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此刻在雲灼然眼中的演武場,人群裏出現了無數筆直線條,它們由各種色彩劃分,自每個人身上分布而出,但它們的主人卻毫無察覺。
無數線條色彩分明卻糾纏不清,光影晃得雲灼然眼睛開始生疼,他的目光回到沈靈樞身上,凝神須臾,默默轉向江執白。他的眼神太過灼熱,直看得江執白打了一個激靈。
“怎麽了?”
江執白想,莫非是因為沈師兄?
從前沈師兄最是照顧雲師弟,誰料雲師弟閉關十年出來,看到往日最關心他的師兄抱了別人……
所以,雲師弟不高興了?
雲灼然沒回話,微微垂首阖上雙眼,唯有與他親近的江執白和心魔察覺到了他的身體竟有些緊繃。
他的眼睛好像出了什麽問題。
片刻前,雲灼然凝神望了沈靈樞一陣,竟從他身上看到許多線條延伸出來,自他開始,雲灼然看到的每個人身上都相繼出現了這些線條。
雲灼然已經确定只有他能看到,而所有人身上的線條數量大都不同,除了紅線外,還有紫線,深淺不一,但所有人基本只會有一根紅線,而且人群中擁有紅線的只有極少數。
除此之外,雲灼然還在一些人身上看到了淺淡的光團。
灰色光團透出一股晦暗氣息,剩下的紫色光團甚是親和。
這樣一大堆奇怪的光線光團争相湧入視線範圍,晃眼極了。其中最耀眼的是沈靈樞身上與衆不同的金光,刺得雲灼然的眼睛越發刺疼。
這種金光,是什麽意思?
見雲灼然揉按眉心,江執白擔憂道:“雲師弟,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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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灼然緩了口氣,再擡眼時,原先看到的各種光線悉數消失的一幹二淨,仿佛只是他一時眼花。
“……無事。”
而在這時,演武臺上,沈靈樞終于将顧秋暝放了下來。
少年傷得不輕,無措後退時險些跌倒,很快有人扶住他。
想到少年是在自己眼皮下受的傷,沈靈樞原本溫和的面色沉了下來,上前一步正欲說些什麽,忽然敏銳地自人聲中聽到了一聲“雲師弟”。
萬人矚目中的白衣修士忽然一滞,随後翩然飛身而下。
衆人皆不明所以,直到見到沈靈樞含笑走向雲灼然,忽地,人群靜默下來,無不呆呆望着雲灼然。
就連沈靈樞,一貫溫柔的語調也難掩驚豔,“雲師弟。”
雲灼然聞聲擡頭,便見到一大團刺目金光向他靠近。
“……”
雲灼然眼睛更難受了。
沈靈樞的走近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留意到了雲灼然,當看清那張臉時,顧秋暝眼前一亮,“是他!”
扶住他的師兄程煜回神,不再去看人群中極為秀美的白衣青年,臉色卻微微泛紅,“你認得?”
顧秋暝搖頭,但神色雀躍。
“不久前見過一面。”
雲灼然也發覺了突然凝聚在他身上的許多注視,他視若不見,但沈靈樞越靠近他,他眼睛就越難受。而當沈靈樞站在他面前時,他才勉強看清沈靈樞的臉,他只得忍下身上的不适,拱手向沈靈樞行禮,“沈師兄。”
身側的江執白緊跟着喊人。
沈靈樞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雲灼然的聲音,上一次還是半年前在傳音符中聽到。他向江執白點了點頭,懷念的目光落在雲灼然的臉上。
“雲師弟。”
沈靈樞看着雲灼然,溫聲輕笑道:“恭喜雲師弟,順利結成金丹,這十年閉關可算沒有白費。”
心魔早在沈靈樞走來時就開始躁動了,雲灼然索性給他施了咒,此刻他既說不了話也動不了,蔫巴巴地趴在肩上,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不過雲灼然還是有些擔憂,他很難不去将自己身上出現異常與心魔聯想在一起。
要馬上離開這裏。
雲灼然想都沒想便說:“沈師兄在忙,我便不打擾了。”
他扔下這話,當真走人。
沈靈樞也是一怔,定定看着雲灼然的背影,無助地轉向江執白,仿佛在詢問他自己做錯了什麽。
江執白總不能當衆說自打雲師弟看到你抱着顧秋暝不放後就不太對勁了吧?他給了沈靈樞一個放心的眼神,快步追上去,“我去看看!”
