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雖然這本小人書看上去和七八十年代風靡的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樣, 可一上手,楚孑就發現這本書并不是老書,而是新畫制的。

楚孑翻看起來。

裏面的角色和背景畫的非常細膩,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精良,比七八十年代的老書畫風要精致耐看很多, 但又比最近流行的動漫畫風多了一分古典的韻味, 讓他有點分辨不出具體的年代。

楚孑甚至注意到, 這本小人書似乎是由水墨畫成再翻印的, 與那種馬克筆畫的質感完全不同。

而抛開畫風, 就算是單看小人書裏的內容, 就更是豐富有趣了。

裏面都是一些生動有趣的生活小故事,比如飯前便後要洗手、見到老人要問好等等。

雖然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被繪制出來卻別有一番童趣,很吸引人。

要說哪裏能被定性成這位家長口中的“□□色情”,那唯有最後一個小故事有一點點挑戰性了。

這個故事是教小朋友如何分辨自己是男生還是女生的, 上面畫了一對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身體。

楚孑之前也見過一些關于兒童性教育的繪本,但畫的這麽好看的, 還是第一次見。

所以楚孑十分不解, 問道:“這內容有什麽不對勁嗎?”

男人冷笑:“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家長, 才教出這麽變态的孩子,竟然給我女兒看這種畫!”

昭昭聽完這句話,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昭昭要分享,昭昭要分享……”昭昭開始重複這句話,面露痛苦。

楚孑知道這是刻板印象出現的表現,說明他現在狀态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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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戒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把昭昭抱得更緊, 昭昭的聲音這才漸漸變弱了起來,最終只是趴在了阿戒懷裏, 靜靜啜泣。

小小的肩膀起起伏伏的,看着只教人覺得心疼無比。

“這不過是兒童必要的生理衛生知識罷了,”楚孑看向男人,“不要因為自己淺薄就覺得這是□□色情。”

“就是的啊,那你帶孩子去美術館,看到人體之類,還不都成□□色情了!”阿戒也說道。

男人更是來了氣:“什麽年齡幹什麽年齡的事,你們懂不懂啊?”

“您女兒六歲多了吧,”楚孑冷笑,“都六歲了還不能被您帶進男廁所,要不咱找個複印店我幫您把小人書複印一遍吧,我看您才是最需要學的。”

“你他媽胡說什麽呢?”男人氣極了,“趕緊叫你家孩子給我女兒道歉!”

楚孑雙臂抱在胸前:“道歉是不可能的,不然您報警吧。”

“媽的,真晦氣。”男人看着比自己還高出了半頭的楚孑,一時不敢說什麽,他又看向了昭昭,輕蔑道,“你看你家孩子那樣,以後就不可能有出息。”

“那要看和誰比了,”楚孑也不看男人的女兒,只是定定看着男人,“和您比,恐怕怎麽樣都是有出息的,至少我們會教他不要欺軟怕硬,不要說不過別人就去評價人家的孩子。”

“啧啧啧,是是是,你怎麽說都有理,”男人看向楚孑手中拿着的剛剛昭昭用油畫棒畫的畫,又從自己背着的畫板中拿出顯然是自己女兒畫的作品,驕傲道,“你看見沒,這就是差距!”

男人的女兒畫的是一幅……怎麽評價呢,就是一幅标準的兒童繪畫。

藍天白雲、太陽公公上面畫着笑臉,幾個小朋友在草地上手拉手。

楚孑搖搖頭:“你家女兒的想象力全被你扼殺了。”

男人吃驚:“你胡說什麽呢?”

“這畫不是你畫的嗎,這些線條和配色一看就是出自大人的手筆,”楚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跟安慰小孩一樣,“但你畫的這麽醜,還要混在兒童圈子裏畫畫,也是難為你了。”

“放屁!”男人急了,“我們孩子畫的最好了,我還天天帶她練呢,你之前說的美術館都去過多少了,不像你,你家孩子只會看那破爛小人書吧,一看就是地攤上三塊錢買的。”

“你……!”

阿戒剛想回複兩句,卻被楚孑按下了。

“不要當着小朋友的面吵架了,”楚孑淡淡道,然後,他拿出手機,“剛剛你的樣子我都錄下來了。”

楚孑直接拿出了男人插在上衣口袋的工牌,“你是一名律師是吧,你的律所我已經記下了,今晚你們律所的所有合夥人都會知道咱們的這段口角,之後的事,就只能祝你好運了。”

男人瞬間瞠目結舌,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還有,我看過一句話,說這世界上有兩種笨鳥,一種是奮力飛翔,希望靠自己改變命運的,”楚孑看向男人,輕蔑一笑,“還有一種,是拼命下蛋,企圖然孩子去改變命運的,而你是第三種,下了蛋還不好好養,卻騙自己說這樣也能改變命運的。”

然後,楚孑低下身,對小女孩說道:“小朋友,記住12338這個數字,這是我們國家婦聯的婦女兒童權益保障熱線,如果你的爸爸對你有任何打罵、責備的行為,記得撥打這個號碼,會有人來幫你的。”

男人聽完瞬間軟了,雙手合十:“不是,剛剛說的話我都是氣極了,你別把視頻發我公司,我給你錢,行嗎?我女兒的前途指望我這點工資了……”

