會兒,便重新響了起來。

應岑依舊沒有接,他已經習慣了電話從早響到晚,打來電話的無非是公司的人、合作商、其他股東、法院的那些人。

而他們的目的也只有一個,向他要錢而已。

今天是最後一天的期限,但他根本不可能湊出二十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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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遍響起的手機鈴聲就像催命符,逼得應岑想要從窗戶上跳下去。

但跳下去也沒用,他的房間在二樓,最多住幾天院而已。

“怎麽辦啊?”應岑的胳膊依舊蓋着眼睛,對着蒼茫茫的空氣問道。

他多希望還能和從前一樣,遇到問題對着爸媽撒個嬌,問一聲怎麽辦就好。

他們會把他的問題看得比天大,很快就一一為他解決好。

可是如今爸媽不在了,沒有人再會像他們一樣無條件地寵着他。

應岑這才真切地發現,原來沒了他們,自己什麽都不是。

而且應氏也要沒了。

應氏是他們一輩子的心血,但自己真的保不住它。

還能找誰呢?

應岑擦了擦眼淚,把這些日子找過的人都想了一遍。

然後悲哀地發現,沒人會幫他。

牆倒衆人推,樹倒彌孫散,一向如此。

手機鈴聲響個沒完,然而應岑只是這麽躺着,一個也不想接。

反正也最後一天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奇跡,不如就這麽過去。

應岑就這麽靜靜地躺着,手機鈴聲不知什麽時候終于停了。

他閉着眼睛,昏昏沉沉間正準備睡去,然而這時腦海裏卻又突然想起了聞徵的話。

“二十億太大了,一般公司真的不會輕易投的,更何況是投給一個瀕臨破産的公司,但這錢對霍家來說不過灑灑水,現在若說誰還能救應氏,也只有那位了。”

是的,還有霍家那位,他還沒去找霍章柏。

雖然分析了一夜他也不覺得霍章柏會幫他,但終究還是要全試一遍才能徹底死心。

想到這兒,應岑終究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來到衛生間開始洗漱。

昨晚沒睡好,臉色很是難看,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直到洗了把臉,這才覺得好了一點。

應岑洗漱完準備出門,卻突然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的場景。

霍章柏送了他一套看起來便價值不菲的珠寶,然而應岑卻當着他的面将裏面的東西丢進不遠處的泳池,面上還帶着幾分天真又殘忍的笑,“霍叔叔,您這是想老牛吃嫩草?”

當初自己當衆那樣不給霍章柏面子,他估計也不會給自己什麽好臉,說不定連面也不會見。

但不管怎麽樣,終究還是得試一試。

然而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霍章柏送給自己的首飾。

當初被自己不屑一顧地扔進了游泳池,父母當場色變,連忙讓人撈了起來。

後來他沒要,也不知道他們最後收到了哪兒?

應岑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霍章柏還對他有意思,也不可能白白幫自己,畢竟是這麽大一筆錢。

若是戴着霍章柏曾經送的項鏈去,想必他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是當初他送自己的那套首飾父母放到哪兒了?

想到這兒,應岑連忙上樓找了起來,家裏太大,樓上樓下十幾個房間,他從白天一直找到天色将晚才從四樓書房的保險櫃裏找到了那套首飾。

打開首飾盒,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祖母綠項鏈。

三顆碩大的祖母綠寶石被無數碎鑽穿起,奪目耀眼,最中間的那顆寶石足足有兩個拇指大小,哪怕此時天色昏暗,依舊流光溢彩,散發出低調而奢華的光芒來。

旁邊還有一枚綠寶石的手串,同樣精致奢華,但應岑也沒必要一次全戴上,因此只戴上了項鏈。

只是他穿着衛衣,冬日衣服又寬大,戴上也顯露不出來。

因此應岑想了一下,跑到衣帽間找出了一件夏日穿的白襯衫。

怕霍章柏看不見,應岑還特意沒系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了雪白的脖頸,然後随便披了件羽絨服便向外走去。

誰知一出門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雪。

他在家耽誤了太久,天已經完全黑透了,白茫茫的雪片從天上落下,地上已經白了一片。

應家所有出行的車已經賣了,司機保姆也都解雇,因此今時不同往日,出門再也沒人随時随地地接送他,他只能自己叫車。

很快,一輛出租車在他面前停下。

“去哪兒?”司機問道。

應岑猶豫了一下,這才報了霍家的地址。

那邊是有名的權貴聚集地,司機有一瞬間的驚訝,但應岑住的地方也不差,因此司機沒說什麽,開車向西區駛去。

應岑坐在車裏,心情和窗外的天色一樣灰暗。

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不停閃過,似乎從他得知父母去世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迫坐上了一輛直直沖向谷底的過山車。

父親被騙,供應商追債,資金鏈斷裂,股價動蕩,一切的一切全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父母雙方的老人都已去世,更何況他們就算在世也幫不上什麽忙。

應氏是父母白手起家做起來的企業,這些年也幫襯了不少親戚。

父母在世時他們一個個對他親切熱情,然而應氏剛一遭受危機,便避之不及,甚至連連背刺,生怕牽連到自己。

短短半個月,就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人心易變,時移世易。

甚至連父親多年的好友,原來這麽多年也都戴着面具。

一朝撕下,面目竟然這般猙獰。

想起彭幸言昨晚說過的話,應岑便忍不住一陣幹嘔。

這麽多年,他們兩家的關系一直很好。

自己叫他彭叔叔,小時候父母忙得顧不上他時,他也會把自己接到他家去,帶他出去玩,給他講故事,送他各種禮物。

而昨晚他卻對自己說:“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幫你怎麽樣?”

