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顧秋暝并非初入道的懵懂少年,他出身盛京修真世家,雖然身份不大光彩,也入了天道宗外門兩年,修真界的一些大能還是聽說過的。
程煜點點頭,輕吸口氣道:“那你可知道,多年前宗主顧神樞意外隕落一事正與雲沛然有關。在那之後,雲沛然就失去了蹤跡,天道宗與天擎宗自是勃然大怒,而為了找到雲沛然,唯有利用雲沛然唯一的弟弟。”
“今日那人,名喚雲灼然,正是雲沛然的親弟弟。”程煜道:“他也是宗主唯一的記名弟子,住在主峰後山白雲間。只不過備受雲沛然牽連,一直被天道宗和天擎宗監管,所幸有沈師兄出面擔保,作為他的監管人,除了被一些人遷怒外,更多知道內情的人都對他避而遠之。原本他剛入道就築基,可謂天資豔絕,可宗主不在後,他用了二十年才結丹,掀不起什麽風浪,外面都傳他是天道宗的花瓶,他又常年閉關,久而久之,便無人知道他是誰。”
顧秋暝驚愕失色,“那位雲師兄竟然還是宗主的弟子!”
程煜點頭,“我去打聽時,師姐特意叮囑,不管如何,都不要去接近雲灼然,這個人很麻煩。”
顧秋暝憶起白日裏沈靈樞對雲灼然的态度,微眯起雙眼,“沈師兄願為他擔保,證明他是個好人。”
程煜只道:“縱然如此,誰也不敢保證殺了我們宗主的雲沛然會不會來找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走上雲沛然的舊路,大家都很忌憚他。”
于是監控他,無視他,排擠他。
顧秋暝抿了抿唇,神色莫名,“但,沈師兄對他似乎很好……”
程煜拍了拍顧秋暝肩膀,“別想了,你才進內門,也輕易碰不到他,還是先想想要拜入誰座下吧。”
程煜羨慕道:“我師尊說,你若願意來清和峰,他會去找沈師兄商量。畢竟以你的資質,連沈師兄都看上了,天道宗內想拜誰為師都可以。”
天道宗除主峰外還有五峰,分別為清陽峰、清靜峰、清和峰、清虛峰、清妙峰,第一峰的清陽峰主是天道宗如今的代宗主,合體境修為。而程煜的師尊則是第三峰的清和峰主,雖不如清陽峰主,也是化神境後期。
當今修真界,明面上修煉至大乘境的也只有四人,便是顧神樞、雲沛然、蓬萊仙和山海城的小鲲鵬,而化神境界也只有極少數的近百人。
因此,幾位峰主早有約定,待沈靈樞突破化神境,代宗主便會将天道宗宗主之位正式傳給沈靈樞。
顧秋暝不自覺想起白日裏在生死關頭救出他的沈師兄,耳尖悄然攀上一抹薄紅。他捏緊了拳頭,想也不想就做了決定,“我想入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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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水青花叢被冷霜覆蓋,臨時搭建而起的簡陋聚靈陣中心,雲灼然周身環繞的靈氣正在緩慢散去。
經過一夜的修煉,雲灼然竟然升到了化神境中期。要知道,雲灼然三日前才剛剛進入化神境,短短三日,竟就有了如此神速的進步,即便是天道之下第一人的顧神樞也做不到。
雲灼然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這幾天他都來不及鞏固修為,就被心魔吵着去破軍山找吃的了。
雲灼然也仔細查過丹田識海,發覺自己确實沒有半點入魔的跡象,這或許會同突然出現的心魔有關?
可當雲灼然睜開一雙幽黑清透的眼睛,第一眼就發覺他的懷疑對象正趴在他腿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雲灼然心跳突然凝滞了一瞬,下一刻,便聽見一陣極輕的呼嚕聲……
這是,睡着了?
雲灼然嘴角微抽,整理好心情,抓着小黑團腦袋起身。小黑團悠長的尾巴垂在半空,很快被抱在臂彎裏,小呼嚕停了一下,“哥哥?”
