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至如今,挺沒意思的
第20章 愛至如今,挺沒意思的
離開醫院後,陸弛不敢馬上回家,索性尋了家小餐館,翻開菜單看着花花綠綠的圖片卻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他随意點了兩道清淡的小菜,勉強吃了幾口後,又慢悠悠地開車回家。
他繞了幾圈的路,等到了家已是下午兩點鐘。此時周晏禮正在書房辦公,聽到陸弛回來的聲音後,他阖上電腦,走到客廳來,問:“李勝最近怎麽樣?他有孩子了麽?”
陸弛一時沒反應過來,詫異地“嗯?”了一聲,問:“什麽?”
周晏禮笑了一下,說:“沒什麽。你不是說中午跟李勝出去吃飯麽?我就随口問問。”
陸弛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頓了片刻,含糊其辭道:“沒往那方面問。”說着,他心虛地瞄了周晏禮一眼。好在周晏禮神色如常,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對他說你休息會兒吧,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話音剛落,周晏禮便匆匆回到書房。屋裏很安靜,周晏禮并未關門,陸弛很快便聽到了他敲擊鍵盤的聲音。周晏禮似乎很忙碌,以至于未曾察覺愛人口中的謊言。
聽着時斷時續的敲字聲,陸弛稍稍松了口氣,只是片刻過後,心中便又洩露出隐隐的失落。這種情緒綿長而細密,萦繞在心田卻又抓不住。
他坐在沙發上,思緒又不知飄向何方,等回過神來時,已是傍晚。
陸弛走到陽臺。窗外落日點燃雲海,翻湧起滾滾火焰,灼燒着秋日的大地,連同也一并灼燒着、煎熬着他的心。有那麽一刻,他多麽想摘出自己的心髒,拷問它究竟在想些什麽。
一切明明都很好,周晏禮也越來越好,可為何他卻越來越痛苦,越來越難熬?
他站在窗邊看了會兒火燒雲,可再美的奇觀終是難抵郁結成疾。等天邊的火紅褪去,他複又回到客廳,這才看到周晏禮正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
陸弛忽然有些慌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讪讪的笑容,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看到周晏禮朝自己伸出手來,似要摸摸他的臉頰。
不知怎地,陸弛竟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霎時又回過神來,小聲解釋說,我忘了洗澡,別先碰我了,免得你覺得難受。
周晏禮怔了一下,又朝前走了半步,最後他用自己布滿薄繭的手覆在了陸弛蒼白的臉頰上。他微微搖頭說,我想摸摸你,現在就想。
陸弛的呼吸停了一瞬,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晏禮臉上的神色,見他沒有表露出任何嫌惡的神情才終于放下心來。他微微笑了一下,說:“你,最近真的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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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禮點點頭。他輕聲說道,我會越來越好的,所以你也要放寬心。
淡淡的笑意從陸弛嘴邊浮現,不同于之前勉強扯出的表情,在聽到周晏禮的這番話後,他真的覺得很開心。他相信周晏禮會越來越好,也看到了周晏禮病情的起色。
他合該心滿意足。
北風蕭瑟,吹着秋日向前。清涼舒爽的日子轉眼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人們換下單衣,穿上毛呢,迎接着即将到來的冬日。
自從今夏,周晏禮幾乎是連軸轉,忙得不可開交。尤其進入了秋天以後,幾乎抽不出絲毫的休息時間。飯局一場接着一場,會議從早排到了晚上。
與周晏禮相反的是,近來陸弛身上的包袱輕了許多。銷售、市場模塊已經分給了于葉負責,他無需像以前那樣直面銷售壓力,也不用跟着銷售和市場部的同事們一起四處走動、運作。
他們一個越來越忙,一個卻松了綁,下班的時間愈發湊不到一起。陸弛自然想陪他一起,哪怕只是待在周晏禮的辦公室裏看手機,或是等在車裏。可周晏禮卻不願如此,他不想陸弛太過辛苦,堅持說自己可以應付。
陸弛見周晏禮态度堅決,雖驚詫于他的變化,卻又不想惹惱他,只得答應下來。他現在加班的情況明顯好轉,幾乎每天都能在九點前離開公司,回到家雖沒什麽心思做飯,卻多少會吃點水果墊一墊。
以前微瑞剛起步時,他一手抓着整個職能部門,忙得昏天黑地,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時間好好享受生活,看劇、聽現場、尋覓各種好吃的東西,嘗試所有的新鮮玩意兒。現在他的腳步真得放慢下來了,回到家卻又想不到可以做什麽。
就好像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就失去了一切的好奇與樂觀。
他不想強迫自己耗費太多的心神提起興致,只是緩慢的修補着自己,嘗試着找回着自己。每一個等待周晏禮的夜晚,他都一個人待在家裏,有時是看本書,有時是看一部電影。
起先他每每都會等到周晏禮回家,與周晏禮說上幾句話再與他一同睡下。可周晏禮總會對陸弛說,不要等他,困了就先休息。于是陸弛便不再堅持。
或許是年紀大了吧,現在他的精力真是大不如前。他時而會覺得納悶,怎麽周晏禮的精力總是如此充沛?