應岑想到這兒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一旁的司機被他吓到,“你是不是暈車啊?要不要把窗戶打開,千萬別吐我車裏,洗車200.”

“沒事兒。”應岑定了定神,雖然不是暈車,但還是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冷風夾雜着雪花吹了進來。

脖子有些冷,應岑低下頭去,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并沒有拉羽絨服的拉鏈,襯衫領口開着,一眼就能看見脖子上的寶石項鏈。

項鏈冰冰涼涼地貼在他的脖子上,和此時的他一樣冷。

應岑不得不感慨人這種東西的堅韌。

明明他之前從不知道低頭為何物,然而短短半個月時間,已經學會了低三下四,舍去臉面。

明明昨晚還覺得被逼用身體去換錢惡心,今日就已經主動把自己送上門。

原來一個人這麽輕易就能改變。

正胡思亂想之際,司機已經将車停下,不遠處便是霍家的地界,出租車進不去。

應岑坐在出租車上靜靜地望着不遠處恢宏的建築,終于明白了聞徵說的二十億對他來說不過“灑灑水”是什麽意思。

怪不得當初生日宴上自己扔了他的禮物之後父母的臉色會那麽難看。

他當初确實放肆。

曾經的應家在A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霍家面前就實在不夠看了。

但當初父母為什麽會和霍家産生關系?霍章柏又為什麽會來參加他的生日宴?

應岑想不明白,但事到如今他也沒多少時間去想。

因此應岑只是嘆了口氣,然後付了錢準備下車。

打開車門時猶豫了一下,又把外面的羽絨服脫下丢在了車裏。

司機見他就這麽脫了外套開門走了,有些驚訝地叫道:“你的衣服?外面下雪呢,你不冷啊!”

應岑沒回頭,只随便擺擺手,回了句,“不要了。”

應岑說得豪言壯語,實則剛下車就後悔了。

但咬了咬牙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他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此沒學會什麽別的本事,就學會了一條,怎麽讓別人心疼。

當然這個“別人”從前只有他爸媽。

只要他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他爸媽能上天給他摘星星。

如今對于霍章柏,他也只想出了這一個辦法。

畢竟和他爸媽差不多的年紀,曾經也喜歡過他,應當……也會心軟吧。

雪似乎更大了,冷風一刻不停地往他衣服裏鑽,應岑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賣火柴的小女孩兒,明明凍得不行,但面上沒有顯露半分,傲氣地向霍家走去。

只是剛走到門口,就被門衛攔了下來。

“幹什麽的?”

“我找……霍先生。”應岑說得很慢,生怕他聽見自己牙齒的打顫聲。

“有預約嗎?”門衛上下将他看了一眼,問道。

應岑搖了搖頭,“您幫我打個電話吧,就說應岑想要見他。”

應岑其實并不确定霍章柏會不會見他,甚至霍章柏還記不記得他都不一定。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報着一線希望試一試了。

門衛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這麽冷的天只穿了白襯衫,又是從出租車上下來的,看起來條件并不好,但偏偏脖子上又戴了一串祖母綠的項鏈,且長得極美。

一時間有些難以判斷他的身份,難道是霍先生養在外面的小情人?

但他在霍家這麽多年,也沒聽霍先生有過什麽桃色緋聞?

但這人既然敢上門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門衛還是替他打了個電話。

只是他們這裏無法直接聯系到霍先生,最多打給管家。

管家接到電話後沉吟片刻道:“等一下。”

說完,向客廳走去。

偌大的客廳裏,霍章柏坐在沙發上,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手裏拿着一疊文件,正在看着什麽。

聽見管家的話,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應岑?”

“是啊。”

管家說着,眼睛從霍章柏手中的文件一掃而過。

他不敢多看,只看了個題頭就收回了目光低眉看向地面。

因為匆匆一眼,并沒有太看清什麽。

只隐隐看見了“應氏”兩個大字,似乎正和外面等着的應小少爺有關,管家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果然,下一秒就聽霍章柏輕笑一聲,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那你讓人去接他吧。”

“是。”

應岑在外面站了許久,嘴唇都有些發青,門衛有些看不過去,對着他道:“我們有個休息室,要不你先進去暖暖?”

