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沒有紀辰這個魚餌,雲灼然都想不到天道宗這等仙靈之地竟然藏着許多邪祟,這實在不應該。

雲灼然猜測,天道宗的守山法陣一定出了問題,不過這夜裏招來的許多邪祟有大部分都是天地間的邪煞惡氣自然化成的魔物,靈識并不高。對于心魔而言,這些東西的味道自然比不上昨夜已修出元嬰的魔物和前夜的狼妖,偶爾嘗嘗清粥小菜倒也可以。

只是這麽多邪祟加起來也就一個金丹,心魔并不滿足。

趕在天亮前,雲灼然順手将紀辰扔回清陽峰,揣着小黑團回了白雲間。這幾日他每晚都溜出去覓食,修煉的時間都安排在了白天,多虧了平日裏都沒什麽人來找他,還算清閑。

晌午時,白雲間來了幾位客人。

心魔在花叢玩了半天,正昏昏欲睡,雲灼然收到沈靈樞傳音後,謹慎地将黑團用結界關起來,戴好明光鎖才下樓。心魔很不高興,因為雲灼然又不帶他玩,見的人還是沈靈樞。雲灼然完全無視他的嘀咕,心想若讓心魔知道昨日清陽峰的事,早該開罵了。

雲灼然照舊開了結界便在涼亭下等人,沈靈樞這次也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兩名清陽峰的師弟。

雲灼然心下驚疑。

難道昨日的事還沒過去?還是紀辰今早回去之後告狀了?

沈靈樞見雲灼然看向自己身後,便殷勤地跟他解釋這是清陽峰主讓人送來的賠禮,是一件中品法衣和一件上品靈器。其實清陽峰主是不打算賠禮的,可昨天清和峰主醜話說都在前頭了,過了一晚上峰主到底還是讓人挑了法器送來,就是發話時臉特別黑。

雲灼然喜聞樂見地收下了。

他是不缺法寶,可能讓那位清陽峰主肉疼一下也值了。

那兩名師弟齊齊放下東西便匆忙告辭,雲灼然也沒留客。

待人走後,沈靈樞欲言又止好半晌後,才終于出言,“雲師弟,昨日之事,其實都是師兄的錯。”

這是認了?雲灼然有些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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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樞面露愧色,“紀師弟這些年一直在我身邊幫忙打理戒律堂,我卻從未察覺他對你的這份惡意,還幾度以為都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待你們都長大後,他總歸會明白的,卻不曾想過,問題原來是出在我身上。”

他停頓下來,星眸直直望着雲灼然,暗示無比強烈和明顯。

雲灼然問:“這與沈師兄何幹?”

“若我當年沒有給紀師弟多餘的安慰,他便不會多想。若我早些察覺到他的心思,雲師弟這些年來便不會平白受委屈。”最後,沈靈樞苦笑道:“這些話我已經同紀師弟當面說清楚了,以後他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雲灼然心道天亮前,他剛把受了半宿驚吓的紀辰放回去,怕不是還沒休息一會兒,人就被沈靈樞挖了起來,這人還虛弱着呢,得多累啊。

沈靈樞一見雲灼然皺眉就緊張,“雲師弟,我可以以自己的名譽發誓,我從未想過要害你,你相信我,我們畢竟是同門師兄弟,師尊出事前,曾多次叮囑讓我多照顧你,所以請雲師弟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害你的!”

雲灼然回神,“我知道。”

沈靈樞抿着唇,忽然伸手抓向雲灼然,等雲灼然反應過來,他已經更快地縮回手,火燎似的。

沈靈樞悻悻收回手,“雲師弟別怕,我真的無意傷你。”他緩緩垂眸,神色頗為落寞,“我只是想告訴雲師弟,若你想要,我可以授你師尊留下的無情大道,助雲師弟早日突破,外面便不會再有那些難聽的流言。”

雲灼然聞言不由驚奇。

“沈師兄是認真的?”

沈靈樞一臉真誠道:“雲師弟,你我是同門師兄弟,師尊給我們留下的大道,你自然也能學。”

雲灼然聽了無端想笑,昨日他才當着天道宗幾位峰主的面說過自己從未得到過顧神樞的指導,這會兒沈靈樞就說要教他顧神樞留下的無情道,他要是學了不就是自己打臉嗎?

