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弛,不要緊張

第7章 陸弛,不要緊張

陸弛張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頓了幾秒,表情中帶着明顯的倦意。

他向來性格随和,不是個急脾氣,不喜歡生氣更不愛發火。他靠在椅背上,一邊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機,一邊輕聲說:“雲亮,這麽多年了,我以為你該了解我的。”

伴随着打火機“啪嗒”、“啪嗒”的聲響,陸弛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他不再看向王雲亮,而是久久望向窗外。

因為王雲亮的話,陸弛的思緒突然很雜亂,往日種種在腦海中不斷翻湧,好的、壞的,快活的、難熬的……種種情緒在心中交融着、激蕩着,叫嚣着不容忽視的存在。

他咬緊牙冠,拼命讓自己看起來堅定而鎮靜。

“無論我做出的什麽選擇,從來都沒後悔過。和晏禮在一起沒後悔過,讀什麽學校、選什麽專業、從事什麽工作也都沒有後悔過。就算我和他不能走到最後,就算真如你所說,我什麽都落不下,我也絕不會後悔。”

這些年來,有關這份感情的所有決定都是陸弛自己做的,他早已不再是幼稚的孩子,更不是軟弱的蒲草,沒人能逼得了他。他走過的每一步路都是當下唯一的選擇,是性格使然,也是命運驅使。

就算讓他再來一次,想必一切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值得後悔的呢。

“陸弛,你這樣講我無話可說。”撂下這話,王雲亮就推門離開了。

錢振做了小半輩子的老好人,他看看陸弛,又盯着王雲亮遠去的背影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幾秒過後,才想起什麽似的,一邊叫着王雲亮的名字,一邊拿起包跟了出去。

霎時間,包間裏只剩下了喬靜姝與陸弛兩個。

陸弛嘆了口氣。老友相聚,原本是樁樂事。沒成想最後卻搞得不歡而散,平白讓錢振與喬靜姝兩個難做。

或許是因為剛剛那場争執,又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刺激與天氣作怪,陸弛突然覺得這包房內悶熱無比,胸前更像是堵了快大石,讓人呼吸都變得困難。

起身的剎那,陸弛只覺天旋地轉,他猛地搖了一下頭,強撐着走到窗邊。他打開窗戶,倚在牆邊緩了片刻,而後掏出根煙來,塞進了嘴中,卻沒有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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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靜姝着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掉了下巴,她直勾勾地盯着陸弛,猶豫片刻,試探着開口:“這都什麽事兒啊。雲亮他,雲亮他肯定是醉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陸弛心中太亂了,喬靜姝的聲音在他耳中變成一片尖銳的忙音,什麽都分辨不出。

喬靜姝瞧陸弛沒有說話更加緊張起來,她倒吸一口涼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陸弛,你生氣了麽?”

此時,強烈而尖銳的嗡鳴聲仍回旋在陸弛的整個世界,他看着喬靜姝嘴唇翕動,卻什麽都聽不清。他勉強笑笑,憑借着本能朝喬靜姝搖了搖頭。

窗外腥鹹的海風吹拂着陸弛的發絲,也撫摸着他的思緒。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悶熱與眩暈感漸漸退散。他從窗邊走回桌前,随手将那根未曾點燃的香煙摁在煙灰缸中,對喬靜姝投去一個抱歉的笑容,說:“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有聽到。你說什麽?”

喬靜姝注視着眼前的陸弛。此時的他與往常的模樣很不一樣,一張清秀的臉沒有半分神采,嘴唇白得吓人,頭發也亂糟糟的,眼神空洞,就像無法聚焦。

這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光鮮照人、自信快活的陸弛。時光改變的不僅是陸弛的樣貌,還有他的靈魂。他變得隐忍、掙紮、糾結而痛苦。

可陸弛究竟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創業維艱麽?還是因為這份過于沉重負累的愛情呢?

雖已邁入三十幾歲的年紀,可喬靜姝卻因為學業和工作無暇步入婚姻,甚至連戀愛都沒談過幾次。在這一剎那,她突然覺得或許愛情并非什麽好玩意兒。是愛情改變了陸弛的模樣。

于是,喬靜姝沒再提及剛剛發生的那場鬧劇,只問道:“陸弛,你還好麽?”她口中的好,不單單是指今晚,更像是在說這段時間,或者說綿延良久的這些年。

身為老友,她好想知道陸弛這些年到底過過得怎麽樣,他到底還好麽?