“也行。”應岑聞言立刻應道,他覺得自己剛才實在失算,應該等進門之前再把羽絨服脫了,也不至于在門口等半天。

誰能想到見一次霍章柏會這麽麻煩。

然而剛準備去休息室,就見一輛黑色的賓利向這裏駛來,在他面前停下。

應岑明白這是來接自己的,立刻上了車。

車內暖氣充足,應岑終于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一些。

司機很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應岑凍得沒心思說話,只是默默地向外看。

怪不得剛才門衛接到電話後沒有立刻讓他進去,而是讓他在門口等着。

霍家真是大得離譜,從大門口又開車駛了許久,應岑才看見了霍家的別墅。

霍家別墅燈火輝煌,哪怕此時天色已晚,卻依舊亮如白晝。

門口處站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似乎正在等自己。

應岑剛一下車,老人便迎了上來,對着他道:“應少爺,我是霍宅的管家,先生已經在等着您了。”

“嗯。”應岑點了點頭,看着面前的大門,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

“怎麽穿的這麽單薄?”管家一邊引着他往裏走,一邊問道。

“來的匆忙,衣服落在車裏了。”應岑半真半假道。

“要我先帶您去換件衣服嗎?”

“不用。”

應岑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但這本來就是他就是故意的。

“好。”管家也沒有多言,領着他走了許久才停下,然後對着不遠處道,“先生就在裏面。”

“多謝。”

應岑說着,擡頭看去。

霍家別墅的裝潢以淺金色為主,和頭頂散發着暖光的中式吊燈交相輝映,面前是會客廳,霍章柏坐在沙發上正低頭看着什麽。

似乎聽見了門口的動靜,他擡頭望了過來。

應岑沒有防備,就這麽撞進了他的眼睛。

“應少爺?”一旁的管家見他一直站在門口,不由出言提醒道。

應岑這才反應過來一般,迎着霍章柏的目光擡步向裏走去。

有些意外。

應岑原本已經忘記了霍章柏的樣子,但因為曾經他想老牛吃嫩草的緣故,應岑對他的印象并不好,想起他時總覺得應該是一個色眯眯的中年男人。

然而等他再次見到霍章柏時卻發現并非如此。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年齡,應岑絕不會相信他已經是三十多歲的男人。

霍章似乎剛回來不久,身上穿的還是工作時的衣服,深灰色的西裝因為屋內的溫暖而被脫下,随意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只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領帶還沒取下,胳膊上還戴着黑色的袖箍。

雙腿自然交疊在一起,上面放着一疊文件,他應當經常鍛煉,垂感極好的褲子淺淺勾勒出了腿部肌肉的流暢輪廓。

好看的眸子隔着眼鏡靜靜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先說話。

剛才在外面時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而屋內暖氣充足,很快片片雪花便成了一小團一小團的水漬,将他身上的白襯衫浸了個透徹。

本就薄薄的襯衫自然擋不住寶石的光芒,霍章柏的目光果然在他脖頸處落了一瞬。

他肯定看到了。

有一瞬間,應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渾身赤。裸。

這個念頭讓他想要立刻離開這裏,但他也知道已經到了這一步,便沒辦法再退縮。

因此只能硬着頭皮叫了一句,“霍叔叔。”

霍章柏聞言眸色一動,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只是擡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鏡。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應岑,卻第一次見他如此落魄。

外面還在下雪,然而嬌貴的小少爺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襯衫,原本就白的皮膚凍得有些發青,頭發被風吹亂,圓圓的眼睛水盈盈的,像是蒙了一層霧。

鴉羽色的睫毛上沾了不少雪,在屋內暖氣的催化下全都化成了水珠,随着他的動作上下起伏,最後不堪重負地順着眼尾流下,像是在哭。

應岑原本就好看,此時楚楚可憐地站在這裏,就像雪中的山茶花,随時都會被風吹折。

霍章柏垂眸捏了捏山根處,心裏大概猜出了這是在唱哪一出。

看來應氏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昔日惡劣的應小公子也被逼的放下身段來求人了。

只是這身打扮。

霍章柏擡眸看着應岑脖子上的那串綠寶石,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自己在他心中老牛吃嫩草的印象竟然如此頑固。

應岑本來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只是想賣個慘。

但這一刻卻真的覺得自己可憐極了,可憐得他有點想哭。

但還當着霍章柏的面還是硬生生忍住,而是又叫了一聲,“霍叔叔。”

“為了應氏的事嗎?”霍章柏開門見山道。

應岑沒想到他這麽直接,但也明白他肯定一切都知道了。

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道:“希望您能幫我。”

霍章柏聞言不由輕笑了一聲,随手将腿上的文件放在一旁,然後拿起旁邊的西服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待他在應岑面前站定,這才繼續說道:“二十個億,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應岑聽他這話似乎只要自己能給出一個理由便是有戲,但他又實在說不出口,因此猶豫了片刻,幹脆直接擡手解起了衣服。

然而剛解開一顆扣子,手腕便被人扣住。

應岑茫然地停下動作擡起頭,然後就見霍章柏突然俯身靠近。

應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霍章柏身上的氣勢太強,他下意識有些緊張地閉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事并沒有發生,只是肩上一暖。

應岑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霍章柏已經向後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而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深灰色的西服。

他剛才只是替自己披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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