稚嫩的童音軟和如雲朵,輕飄飄的,聽上去有氣無力的。
“嗯。”
小黑團用兩根小爪子抱住雲灼然手背蹭了蹭,“對不起,哥哥,我太困了,沒有幫哥哥好好護法……”
雲灼然的眸光不自覺柔和了許多,“無事,睡吧。”
心魔也強撐了許久,得到雲灼然的允許後,低低應了一聲,果真慢慢縮進雲灼然懷裏睡了過去。
雲灼然從沒養過靈寵,更不知道怎麽養心魔,這種不能為外人所知的小東西,似乎并沒有傳聞中那樣可怕。雲灼然揉了一把綿軟的小黑團,不知為何低聲一笑,往樓中走去。
雲灼然将黑團放在柔軟的被褥上,便去了樓後的竹林。
煙雲缭繞的冷泉如同一塊白玉,鑲嵌在一片青翠竹葉當中。
雲灼然不久前才經過一場雷劫,這幾日都沒來得及休整片刻,此處冷泉便是最好的修煉之地,這極寒的泉水絕非常人能忍受,卻也受益極大,但只是雲灼然沐浴的一個地方。
與雲灼然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向來有潔癖,只要出了門,回來後必定要沐浴,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照舊去了冷泉,仿佛感覺不到四周冰冷如寒冬的溫度,随手扯下發帶,一件又一件如雪的道袍慢慢落在青石地上,在竹林青葉的襯映下,衣上的水紅忍冬開得越發明豔耀眼。
心魔睡得很死,雲灼然沐浴回來後,都沒有醒來的跡象,不過還知道爬到軟枕上舒舒服服趴着睡。
雲灼然無奈搖頭,盤膝坐在旁邊修煉,他可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他是被關在這裏的人,只有他的修為足夠高,才能擺脫天道宗的監管。
至少,也得超越清陽峰主的合體境,他才能得到自由。
如今擺在明面的“花瓶”人設,不過是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
可雲灼然剛剛準備入定,外頭結界便傳來一陣靈力波動,聽見那一聲遠遠飄來的語調溫柔的“雲師弟”,他眉頭一緊,低頭看看不知何時挪到他腿上的黏人心魔,雲灼然挑起眉梢,将心魔放回軟枕上,慢悠悠起身下樓。
白雲間結界外,沈靈樞和紀辰已等了将近一刻鐘。見雲灼然遲遲不來,本就不願跟過來的紀辰滿心的不情願,同沈靈樞暗示道:“沈師兄,戒律堂還有很多事等我回去處理。”
沈靈樞負手而立,凝望着前方小樓,不緊不慢道:“不急。”
看來沈師兄是鐵了心要他給雲灼然賠禮道歉了。紀辰悻悻閉嘴,他實在想不明白,他針對雲灼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沈師兄最多也就只是訓斥兩句,可沒想到這回,沈師兄竟然當真親自押着他來給雲灼然道歉?
他不就只是嘲諷了一句嗎?再說了,雲灼然又沒有聽到!但看沈師兄的意思,是要跟他算以前的舊賬了。
紀辰氣得臉色發青,也不知雲灼然給沈師兄灌了什麽迷魂湯。
就在這時,結界開了。
雲灼然偏冷淡的聲音傳了出來——
“沈師兄請進。”
紀辰心下暗嗤,沈師兄上門,換了旁人早已出門迎接了,唯獨雲灼然這個死人臉,偏就不愛搭理。
但沈靈樞已經進去了,紀辰也只能抱着玉盒快步跟上去。
若說天道宗對于雲灼然而言,是一座偌大的牢籠,那麽白雲間便是他的牢房。只不過白雲間的結界是顧神樞留下的,即便是他的真傳弟子沈靈樞,沒有允許也無法進入,這是顧神樞隕落前給雲灼然留下的一份禮物。
沈靈樞走進結界,一眼便見到樓前涼亭下的雲灼然,向來冷靜如他,從容的步伐忽地亂了,目不轉睛地望着雲灼然。雲灼然換了一身道袍,衣擺暈開一層淺淡明紅,他剛才沐浴過,烏黑長發僅用一支玉簪随意挽起幾分,餘下大半挨着雪色衣角傾瀉而下。
就連紀辰,也被驚豔得一愣。
無法否認,雲灼然确實好看,但沈師兄不該被他的皮囊迷惑!