沈靈樞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雪白衣袍盡顯蕭瑟。衆人都以為他被落了面子會生氣,卻見他反而彎唇笑了一聲,清隽眉眼透出無奈與寵溺。
這一笑卻讓周遭的弟子們震驚不已,天道宗沒有人不知道沈靈樞,都說沈靈樞端方如玉,沈靈樞确實是個溫柔的人,但這份溫柔總透着幾分疏冷,衆人猜測是繼承了宗主太上無情大道的緣故,卻從未見他這樣笑過……
內門考核的意外很快處理完畢,紀辰安排好重傷的顧秋暝,找過來時就見到沈靈樞的溫柔笑容。
紀辰一點都不意外,他看向四周,說話間偷偷翻了個白眼,“聽說咱們修道三十餘年終于結成金丹的雲師兄回來了,人呢,怎麽沒見到?”
他的語調聽去很親切,卻特意咬重了‘終于’二字的發音,叫人聽出幾分陰陽怪氣的嘲諷意味。
沈靈樞笑容倏然淡去,頭也沒回淡聲詢問:“處理完了?”
“顧家那位小少爺好大的威風,來了天道宗還敢撒野,真以為我們天道宗是他們顧家的地盤不成?”
方才在臺上對顧秋暝下殺手的正是他口中的顧家少爺。
沈靈樞道:“那就送回顧家吧。”
紀辰問:“那顧秋暝的傷怎麽算?”
沈靈樞憶起顧秋暝那雙淨透的眼眸,眼底多了幾分溫和。
“那孩子資質不錯,此番确實也受了委屈,該好生安撫。”
紀辰點頭,“明白了。”
紀辰正想告辭回戒律堂,卻又聽見沈靈樞稍顯冷淡的聲音,“三十年結成金丹,已是不錯的資質,紀師弟,往後這樣的話,不必再說。”
紀辰假裝不懂,“可在仙道第一人座下修煉三十年才勉強結了金丹,沈師兄,你說這不是笑話嗎?”
“行,我說錯了!”
眼看沈靈樞表情未變,看他的眼神卻嚴肅了幾分,紀辰毫無誠意地認錯,“他資質絕佳,行了吧。”
“紀師弟,你也才是金丹中期。”沈靈樞兩年前已破丹成嬰,是天道宗這一代資質最好的弟子。他沉聲道:“我從前不管,卻也不是什麽都不知,紀師弟,你們都已經不是孩童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排擠雲師弟。”
紀辰臉色一青,“我沒……”
沈靈樞道:“記住了,回頭當面向雲師弟賠禮。畢竟是同門師兄弟,都過去那麽久了,你也該明白誰能成為師尊的弟子,都是師尊的選擇。”
紀辰的臉色越發難看。
但沈靈樞是早已定好的未來宗主,在天道宗內說話分量比代宗主與幾位長老都重。紀辰到底還是咬牙應了是,心中對雲灼然是越發不屑,若無沈師兄護着,誰稀罕搭理雲灼然?
沈靈樞滿意一笑,意味深長地望向山巅之上如雪的仙雲。
“多年未見,雲師弟變化倒是大。”
唯一不變的,是他仍舊那樣冷淡倔強,怎麽也不肯低頭求助。
這讓沈靈樞又想到了方才那個小弟子,似乎是叫顧秋暝。
這時,雲灼然已回到後山住處。
白雲間。
這是天道宗宗主顧神樞親自給雲灼然安排的住處,遠離前山,卻最接近顧神樞的住處,即便是真傳弟子沈靈樞,也只是住在前山後殿。
雲灼然遠離沈靈樞後,眼睛果然好了不少,不再幹澀生疼,可體內靈力又出了問題,讓他險些壓制不住修為。而陪同他一路的江執白見他臉色越發難看,才知道他是真的不舒服,于是急忙禦劍,将人送回了白雲間。
此地乃主峰後山的極寒冷泉所在,常年彌漫着濃白的煙雲。
一座三層小樓隐在煙霧當中,門匾上正是白雲間三字,而環繞着小樓四周的,是雪白沙地上蔓延的水青花藤,遍地已開滿晶透的三葉花。
江執白向來不愛來這,他總覺得這個地方就是一處看去仙氣一點的牢籠,于是将雲灼然送到就告辭了,倒是給留了一塊玉符,叮囑雲灼然若有不适便捏碎玉符。雲灼然耐心應下,等人走後快步走近前方的三層小樓。
一道結界瞬間籠罩住整座小樓,金紅的光芒一閃而過,壓在心魔身上的禁制也與此同時被解開。
雲灼然來不及進樓,就地坐在水青花叢中,運氣調息。
心魔着急地繞着雲灼然飄了幾圈,語調不安,“哥哥?”