陸弛擺了一下手,他沒什麽反應,就好像沒聽出喬靜姝的弦外之音,只輕聲說道:“沒事的喬喬,你別擔心。我沒有生氣。”

一分鐘後,周晏禮回來了。見包廂裏只剩下了陸弛與喬靜姝兩個,周晏禮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向陸弛投出一個疑惑的目光。

陸弛搓了搓指尖,随口說道:“他倆有事先走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吧。”

周晏禮微微颔首,順勢将開好的發票塞進了陸弛的口袋中。

飯店離陸弛家不遠。他們沒有打車,而是順着以前上學必經之路慢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蕩去。

一路上周晏禮都沒怎麽說話,只不停地看着一旁的陸弛,似在觀察他的表情,又似單純的癡迷。

剛剛陸弛沒有對喬靜姝說謊。他的确沒有生氣,但他心裏很亂。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竟然覺得王雲亮說的沒錯。

王雲亮尖銳而直白地拆穿了他與周晏禮一直以來粉飾的太平:他們在大陸領不了證,而身為即将沖刺IPO的民族企業創始人,自有無數的雙眼睛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亦不該取得國外綠卡,以此成為法律認可的伴侶。

他們之間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對彼此的感情。除此之外,皆是空談。

會考慮“結果”,是連陸弛自己都沒想過的。或許他與周晏禮之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吧。

這個想法很荒誕,他們明明一切都很好。明明他們自少年相愛,又堪堪一同經歷了生死,他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對方。

或許是因為王雲亮的話,又或許是因為這晚陸弛實在喝了太多的酒。這一路上,他産生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念頭。

陸弛很确定自己是愛周晏禮的,而周晏禮也同樣地愛着他。

他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卻不是不再相愛的問題,而是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愛到了不知如何去愛。

會産生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讓陸弛很錯愕。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或許他真的太在意這個人了吧。

周晏禮看出了陸弛的分神,他識趣的沒有說話,只握住了陸弛的手,不斷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夜色深沉,小區中的路燈壞了個七七八八。高大茂密的樹木将朦胧的月光藏匿。路上沒什麽行人,只偶爾能聽到兩聲夜貓的叫聲。

陸弛總算從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中跳出來,他突然轉頭看向周晏禮英俊的側臉,心中湧動着一種酸澀的滋味。這種滋味在體內不斷翻湧、聚集、沉澱,最後化作無盡的苦澀,最後蔓延至全身。

陸弛一路被周晏禮牽着,走進樓道前,他的大腦突然短線,直接地問道:“晏禮,你今天為什麽會突然跟我一起去聚會?”他皺皺眉頭,困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很讨厭這樣的場合麽?”

周晏禮的腳步頓了一下,而後跨在了第一級臺階上,他回頭看着陸弛,澄澈的眼睛中仿佛藏着一泓深泉。

隐約中,陸弛仿佛在周晏禮的目光中看到了點點月色。

不知怎的,陸弛突然感覺心髒向下一沉。似乎與周晏禮在一起久了,他們靈魂的頻率也越發接近。有時候,陸弛甚至不需要言語與眼神,就能感應到周晏禮的情緒。

他們仿佛共用一顆心髒。

陸弛的心“砰砰”跳不停。

剎那間,一年前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停回放。他不想再把一切搞砸,他不想再傷害周晏禮。

他垂下頭,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動着,難以名狀的惶恐與恐懼從心底擴散。

“晏禮,我……”

周晏禮轉過身來,他立在陸弛的身前,表現得異常平靜。他按住陸弛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只輕聲說:“陸弛,不要緊張。”

接着,他将陸弛攬入懷中,一下下輕拍着陸弛的後背,柔聲說:“不要緊張。我很好,我最近都沒有犯過病,不是麽?”

陸弛突然覺得眼睛脹脹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自嘲地笑了一聲,說:“抱歉。我……我可能是太緊張你了。”

周晏禮的神色很溫柔,他伸出手來撫摸了一下陸弛的臉頰,回答了陸弛剛剛那個問題。

“我不喜歡飯局,但我喜歡跟你在一起。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他看着陸弛的眼睛說:“與別人交流會讓我不舒服,但我喜歡待在你身邊。總體來說,這種喜歡是大于不适的。所以你不用覺得有什麽負擔。”

“陸弛,我很開心能陪着你。”

陸弛鼻子酸酸的。周晏禮性格內斂,哪怕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也很少這般表達自己。這些話于周晏禮而言,幾乎等同于将自己的心解剖給對方看了。這讓陸弛不由得動容。他用力點了一下頭,說:“好,我知道了。”

周晏禮摸摸陸弛的頭發,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摩挲了兩下說:“別太擔心我。陸弛,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三十餘年的人生中,周晏禮很少能真正體會到快樂的滋味。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愛的人能擁有。

陸弛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短短幾天的時間,這已經不是周晏禮第一次這樣對自己說了。他希望自己能快樂。

他曾以為快樂是生活的基調,可人至中年方才知曉,快樂實在太難。

他不由得苦笑,回握住周晏禮的手,放軟了聲音說:“我盡量好不好?”

周晏禮笑笑,他們沿着破舊的樓梯一級級向上,打開家門前,他對陸弛說:“怎樣都好。”

“你怎樣都沒關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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