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等水哥稍微休息、調整片刻之後, 何領隊立即上前問道:“水哥,水下情況怎麽樣?”

水哥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太行, 今天水下沒有能見度。”

“哦……”

楚孑四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是面露惋惜。

“今天你們不要繼續進行潛水工作了,”水哥想了想, 果斷道, “明天再說吧。”

“是。”何領隊立即回答。

他們也知道這是水哥作為總領隊, 出于保護手下隊員的安全考慮, 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畢竟工期很短, 只要能讓他們下水, 水哥是不會這麽“手下留情”的。

四位隊員在陌生的沉船遺址第一次潛水并不是件小事,對水下的環境本來就不熟悉,在沒有能見度的情況下直接下水,是非常危險的。

這次不像是在姜女石遺址的考察,姜女石遺址首先離岸邊很近, 風浪平穩,水深也比較淺, 在多次聲吶儀器掃描之後, 就算是“盲潛”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但經遠艦沉船遺址處的水深大概有十米左右, 海底情況也比較複雜,更遑論還有各類動物了,所以不能像在姜女石遺址時那樣直接進行水下勘測。

“我去沖個淡水澡。你們幾個也別閑着啊,”水哥脫下了潛水服,指着不遠處說道,“你們也幫文物組挖挖泥吧, 不然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弄完。”

四人順着水哥手指的方向,朝着工作平臺船尾的跳板看去。

粵省打撈局大型抽泥管的過濾箱正擺在此處, 前兩組打撈局的潛水員在水下抽泥工作完成之後,在過濾箱中形成了大量的海水泥漿裹挾着其他物品的過濾物。

為了不落下每一個可能存在的文物,水下考古隊文物組的隊員們還需要再對這些泥漿進行徒手分辨清理工作。

簡而言之,就是要扒一遍泥。

楚孑看到這份工作的時候,腦海中就閃過了四個大字——

“基因覺醒”。

這不就是他之前在海昏侯工地幹了半年的工作嘛!

所以楚孑也根本沒有推辭,立即加入了扒泥大軍。

實不相瞞,海泥渣看上去比海昏侯墓中的淤泥髒亂了十倍不止,而且帶着一股濃重的“海洋的氣息”,畢竟海泥渣都是水體中的粉塵顆粒和各種來自海洋生物的沉澱物形成的。

魯小達之前沒有做過這份工作,篩了一會泥巴就覺得腰酸背痛,但是大老爺們嘴上也不抱怨,就是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沁了出來,看着表情怪痛苦的。

楚孑的身體倒是沒別的太大感覺,就是覺得這樣做效率有點低,又看到了魯小達痛苦的樣子,四周望了望,忽然心生一計。

他從船尾找來了抽水泵,接上了後甲板工作間的電源。

魯小達一臉詫異:“這是什麽意思?”

楚孑故意買了個關子,直接打開了電源,片刻間,淙淙的海水從管道中湧了出來,沖刷着這些淤泥。

楚孑調整着水流,很快藏在淤泥中的東西就都露出來了。

“這個好诶!”魯小達拍手,“方便多了。”

就連文物隊的成員也贊揚道:“真不錯,效率提高了好多,還得是年輕人腦子活絡,我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這個法子呢。”

這下大家的工作也輕松了很多,魯小達也可以專心負責水泵,活動活動腰了。

楚孑也為自己能做出一點微小的貢獻感到開心,畢竟徒手分辨這項工作要貫穿整個水下考古的過程,也是占據水下考古“半壁江山”的組成部分,能讓大家都輕松一些也是好事一件。

有了這個舉動,文物隊的成員們也對楚孑這位弟弟打開了話匣子,大家本來就都是考古口的人,自然有很多話可以聊,都在各自說着過去的經歷,讓楚孑也聽得十分過瘾。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夕陽西下,将整個海面都染上了金黃的顏色,一幫志同道合的戰友就在後甲板上做着相同的工作,聊着家常,被海風輕輕吹拂,不可不謂是一種浪漫。

楚孑吃着鮮魚鮮菜的晚飯,望着遠處海平線上橙色的餘晖,只感覺到惬意和滿足。

“幾百黃昏聲稱海,此刻紅陽可人心。”