“……無事。”
雲灼然閉了閉眼,眉頭忽地擰起,睜眼看向飄到眼前來的小黑團,面上滿是不可思議,三日前才進階化神期,此刻居然再次有了突破?
雲灼然只能先梳理丹田內突然暴漲的靈力,簡單安慰了心魔幾句後,便閉上雙眼專心吸收靈氣。
暮色四合,月牙緩緩躍上柳梢。
外門弟子院中,最邊緣的狹小房間裏,顧秋暝除了上衣,一手捏着一瓶外傷藥,往後肩上一道一尺多長的血口上藥。他還沒築基,在外門也沒有人願意花費靈力為他療傷。
顧秋暝咬緊牙關上過藥,已疼得冷汗涔涔,但這傷藥還是不錯的,血口迅速止了血,開始結痂。
就在這時,程煜來了。
顧秋暝匆忙整理好衣衫起身,打開門一眼就見到程煜端着的托盤,上面整齊擺放着一套簡潔的雪白道服,邊上還有一只銀白的儲物袋。
外門弟子統一穿素簡的白衫,顧秋暝只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一套弟子服正是內門弟子的服飾。
“這是?”
程煜笑道:“恭喜,你通過考核,已是正式的內門弟子了。”
顧秋暝側身讓他進來,大喜之下,激動地臉頰通紅。
“真的嗎!”
程煜将東西放到桌上,也瞥見了桌上那一堆品級較低的傷藥,“你這回傷得不輕,用這些藥效用不大,不過這儲物袋裏有上好的傷藥,是沈師兄特別讓人送來的獎勵。”他說着,回頭低聲道:“放心,你那位大哥顧绮已經被送走了,有盛京顧家撐腰,宗門不好罰他,但往後不會再有人欺你了。”
提起此人,顧秋暝笑容頓了下,“我也沒想要他的命。”
“可他要你的命。”程煜有些不平,轉眼又搖頭,“罷了,反正人也送走了。明日你便搬到主峰。”他頗為欣慰地笑了笑,“這次內門考核,幾位峰主和沈師兄都看到了你,若非是見沈師兄有收徒之意,幾位峰主早已将你的去處定了下來,只是沈師兄收徒要求比較嚴格,你且先在主峰住着。”
聞言,顧秋暝臉上滿是遏制不住的喜色,“這已是極好了。”
“對了。”顧秋暝想起一事,“程師兄,今日與沈師兄、江師兄在一起那位師兄,你打聽到了嗎?”
程煜入天道宗已有将近十年,他也是內門弟子,今日也未能認出雲灼然是誰,本以為是主峰離他的清和峰太遠,他便有意回去打聽。而此時聽顧秋暝提起,程煜神色一變,卻變得欲言又止,全沒了白日的那份癡迷。
顧秋暝催道:“程師兄?”
在少年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注視下,程煜無奈道:“是打聽到了。秋暝,你可聽說過顧神樞和雲沛然?”
“入天道宗,怎會不識顧神樞?他可是咱們的宗主啊。至于雲沛然,我記得他好像是天擎宗的……”
顧秋暝抓了抓頭發,猛然間想起來,“是了!世人皆知顧神樞修習太上無情大道,乃天道之下第一人,在他之下,有二人并排第二,一是天擎宗的修羅道雲沛然,二是蓬萊仙!”
顧秋暝說着越發好奇,“程師兄怎麽突然提到二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