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楚孑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

他仿佛只看到了屠銮教授嘴皮一碰, 說了什麽考古?什麽工地?

直到四小時後,他登上了一班前往祖國東北部的飛機,才恍然。

什麽, 他,楚孑, 要去考古工地了???

就是紀錄片裏那些拿着鏟子的考古學家趴在地上挖土的考古工地嗎?

一旁的一個剪着很利落短發的男人似乎看出了楚孑的懵逼,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被屠教授帶着要去考古工地吧?”

楚孑一愣, 問道:“什麽?”

男人一笑, 滿臉陽光, 伸出一只手:“我是秦铎,社科院考古所的,你是楚孑吧?”

秦铎看上去也就是三十來歲,但能進社科院考古所的顯然資歷比楚孑深很多,所以楚孑很自覺地叫了對方一句“秦老師”。

秦铎擺了擺手:“別叫秦老師, 顯得我很老的樣子,叫我秦哥就行。”

楚孑從善如流:“秦哥好, 請問你也是屠教授邀請來的嗎?”

“當然不是了, 正相反, 還是我邀請的屠教授呢。”

楚孑疑惑。

秦铎笑了笑,幫楚孑把行李放在了頭頂的艙上:“你認識紅羅賓吧?”

楚孑點點頭,還記得那個沒怎麽上過學,但是對解決社會問題很有一套的紅發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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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也幫過我的忙,我聽他提到過你,”然後秦铎指了指一旁的屠教授, “我和屠教授是師兄弟,還是我建議的屠教授去璞蘭大學呢。”

楚孑用了一點時間才把腦回路轉過來:“難道說, 屠教授是因為我才來的璞蘭大學?”

秦铎輕輕推了楚孑一把,又笑:“想什麽呢,屠教授本來也是璞蘭人,本身就想回去,是正好遇到了你。”

楚孑這才放心了點,趕緊心虛地坐下了:“原來如此。”

“我們所本身就在負責東北地區一個遺址的發掘工作,我本來想邀請屠教授來遛遛彎,吃點東北菜,但沒想到他說要帶上你,我一尋思,這不正好見見面嗎,所以就也過來了。”

楚孑這才明白其中的邏輯。

但還是被屠教授剛見面就帶他去考古工地的“壯舉”震懾了一下。

不過,幸好有紅羅賓的關系,他和秦铎的年齡差距也不大,也算是有個熟人。

秦铎一上飛機就找空乘人員要飛機毯、小枕頭之類的,非要塞給楚孑,讓他坐的舒服一些,楚孑也只能統統接受,看起來他這位“秦哥”是個喜歡照顧人的性格。

“秦铎,”坐在前排的屠教授回過頭,“你別聊別的了,給楚孑講講遺跡的事。”

“好嘞。”秦铎做了一個很誇張的“得令”的手勢,然後把剛剛空姐給的小零食都直接塞進了楚孑的兜裏,說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

楚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一臉坦誠:“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這果然是屠教授的作風,”秦铎清了清嗓,認真道,“小秦導游為您服務,我們一會的目的地是‘新樂遺址’。*”

“新樂遺址?”楚孑跟着念叨了一遍,感覺這地方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嗯,”秦铎想了想,“你應該也聽說過,但我還是再重頭給你介紹一下。”

新樂遺址位于我國遼省,在新開河北側的高臺上。

這裏就不得不提一句了,大多數史前的遺址,其實都在某處高臺上,因為只有這樣的位置,才能得到更好的保存。

而新樂遺址也不例外,是一處新石器時代母系氏族聚落遺址。

也就是說,距今至少有七千多年了。

“遺址的總面積大約17.8 萬平方米,大概是什麽概念呢?也就是說有二十五個足球場那麽大,而其中的集居地大概有二點五萬平方米,這在所有的史前遺跡中已經算是非常大的了。”

楚孑一聽到這個數字,也是這麽想,因為像是咱們國家內比較有名的同時期遺址,比如石峽遺址和大名鼎鼎的河宕遺址,最大也不過三萬平方米,都屬于是蘇秉琦先生稱為的“小遺址”。

而在我國東北地區竟然能有超過15萬平方米的大遺址,真的很不容易。

“在聚集密集的地方,大概每三到五米就有一處房屋,其中最大的房屋一百多平,還是三室一廳呢,和現代其實很像,不過倒不是住人的,據我們推測,四五十平米的房屋才應該是氏族成員的居住地,而超過八十平米的則是氏族成員聚會的場所。”

“也就是說,他們當時不僅産生了部落氏族文化,還有迪廳,工作完了還要去蹦迪呢。”

“啊?”楚孑聽得本來很認真,聽完這話直接出戲了。

秦铎看他這幅樣子,當即哈哈笑了幾聲:“逗你玩的哈哈哈哈。”

楚孑只感覺頭頂有三只烏鴉飛過。

看來能和自家屠教授當朋友的,必然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新樂遺址的房屋多半是半地穴室,光線不好,很難蹦迪,”秦铎正色道,“新樂遺址在九十年代經歷了先後五次田野考古發掘,起初是由省博來負責的,後來發現意義重大,才轉給了我們社科院考古所一起參與發掘。”

“新樂遺址的意義到底有多重大呢?可以說是把陽沈地區有人類活動的歷史直接追溯到了七千年前,可以說得上是該地區的文化起源了。”

“而除了房屋以外,我們還開采出了大量的陶器,以夾砂紅褐陶為主,占了所有陶器的九成之多,還有大量的骨制品出土,能看得出來當時的氏族成員已經學會了各式各樣工具的制作。”

秦铎正經介紹起來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說着話都感覺在散發着認真的光芒。

楚孑也聽得如癡如醉,不知道感謝了自己的記憶力多少次,才能把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記住,只覺得漏了一個字都是損失。

不知不覺就聊了一路,飛機落地之後,三人又坐上了小巴車,經過了兩三個小時才到地方。

昔日的遺址已經建成了一座漂亮的博物館。

但楚孑剛想往裏走,就被秦铎拉住了,指指一邊:“參觀的事回頭再做,我先帶你去工地看看。”

“還有工地?”楚孑疑惑。

不是說這裏在90年代就發掘完了嗎?