正是此刻之情之景。

……

隔天一大早,水哥就已經從水下回來了,給何領隊他們小組帶來了消息,“今天可以下水了”。

這是楚孑他們在老人石海域的第一潛,四人都嚴陣以待。

而他們的任務也比較簡單,只有兩項,一是要對照今年遼省莊河老人石潮汐時間表,對比觀測沉船位置的潮汐表平潮前後的水文情況。

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在高.潮或者低潮之後,有一段時間,水面會比較平穩。

這段時間大概是兩小時左右,也就是他們可以進行下潛的時間。

他們則是要對比潮汐時間表,用手持的測深儀和手持測速儀,看看在這兩小時中,水面、水下的流速、深度等等情況到底如何,作為今後推測該潛水點的具體工作時長的依據。

如果再具體一點說的話,就是只有在流速低于50厘米/秒時的時候,水下考古的隊員們才能安全的工作。

每隔30分鐘,他們就要進行一次測試。

何領隊總習慣稱這樣的行動是在“給大海量血壓”。

至于第二個任務則比較簡單了,就是對沉艦遺址的工作潛點環境進行适應性潛水。

雖然大家都會潛水,也有過經驗,但是出于安全考慮,還是要做幾次适應性潛水來熟悉工作環境,這樣才最保險。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楚孑他們四人也已經穿戴好了潛水衣,背起了裝備準備下水了。

楚孑感到些許緊張,直到整個身體都被海水包裹之後,才覺得有些許緩解,但依然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在這個遺跡第一次下水才這麽緊張,還是因為知道有一艘巨大的戰艦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十米之下的海床上,才感覺到的心潮澎湃。

雖然楚孑一直在非常唯心的祈禱第一次下潛不要出現問題,但事與願違,在下潛到6米左右深度的時候,楚孑忽然感覺左耳不适。

糟糕。他忘記平衡耳壓了。

鼓膜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停下,在他前方的魯小達很快感覺到了楚孑的異樣,立馬轉過身,捏了捏楚孑的手向他詢問。

在海水這種漆黑孤立的環境之下,來自同伴的觸摸讓楚孑覺得安心不少,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沒事。

楚孑開始在水潛繩上用力做耳壓平衡,幸好沒有費太多力氣就搞定了。

他對魯小達做了個“OK”的手勢,魯小達又捏了捏他的手表示了解,二人再次開始下潛。

很快,他們就達到了水下9米左右的深度。

楚孑已經能看到一個漆黑的龐然大物蟄伏在海底了,忽然感覺心髒漏了一拍。

可惜,今天的水下能見度如他們預期的一樣并不是很好,大概只能看清眼前20-30厘米左右的位置,海水中的懸浮物也非常多。

但楚孑還是湊近了。

他看到了鏽跡斑斑的的鋼鐵。

他看到了上面的凹陷與凸起。

他看到了在艦體表面新生出來的水草、牡蛎與貝殼。

那些生物就自由自在地在這厚重的“鐵甲堡”之上生活着。

仿佛這艘巨艦天生就在這裏一樣。

這經過炮火與風霜洗禮的船體現在看上去寧靜又安詳,只有水流經過它表面的時候,鐵鏽剝落時的沙沙聲,似乎是在含混的嗚咽。

楚孑不免想象到,它是如何隕落,在海水中帶着兩百名絕望的官兵漸漸下沉。

然後,經過一百年的靜止,它又重新與自然融為一體。

打撈局的抽吸管還在附近抽着泥漿,很快,這片海域的能見度降至為零,楚孑只能用手摸探這鐵甲堡。

他沿着鐵壁向下繼續摸去,已然忘記了左耳的疼痛,不知不覺竟探到了海底。

既然已經摸到了這裏,那不妨再向下一些,楚孑想到。

他想了解一些海床沉積物的成分,于是,他摸到了“鐵甲堡”與海床相貼的位置,又繼續向下單手挖掘,一直挖到了整個胳膊都已經埋進了海床裏才作罷。

因為能見度為零,所以楚孑只能用手感受。

他感覺到都是一些極其細膩的泥沙,還有些牡蛎、貝殼之類的硬物,似乎還帶着些海草的滑膩感。

而海底的物質也沒有随着他挖掘的深度不同而有何改變。

楚孑換了個地方,重複這樣的挖探行為,但這一塊的海底泥沙本質都差不多,并沒有什麽太大分別。

潛水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楚孑不願這麽早就上潛,所以他這次向更遠的地方游了一會。

這裏應該是“鐵甲堡”的背側了,楚孑仍是摸着艦體的厚壁,慢慢向下,許是有一些礁石,楚孑不得不停下手,換了個角度,才能勉強繼續向下挖。

觸感依舊相同。

楚孑的心底有種難言的……失望。

但這也非常正常。

然而,正當他打算收手的時候,指尖忽然被一個硬物硌了一下。

那東西并不大,楚孑左右扒了兩下,便把它從海床中拿出來了。

但他只憑觸感,并感覺不出來這是什麽東西,也許只是一塊長得有些蹊跷的石頭。

他本想拿近細看,但此刻的海底已經完全黑暗裏,而且潛水時間要到了,這是第一次下潛,他們還是要以安全為重。

無奈,楚孑只好把這個小硬物拿緊,開始上潛。

臨行前,他輕輕拍了拍這鋼鐵巨艦厚重的船體。

船體微微震動,似是在回應。

楚孑方才感到安心,向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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