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脾氣
脾氣
應岑被他戳破了心思,一下子啞了聲。
本來以為霍章柏對他有過這樣的心思,一切應當很容易進行。
然而不知為何,應岑一對上霍章柏的目光,就覺得自己仿佛被釘在聚光燈下,所有的心思都無處遁形。
雖然他們都心知肚明,但這種事光天化日下确實不太适合直接言明。
因此應岑轉了個彎道:“這是您送給我的十九歲生日禮物。”
“是。”霍章柏道,“但我記得你當時似乎扔進游泳池裏了。”
應岑就知道他肯定會介意這件事,因此連忙道歉,“對不起,我當時不懂事……還氣盛。”
在別人面前折損自己的感覺并不好受,因此應岑緩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您那會兒對我有意思,對嗎?”
霍章柏聞言眸色微動,靜靜地望着他,似乎對這個話題頗有興致,然而卻沒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哪兒方面的意思?”
他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仿佛真的不明白應岑話中的意思。
而應岑卻被問的臉上一熱,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貓爪的老鼠,正被扯着尾巴戲耍。
他明明知道,卻要逼着自己親口說出來。
應岑長這麽大連戀愛都沒談過,本來用自己換取幫助已經足夠挑戰他的羞恥心,卻還要被逼着親口說出來。
因此從小到大被捧出來的脾氣瞬間冒了上來,但形勢比人強,如今他有求于人,哪裏輪得到他來嚣張。
“就是……”應岑撇過頭去,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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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罵着霍章柏,面上卻還是努力裝得不動聲色。
但他從小就不擅長僞裝,因此臉上的表情很是扭曲,但還是逼着自己繼續說了下去,“陪你一次……然後你幫我?行嗎?”
“一次二十個億,你倒很敢開價。”
“那你說多久?”反正事已至此,應岑也幹脆破罐子破摔,轉頭紅着眼睛瞪着他。
霍章柏見狀眉頭微挑,見真把人逗急了,也不再繼續,終于正色了起來,“容我考慮一下。”
無論怎麽想都是虧本的買賣,因此霍章柏這個要求并不過分,應岑立刻點頭應了。
霍章柏看着應岑已經泛紅的眼眶,知道剛才有些過了,他現在應當不想和自己共處一室,因此繼續說道:““你可以先回去,今天之內我會給你答複。””
“好。”應岑求之不得,但不好意思開口,如今霍章柏先提了,他自然無有不從。
“我讓司機送你。”霍章柏見應岑走的這麽利索,在他身後說道。
然而應岑頭也沒回,直接拒絕,“不用,我自己打的。”
說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推門走了出去。
應岑走得極快,因此并沒有聽見霍章柏後面的話,只隐隐聽見了一句帶着笑意的,“狗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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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岑下到一樓打車回了應家。
原本因為霍章柏的态度而壓了一肚子火,然而等他到了家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所有的怒氣像是被屋內的涼意凍住,很快便化為灰燼。
雖然應家落魄,但還不至于供不起暖,因此倒也不冷。
但不知是不是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緣故,應岑總覺得自己和這屋子一樣空蕩蕩的,明明窗戶都關着,然而卻似乎還是有風從他身體穿過,連帶着渾身的血都涼了下去。
應岑有些疲憊地走到沙發前坐下,整個人重新變得冷靜。
其實有什麽好生氣的?
霍章柏都還沒真的做什麽,幾句話他就受不了了。
未來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該怎麽辦呢?
除了他爸媽,誰還會對他寵着慣着。
他從前果然被保護得太好了。
父母白手起家将應氏做得這麽大,受過的委屈吃過的苦肯定比他多多了。
他這點又算得了什麽?
想到這兒應岑不由緩緩閉上雙眼,仰面向後躺去,像是自嘲,又像是替父母罵他。
“真沒用啊。”
應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此時暮色将至,窗外夕陽西下,暖金色的陽光墨一般向人間潑灑。
應岑這一覺睡得太久,起來時整個人還有些懵,下意識喊了一句,“媽。”
然而客廳裏空蕩蕩的,并沒有人回答。
“媽?”應岑又叫了一聲,然而話音剛落便徹底清醒了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幹什麽,還沒說完的話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被他重新一點點咽下。
他忘了,媽媽已經不在了。
不知為何,他明明并不是什麽堅強的人,從前摔了一跤都能抱着媽媽哭上半天,然而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時他卻沒有哭。
就像身體裏儲存眼淚的那個器官突然被凍住。
他親眼看着父母的屍體被推進焚化爐,變成兩個小小的骨灰盒,再後來又被裝進了兩塊緊挨着的墳墓。
周圍的人都在流淚,只有他沒哭。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大概是……太忙了。
從得知父母出事那一刻就忙着在警察局奔波,後來忙着籌錢,忙着應付公司的事,忙着求人,忙這忙那。
但他才大二,根本沒接觸那些業務,忙來忙去好像也沒忙出什麽成果。
可沒有人會因為他年紀小而放他一馬,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望着他。
他一連奔波多日,似乎直到現在才終于可以哭了。
這麽多日以來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的那座山似乎終于移開了片刻,應岑低下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有什麽順着眼眶重重落下。
然後就見深灰色的褲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團的水漬。
心髒仿佛被人用力捏住,一下一下狠狠揪着,思念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将他整個裹住。
霍章柏還沒給他答複,他也不知道應氏最終會走到哪一步。
但他也确實沒辦法了,他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
他盡力了。
“對不起。”應岑的眼淚仿佛開了閘的水庫,再也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聲對不起是給誰說的,只是對着空氣一遍遍說道,似乎這樣就沒那麽難過了。
應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聲音都有些啞時,突然聽見一陣手機鈴聲自身側傳來。
應岑因這鈴聲終于回過了神,擡手擦了擦眼淚,拿起手機準備接聽,然而餘光一瞥,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這種電話最近接了太多,無非就是問他欠款什麽時候湊齊,以及公司未來怎麽辦?
應岑厭煩地想要挂斷,但殘存的理智還是逼他接下了電話。
“喂。”因為剛剛哭過,應岑的聲音還有些啞,聽起來有些無力,但此時的他已經懶得掩飾,就這麽繼續說道,“我是應岑。”
對面的人聞言不知為何似乎停了一瞬,這才開口說道:“我是霍章柏。”
“霍先生?”雖然身邊沒人,但應岑聽到這個名字還是連忙坐正,面上不由正色了起來。
畢竟這個電話關乎了應氏的未來。
“您是要給我答複嗎?”應岑連忙問道。
對面淺淺地應了一聲,“嗯。”
應岑聽到這兒一顆心不由提起,等待着他的答複,然而霍章柏卻詭異地沉默了下去。
“霍先生?”應岑有些不解地問道。
那邊聽到他的聲音,終于答了話,然而問的卻是,“哭了?”
應岑聞言一愣,他不明白霍章柏怎麽會突然問這個,臉上的淚痕還沒幹,但他卻沒承認,只是随意在臉上抹了兩把,将眼淚擦幹淨。
然後輕咳了兩聲,努力換成一副正常的嗓音,“沒有。”
話音剛落,就聽對面似乎笑了一下。
好在霍章柏并沒拆穿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沒有就好,那就一年吧。”
“一年?”
“是,我可以幫你,條件是……在我身邊一年。”
應岑因為這個條件而愣了片刻,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霍章柏繼續說了下去。
明明自己已經沒有了什麽選擇的餘地,霍章柏卻還是在末尾處又加了一句。
“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