“還有一塊新發現的仍在發掘之中,”秦铎神秘一笑,“不然把你帶到博物館多無聊啊,怎麽樣。你累不累?”

楚孑當即搖搖頭,面露興奮。

這種能去真實工地的機會他怎麽能錯過呢!

三人當即踏上了一旁的自行車,朝着遠處駛去。

這一騎沒想到就騎了五公裏多。

下車的時候,楚孑都有點微微氣喘,後背洇濕了一層汗水,但沒想到秦铎和屠教授一臉如常。

秦铎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肱二頭肌,得意一笑:“咱們幹考古的,身體不好可是不行啊。”

楚孑沒想到看似文弱的秦铎竟然身材和王一弗有的一拼。

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吧。

三人又走了大概一公裏的樣子,終于看到了一群人。

四周都用警戒線圍着,這片區域倒是不算太大,也就是幾百平方米的樣子,每隔一段距離就站着一位安保人員。

“現在我們國家對于考古現場的保護好很多了,”秦铎一邊刷卡進入警戒線區域,一邊說道,“不像是以前,你在這邊挖探方,旁邊都是農民伯伯,還說你挖的慢。”

楚孑進入警戒線內,才看到裏面的場景。

四五個人為一組,穿着白色的考古防護服,或是蹲下或是在一個“坑”內,專注地幹着活。

而這些“坑”,就是傳說中的“探方”了。

看過考古發掘紀錄片的人都知道,考古發掘不是拿着鏟子就往下挖,而是需要先進行“布方”,确定即将發掘的探方的大小和位置,然後再進行針對性的發掘。

這樣以來,整片遺跡就會分成若幹個區域,然後大家分工幹活,效率也更高。

“比如目前眼前的遺跡,就被分為了甲、乙兩個大區,”秦铎介紹道,“咱們現在所在的就是甲區,劃分成了T1-T10是個探方進行發掘工作,總面積大概400平方米。”

“但也不是每個探方都能進行發掘工作,比如T4和T6兩個探方就因為一些原因無法發掘。”

“什麽原因?”楚孑好奇地問。

“因為冷啊,”秦铎笑笑,“咱們東北地區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土凍得太硬了,尤其是地下水豐富的地區,就沒辦法開采,這就是所謂的沒有到‘發掘季’。”

楚孑點點頭,把這個知識點記在了腦海中。

三人說着說着,就走到了T9探方前。

“一般的探方通常都是5x5米,但T8到T10探方都比較大,大概7x7米。”

“為什麽這樣安排呢?”楚孑問道。

“你還真是個好奇寶寶,”秦铎拍了拍楚孑的後背,“這就跟布方很有關系了,但這門學問我也講不清楚,回頭等你真的遇到需要從零開始發掘的工地自然就懂了。”

“好。”楚孑也沒再追問,因為他知道以後一定會有這種機會的。

“可惜現在這些探方都是收尾的時候了,”秦铎嘆了口氣,“不然你能看到更多的東西的。”

到了這個階段,工地的重點就已經不是挖了,而是整理資料。

楚孑環顧四周,發現別的探方的衆人也都沒有繼續鏟土,而是主要在做記錄。

不過他還是發現了可疑之處,楚孑指了指一旁的一個小坑,問道:“那個也是探方嗎?”

秦铎看過去,點了點頭:“那個是和省博培訓班一起做的培訓探方,不算是正經的探方,但希望我們不要遇到……”

“三位先生好。”

秦铎話音未落,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問候。

三人轉頭,只見是一位中年教授模樣的男人帶着四五個學生走到了他們跟前。

秦铎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僵硬介紹道:“這就是省博培訓班的一些‘朋友’,來自霓虹國稻田大學的訪問學者們……”

“哦……”

“很高興見到你,”為首的教授普通話都帶着濃厚的櫻花口音,“秦先生又帶人來參觀了。”

秦铎點點頭:“是……”

“艹,忘了這幫鬼子也是今天來了,”然後他轉過身,對楚孑和屠教授低聲說道:“省博總整這些有的沒的交流活動,但我總覺得這幫小鬼子來咱們東北地區的土地學習挺膈應的。”*

雖說現在國際間的友好合作是大勢所趨,但楚孑也能理解這種“膈應”。

他看向屠教授,表情也是不愉快。

二人說着,一幫霓虹國學生已經圍住了那個教學用的探方,用日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指指點點的。

“今天這幫學生第一次來,也商量着誰先下去挖呢。”

秦铎轉身就想帶着楚孑和屠教授離開,但沒想到屠教授腳步一動不動。

他看向那些霓虹國學者,然後打開了背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鏟子。

“楚孑,”屠教授久違地開口說道,“下去挖幾鏟子。”

楚孑:“啊?”

一幫霓虹國學者也轉過頭,好奇地看着他們。

“來都來了,”屠教授的語氣近乎于命令,“去鏟鏟土,讨個吉利。”

“咱們華國的地盤,怎麽也輪不到幫家夥先挖下第一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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