“你女兒的前途不是指望你的工資,是指望你這個人了,”楚孑嘆氣:“那也只能祝你和女兒好運了吧。如果你罵我的話,我也許就原諒你了,但你罵的這位小朋友,家族很有勢力,剛好是你們律所的客戶之一,所以,我剛剛已經給律所發郵件了,只能說,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也不顧男子的哀求,帶着阿戒和昭昭離開了。

“牛,楚哥,”阿戒一邊抱着昭昭,一邊伸出大拇哥,“要我沒準真就心軟,不發了。”

楚孑搖搖頭:“這種人,如果逃過一劫只會幸災樂禍,唯有真的栽個大跟頭,才能覺得吃虧。”

“我就是心疼那個孩子,”阿戒也嘆氣,“跟着這樣的家長,能健康成長,身心別出問題就不錯了,他爸還覺得孩子能當大畫家呢。”

“每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其實都不應該被父母期待成為某種人,”楚孑摸摸昭昭的頭,“家長不是孩子的掌控者,能做的只是陪他們一起成長,這樣就最好了。”

“昭昭寶貝兒,幸虧你沒生在靜雯奶奶家,”阿戒也逗着孩子,“要不然你就必須得畫畫了,那時候,恐怕你就不會覺得畫畫是個多好玩的事了……”

帶着這個想法,二人一起上了車,接到了王爺爺,然後帶着昭昭一起去了醫院。

傍晚的璞蘭市北區有點堵車,但二人還是在天色黯淡下來之前趕到了。

醫院的人多而雜亂,幾人還是費了不少勁才找到了馮靜姝的病房。

無論之前鬧出了多大的事,楚孑覺得葉湍還是帶着一些葉家的包袱在,給馮靜姝找了最好的獨立病房,也有看護随時保護着。

“哎呦,昭昭!”馮靜姝已經醒了,見昭昭來的第一時間就笑了起來,“給奶奶看看,你今天都幹什麽了呀?”

楚孑把昭昭之前畫的畫遞給了馮靜雯,馮靜雯看看,誇贊道:“寶貝真棒,畫得都快和你另一位奶奶一樣好了!”

“我不行,”昭昭害羞道,“我還差的遠呢。”

“沒關系,”馮靜姝開心道,“只要你喜歡畫畫,畫出來的就是最好的畫,知道嗎?”

昭昭當然聽不懂其中深意,只是讷讷地點點頭:“知道。”

馮靜姝又和昭昭聊了一會兒,見昭昭有點困了,爺爺才将他抱走,帶他在旁邊休息。

馮靜姝這才看向楚孑和阿戒,低聲道:“謝謝你們。”

“不用客氣,”阿戒道,“可就算您和姐姐的關系再不好,您也不能放火燒她的畫不是,也就是葉家不追究,不然您這個年紀沒準還要坐牢,到時候您讓昭昭怎麽辦啊?”

馮靜姝看着昭昭,嘆了口氣:“是啊……可那些畫,我非燒了不行。”

楚孑疑惑:“為什麽呢?”

“因為我姐姐她不喜歡畫那些畫啊,”馮靜姝說,“我怎麽可以讓她帶着這些東西走呢?”

話說到這裏,阿戒和楚孑交換了個眼神,同時意識到了些什麽。

馮靜雯奶奶其實本身,就和剛剛那位小女孩一樣、就和青少年活動中心裏無數的子女一樣,都是被期待着長大的孩子啊。

“唉,我們的父親,就是馮子朗,那個大畫家,一輩子只生了我們這一對女兒,”馮靜姝嘆氣道,“所以,我們是一定要傳承他的衣缽的。”

“不過我一直是比較倔的那一個,小的時候雖然不得已也跟我父親學過畫,但十三四歲起我就怎麽也不練了。”

“當時我就想,哪個離畫畫最遠我就去練哪個,所以我就練了體育,練了游泳,但我姐姐她還一直在畫畫。”

“她根本沒什麽藝術天賦,畫的所有畫只不過是對我們父親的拙劣模仿罷了。但你要知道,藏家這個圈子是很小的,只要被他們認定,你的畫就算再爛,也能被捧起來。”

“我姐姐的畫就是這樣被捧起來的,直到今天。其實大家都知道她畫的并不怎麽樣,但還是很多藏家對她的畫趨之若鹜。”

“說白了,其實也不止藏家了,就連她的親生兒子,不也想要她的畫嗎?”

“我和我姐姐已經四十幾年沒聯系了,要不是因為昭昭喜歡畫畫,恐怕現在都沒聯系彼此,”說到這,馮靜姝看了楚孑一眼,“那時候我就知道她身體不好了,你猜這輩子,她拜托我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馮靜姝看向窗外,一行淚水悄然而落:“她希望我把她的山水畫都毀了,絕對不能帶到另一個世界去。”

“如果當時我沒有離家出走,也許姐姐她這一生也不用非要畫畫吧。”

“就是因為我,我的姐姐才一輩子都被困在筆墨之中。”

楚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馮靜姝和馮靜雯的關系好嗎?從小就在父親強給的、被迫互相比拼畫技的環境中長大,兩個人的關系又能好到哪去呢?

但除了馮靜姝之外,還有誰能理解馮靜雯呢?

葉湍和葉衍嗎?

顯然不是,恐怕一位也沒有。

所以馮靜雯才把這臨終的囑托告訴給了妹妹。

妹妹也将任務完成了。

楚孑正想着,只見一位護士敲響了房門。

“那位走了,”護士說,“馮靜雯女士,剛剛離世了,隔壁病房麻煩您過去一趟……”

“因為,要宣讀遺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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