一時間,雲灼然都不知該說沈靈樞是太聰明,還是太天真。

雲灼然靜靜望着沈靈樞須臾,最終淡聲道:“沈師兄多慮了,顧神樞曾說過,我不适合他的大道。”

沈靈樞面露驚詫,随後惋惜又懊惱地長嘆一聲,“是我想的太簡單了,但雲師弟,你一定要信我,在天道宗裏,師兄一直都是最在乎你的人。師兄保證,今後絕對不會再有紀辰這樣的事發生,我會盡全力保護你。”

沈靈樞認真道:“有我在,雲師弟可以永遠留在天道宗。”

雲灼然心底沒由來地有些不适,這話沈靈樞好像說過很多次。他皺了皺眉,敷衍道:“我相信你。”

沈靈樞微微一笑,“那師弟……”

“雲師弟,你這來客人了!”

結界外的聲音忽然打斷沈靈樞的話,話音剛落,江執白人已經進來了,嘴上還在說:“結界是開着的,那我也進來……沈師兄怎麽來了!”

江執白猛地停在遠處,似乎是在這裏看到沈靈樞很吃驚,緊接着快步沖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沈靈樞從他看自己的眼神看出了幾分防備。這幾分錯覺從江執白沖進涼亭,挺身擋在雲灼然面前時越發強烈。沈靈樞正疑惑,便見雲灼然冷若覆霜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笑意,讓江執白坐下,二人還沒怎麽說話,沈靈樞就已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親密。至少雲灼然不會對他笑。

“江師弟怎麽來了。”沈靈樞眸光直直落在雲灼然臉上那一抹難得的笑意上,像是冰霜上開出了晶透豔麗的小花,叫他一時忘了移開眼。

可惜這一笑很快淡去,雲灼然回頭看向他時便沒有再笑了。

“我,我跟雲師弟約好,今日去我那裏看我新到手的法器。對,雲師弟不是擅于法陣咒術嗎,順道給我刻錄幾個禁制可好?”江執白也收斂起自己剛才突然冒出來的一身尖刺,邊假笑邊警惕地拿眼角盯着沈靈樞。

有這事?雲灼然一愣,但見江執白背對沈靈樞一直對他眨眼睛,他便從善如流道:“是有這事。”

江執白暗松口氣,“那我們就不麻煩沈師兄了,聽父親說,沈師兄最近可忙了,要忙着修煉,準備不久後的歷練,還有搜查混進宗門的魔物,刻不容緩,沈師兄快去吧!沈師兄放心,我會幫忙照顧好雲師弟的!”

江執白邊說邊沖沈靈樞擠眉弄眼,沈靈樞便想起來,雲灼然閉關這十餘年,偶爾出關也只見江執白,他便會拜托江執白幫忙帶東西送進去,也讓他幫自己說說好話,雖說今日江執白有些古怪……又看了看對他态度異常平淡的雲灼然,沈靈樞斂去眼底不悅,再擡眼時,又是滿臉的溫潤端方。

“那就勞煩江師弟了。”沈靈樞想了下又說:“雲師弟放心,不久後的破軍山歷練,你也可同去。”

說起破軍山,雲灼然眸子一亮,想起了被心魔吃剩下的半山惡鬼,不如趁機讓心魔回去吃完?

沈靈樞并未錯過雲灼然微末的變化,不安的一顆心總算安穩幾分,也總算找回了先前丢失的自信。

卻不知他這一走,江執白馬上就變了臉,“他說要帶你去破軍山?你還答應了?這是怎麽回事?”

雲灼然笑而不答,還反問:“江師兄可是有什麽急事?”

江執白是有事。

他昨天回去後,在回憶中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得到總結,沈靈樞常對外表現得很在意雲灼然,可江執白與雲灼然每回說起沈靈樞對他的好時,雲灼然都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江執白先前以為雲灼然這是年紀小不懂事,或者是害羞,可現在這麽一回想,他才發覺,沈靈樞要給雲灼然的好,未必是雲灼然想要的。

自顧神樞隕落後,随着雲沛然失蹤,雲灼然被天道宗與天擎宗監控,連江執白都知道,雲灼然想要好好活着就得安分守己,低調行事。

然而雲灼然躲進白雲間深居簡出,關于他的流言還是源源不斷,不管好壞,大多與沈靈樞有關。

江執白想想都開始懷疑,沈靈樞是真的對雲灼然好嗎?