周晏禮對待工作仿佛永遠不會喪失熱情。他用在工作上的時間越來越多,漸漸的,連周日都被會議和應酬填滿。等到周晏禮終于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裏,還每每要在書房裏忙上許久,就連吃飯時,手機也幾乎不離手。
陸弛知道,微瑞剛剛得到高層的背書和業界的認可,現在正是沖擊市場的關鍵時刻,更何況微瑞的IPO計劃已經啓動,無數雙眼睛盯着,內部、外部,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周晏禮去處理。微瑞不僅是周晏禮的心血,也是陸弛的心血。所以,當他看着書房中周晏禮疲憊的身影時,甚至連一句別太辛苦都說不出口。
他能做的,唯有包容與愛。
一個異常忙碌的周日,周晏禮回到家後,一洗漱完就鑽進了書房。陸弛心疼周晏禮因為忙碌而日漸消瘦,想來他今天在飯局上定又沒吃下什麽東西,便好心給他做了份宵夜。
陸弛端着宵夜走向書房,卻發現門是關着的。家中向來只有他們兩個,是以他們幾乎從來不關書房的門。見狀,陸弛有些納悶,他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而後走了進去。他放軟了聲音,說道:“給你做了點東西,吃了再忙吧。”
誰知周晏禮見他進來竟渾身一個激靈,他一邊在鍵盤上飛快地摁下了鎖屏鍵,一邊将手機倒扣在桌面,清了清嗓子,皺眉說:“這麽晚了,都說了讓你早點回房間休息,怎麽還是做了?”
陸弛怔了一下,他端着宵夜向前走了幾步,将盤子與杯子放在桌上。随後他盯着周晏禮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輕聲問:“怎麽突然關門了?你剛剛在忙什麽?”
周晏禮愣了一下,他搖搖頭,語氣中帶着不易察覺的生硬,只說自己在商量明天的談判策略。
陸弛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轉身離開。不必問也知道,周晏禮定然是在與于葉商量。
晚上,陸弛已經記不起周晏禮是幾時回的房間、又是幾時睡下的了。他只記得周晏禮的手機屏幕時亮時暗,在漆黑的夜晚更顯刺眼。
第二天一早,周晏禮就急匆匆趕去了江蘇的一場招标會。陸弛本打算陪他一起,周晏禮卻說:“不要緊,你盯好公司裏就行,我一早就跟方圓約好了。”
陸弛點了點頭,心中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只是看着周晏禮離開的背影還是有些恍惚。
明明只有不到兩小時的車程,周晏禮卻意外的整夜未歸。不過,當陸弛發現時已是翌日清晨。這晚他睡得極好,幾乎是一覺到天明,直到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旁邊的位置冰涼一片。
冬風肅殺,碾碎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溫度。
周晏禮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一回來就将自己關進書房。陸弛端了一杯牛奶立書房外,他沒有推門進去,做了兩個深呼吸後,敲敲門,說:“給你熱了杯牛奶,先休息一會兒吧。”
周晏禮沉默了一瞬,他隔着厚重的實木門對陸弛說:“好,你先放在餐桌上,我一會兒結束了就喝。”
陸弛愣了幾秒,卻沒再言語。
回到卧室後,陸弛一直強撐着精神。等到了後半夜,周晏禮終于蹑手蹑腳地回到卧室,他輕輕躺在了陸弛的身側,又在黑暗中親了親陸弛的額頭。他小心極了,就像唯恐擾了陸弛的清夢。
等到周晏禮閉上了雙目,陸弛倏地睜開眼睛,他久久凝視着天花板,冷不丁地問:“你在逃避我。為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他的聲音很輕,如同熬到冬日的蟬發出最後的低鳴。
周晏禮呼吸停了一剎,旋即恢複如常。他轉過身來,面向陸弛輕輕嘆息,最後将陸弛攬入懷中,沉聲問:“怎麽會這樣想?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輕松一點。”
陸弛輕聲笑了一下,他沒再說話,良久過後,仰頭回吻了周晏禮的下巴。就在周晏禮踏入卧室之前,就在他輾轉反側之際,他以為自己會有很多的話講給周晏禮聽,可到最後真正面對周晏禮時,卻忽的失去了一切的表達欲。
愛至如今,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