紀辰遠遠瞪了雲灼然一眼。
雲灼然當做沒看到,等沈靈樞走進涼亭,随意拱了拱手。
“沈師兄怎麽來了。”
沈靈樞一瞬不瞬看着雲灼然,邊上紀辰沒好氣地搶道:“還不是雲師兄你不小心把追蹤玉佩弄丢了,沈師兄今日是特意來送追蹤法器的!”
雲灼然這才瞥了他一眼,神态之漠然讓紀辰越發火大,将手上的玉盒重重擱在石桌上,“這是天擎宗送來的法器,還望雲師兄往後随身攜帶,若再弄丢了,恐怕就是我們沈師兄求情,也沒法再将你留在天道宗了。”
但逐出天道宗,就意味着天擎宗将接管雲灼然。天擎宗那群佛修,可是最不滿給他們帶來恥辱的雲沛然的,而且修為也比沈靈樞高數倍。
這次若非是因為心魔,雲灼然也不會冒險捏碎追蹤玉佩,他也沒有後悔,瞥了眼玉盒中周身刻印金光符文的金環,淡淡應了聲,“嗯。”
紀辰頓時有種力氣都打進棉花的感覺,讓他十分挫敗,可雲灼然就是不理他,轉而望向沈靈樞。沈靈樞就在邊上看着他們,一直沒有開口,直到雲灼然看過來,他仿佛才回神,有些着急地解釋道:“雲師弟莫要多慮,只要我還在,天道宗就不會讓你離開。”
在以往,雲灼然其實不大愛跟沈靈樞打交道,他看不透這個人,但沈靈樞确實是他的監管人,他避不開。只是自從看了那本《無情道君》,雲灼然難免對沈靈樞多了幾分好奇,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們之間的紅線。
雲灼然眸中略過一道金紅微光,那道深紅的紅線連帶着沈靈樞身上的金光便消失不見了。他這是無師自通學會了控制自己能否看到那些奇怪光線的技巧,他目前的修為沒有問題,這也說明能看到這些東西并非壞事。
而想到沈靈樞和顧秋暝之間也有一道紅線,雲灼然大膽猜測,這紅線應當是代表情緣的意思,如此推斷,沈靈樞有可能會與他結成道侶。
雲灼然心底清晰的湧上幾分抗拒,撇開眼道:“多謝沈師兄。”
沈靈樞眉眼含笑,可不知為何,道出的話語竟有着委屈的意味,“多年未見,雲師弟與我生疏了。”
雲灼然也是一怔,腦海中冷不丁地浮現起一段對話。
那是《無情道君》的第一回:
沈靈樞殺妻證道——
沈靈樞劍指雲灼然,卻遲遲下不了手,他神色迷惘而又痛苦,“雲師弟,自你入天道宗,我便聽師尊囑咐好好照顧你,這些年來自問對你仁至義盡,卻換來你殺我的結果……你由始至終,對我都沒有半點真心嗎?”
雲灼然靈脈全廢,早已無力還手,他身上的血也快流盡了,但他仍是美得驚心動魄,不負昔日盛名。他聽到沈靈樞的質問,嗤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這話說的……難道你與我結成道侶,是因為心悅我?”
縱然沈靈樞心中早有預料,仍是身形一震,握着誅邪劍的手竟在顫抖。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聽去無比蒼涼,“雲灼然,你果真沒有心!”
……
雲灼然指尖猛地一抖,不着痕跡後退一步,遠離沈靈樞。
“沈師兄多慮了。”
我們本來就不是很熟。
這書也是,明明是你死我活的關頭,為何對話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