當然,江執白沒有問雲灼然,經過漣月提醒,他總覺得雲灼然早就知道了,也怕是自己想太多。

在他重新認識沈靈樞之前,他不想讓沈靈樞接近雲灼然——他有種直覺,不管以前是怎麽回事,沈靈樞現在接近雲灼然一定不是好事。

因此,江執白此刻看着雲灼然的眼神可謂是相當複雜。

雲灼然挑眉,“我臉上有什麽?”

江執白苦惱地想了想,試探地問:“最近沈師兄常來找你嗎?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正在找道侶?”

雲灼然道:“你先前說過的。”

江執白還真忘了,改口道:“沈師兄很忙的,平日連修煉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們沒事就不要打擾他了,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去找道侶吧。”他也知道這麽說很沒邏輯,于是又問:“雲師弟,你有沒有想過找道侶?”

雲灼然聽他話裏有話,奇奇怪怪的,倒也沒有揭穿,只用隐晦的古怪眼神看着他,“我出不去,難道還要找個人陪我一起關在這裏嗎?”

江執白急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答應什麽人!雲師弟你聽好了,如果有人跟你說和他成婚你就可以自由這樣的話,這個人八成就是騙子,就算還有兩成可能,你也不要馬上答應,要三思知道嗎?”

雲灼然眸光一轉,“你是說……”

江執白一聽急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什麽都沒有說!”

可江執白都這麽暗示了,加上先前又看了話本,雲灼然不往別的方向多想真是枉費他的用心了。不過說起來,雲灼然終于能理解話本上的那個雲灼然為何會願意與沈靈樞成婚了,不是為了別的,是為留在天道宗。

倘若話本裏的沈靈樞也一直在暗示天擎宗要接雲灼然過去,那麽認為天道宗更自在的雲灼然,也許會為了暫時的自由與沈靈樞假成婚。

雲灼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江執白只是想暗示,聞言耳朵豎起來,有些草木皆兵。

“什麽!”

雲灼然搖頭輕笑,“沒事。”

只是想到話本上的劇情也可能是真實的未來發展的一種可能,在話本出現後,雲灼然不可能會再像以往那樣容忍沈靈樞對他使小手段。

這些事沒必要告訴江執白,所以他再怎麽追問,雲灼然都沒說,等他賴到太陽已然下山,江濯讓他回去練劍的時間快到了還不肯走。

雲灼然默默嘆氣,心道再不走心魔就要氣哭了,明明他就在白雲間,因為有外人在還得被關起來。

江執白還是怕他爹的,就算沒問出什麽也得走了。雲灼然送他出了結界外,遠遠見到一個熟人。

“那不是顧秋暝?”江執白頗為驚奇,“他怎麽在這?”

背着滿天絢爛的晚霞,白衣少年正往前山方向走去,并未察覺到身後白雲間的結界開了。雲灼然遠遠望見,被霞光刺的微微眯起雙眸。

“他每日打掃雲池,會路過這裏。”

“雲池?是那個雲池嗎?”

江執白也驚了一下,回頭指向北邊那一座高聳入雲的孤峰。

峰頂被白霧覆蓋,如沐雲端。

雲灼然點頭,指尖猛地一緊,漸行漸遠的白衣少年身上竟溢出幾縷死氣,與紀辰身上成團的死氣不同,他的死氣正嚣張無比的張牙舞爪。

不過那些氣死太淡了,雲灼然認為不會有什麽問題,送走江執白後,就回去準備帶心魔出門覓食。

好在心魔後面睡了過去,被雲灼然叫醒時委屈了一陣,也沒太過在意。看他乖乖撒嬌的模樣,雲灼然有些心虛,打算今夜給他吃點好的。

黑暗吞噬天際,入夜。

清陽峰。

一縷黑霧悄無聲息鑽進紀辰的房間,速度卻是極快,不過多時,就已牢牢裹住榻上打坐的紀辰。

“你……”

“不,我一點都不好。”

耳邊響起這個聲音時,紀辰馬上咬牙切齒地打斷對方的話。

這是第四次了!

紀辰深吸口氣,想要壓下怒火,可聲音還是在發抖,“大爺!你是我祖宗!算我求你了,你殺了我吧!別老逮着一只肥羊薅羊毛好嗎!”

雲灼然遺憾地閉上嘴巴,無辜與心魔的小芝麻眼對視。為了表現得更加禮貌,他特意準備了比昨夜長的問候,不過紀師弟好像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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