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切都不一樣了

第39章 一切都不一樣了

陸弛頭腦脹得生疼,胸口又憋又悶。這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無邊無際的深海之中。随着胸腔中的氧氣一點點消耗殆盡,他的思緒開始混亂,心情也陷入絕望境地。

他胡亂地抹了把臉,推門走出卧室,大步朝衛生間而去。

陸弛将門反鎖,打開水龍頭,任憑水“嘩啦啦”地流着。他趴在水池上,一雙眼睛紅腫,腦袋“嗡嗡”地響着,像有一個電機,隔上幾秒就要刺痛他的神經。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象地感受到周晏禮的殘忍與冷漠。

不過,細細想來,或許周晏禮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十年前他既可以割舍血肉親情,那麽如今舍下自己也再正常不過。

在這點上,周晏禮從未改變。只是以往,他的冷漠是給別人看的,陸弛卻從未品味過。

陸弛從不知道自己的心竟可以這樣痛。他足足花了半小時的時間來消化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最後,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洗了把臉,狀若無事地回到卧室。

等他推門進屋時,周晏禮已經躺回到了床上。他睡在了床的邊緣,背朝着陸弛的方向,顯得僵硬而局促。

陸弛阖上門,他立在床邊,久久注視着周晏禮的背影。

這些日子,周晏禮瘦了很多,夜色下的他像極了一具幹柴的骷髅。

陸弛輕輕坐在床邊,他仍望着周晏禮,雖看不清周晏禮的臉,卻還是不舍得移開自己的目光。

他想,他與周晏禮或許真的走上了陌路。

夜色深沉。陸弛只覺自己的眼睛愈發幹澀,眼皮也漸漸沉重。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躺在了床的另一邊。

他們兩個分明是胳膊碰着胳膊、腿挨着腿,心卻隔了好遠好遠。

翌日清晨,陸弛被窗外的鞭炮聲吵醒時,眼睛仍酸澀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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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神志還迷迷糊糊的,卻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旁邊,卻發現周晏禮已經不在了。

他“嘭”地一聲坐起身來,剛想起身去找周晏禮,卻聽到客廳傳來壓低了聲音的聊天聲。

陸弛稍稍舒了口氣,心想好在周晏禮還沒有狠心到一走了之的地步。

他慢慢挪到了周晏禮睡過的那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腦袋,深深嗅了一口屬于周晏禮的氣味。而後他抱着被子打了個滾,心裏頭默默想着,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與周晏禮同床共枕。

想來是不會有了吧。

陸弛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拿起手機,用前置攝像頭照了照,卻只看到自己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像兩顆染了色的鹌鹑蛋,頭發也亂糟糟的,活像鄉下老家裏的雞窩。

他揉揉自己刺痛的太陽穴,打消了給周晏禮留下什麽好印象的主意,趿着拖鞋起身朝客廳走去。

此時的周晏禮正坐在沙發上與李蘭、陸長豐夫妻倆聊天說笑。陸弛嘴角不由得輕輕上揚,他靠在門上看了他們一會兒,卻發現無論是周晏禮還是老夫妻倆,表情和聲音中都有些不自然,顯得緊張而小心。

陸弛臉上的笑意淡了一秒,而後他揉了揉自己的臉,又重新挂起了的笑容,對他們說了句早。

他剛想去洗漱,卻被李蘭站起來拉住,問道:“小弛,昨天晏禮來,你怎麽沒跟我和你爸說啊?你有沒有給晏禮準備晚餐啊?”

經李蘭這麽一說,周晏禮才想起自己昨晚竟昏了頭,連飯菜都忘了給周晏禮準備。他怔了一下,笑着說:“媽,我還真忘了。看來咱們家裏沒有你還真是不行。”

李蘭一聽樂了,轉頭瞪了陸弛一眼,可當她看清陸弛的臉色後,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僵住了。須臾過後,李蘭恢複如常,笑着說:“你瞧瞧,晏禮大老遠地一個人跑回家裏,你連飯都沒給人家準備。有你這樣做事的麽?”

周晏禮連忙說:“沒事媽,我路上吃過了,不餓。”

李蘭瞪了周晏禮一眼,嗔怪道:“你別替他說話。晏禮,你跟媽說說,是不是小弛欺負你了,讓你不高興了?你跟媽說,媽給你做主。”

陸弛搖着頭幹笑了幾下,他沒反駁,更沒開什麽玩笑,只是轉身走進衛生間。客廳裏,傳來周晏禮與李蘭說笑的聲音,一直萦繞在陸弛的耳邊。

他想,這樣平淡而可貴的幸福,他究竟還能擁有多久?

不,其實他早已失去了,就連這片刻的安逸也是他偷來的、本不該擁有的。

等到陸弛洗漱完,陸長豐已經把早餐準備好。只不過,陸弛胃口不佳,周晏禮也沒什麽食欲,他們兩個合在一起才只吃了一盤餃子。

若是放在以前,李蘭與陸長豐定要勸他們多吃點,可這次,兩個人卻默契地什麽都沒說。

他們刻意沒提及周晏禮缺席的那頓年夜飯,也不問起陸弛那雙紅腫的雙眼,只是拼了命地搜腸刮肚,找些好笑的話來逗兩個人開心。

只是,偷來的幸福,又怎能安心享受。陸弛嘴邊雖一直挂着笑意,心卻在胸腔中顫顫巍巍。

初一的上午,他倆陪李蘭、陸長豐夫婦去了躺海清山。海清山上有個寺廟,據說很是靈驗。

周晏禮從不信這些,卻樂得陪着他們。陸弛其實也不信,可如今他的煩憂多了,又找不到個出口,總要尋個慰藉。

李蘭與陸長豐請了兩炷香,插在香爐中,又正兒八經地在佛前叩拜。

陸弛則站在他倆身側,雖不曾下跪,卻也雙手合十。他将自己在大昭寺前許下的願望再次說給佛聽。

“願周晏禮無災無病、順風順水。”

陸弛轉身走出佛堂,看到周晏禮正看着院中一棵幹枯的槐樹。

正值隆冬,槐樹的葉子早已脫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朝天空張牙舞爪。

陸弛走到周晏禮身側,也順着周晏禮的方向看去。他想要用周晏禮的視線,去看看獨屬于周晏禮的世界。

周晏禮回過神來,他轉頭看向陸弛,用很輕柔的聲音問:“許了什麽願望?”

陸弛莞爾,笑着說:“秘密。”

周晏禮也笑笑,兩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陸弛在拉薩的最後一晚。須臾過後,周晏禮說:“好,那就不要告訴我。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下午,他們一起逛了老城區的集市。

正月的集市好不熱鬧,烏泱泱的,到處都是人,走兩步就是一個攤位,有賣菜的,也有賣魚蝦、生禽的。

海鮮魚産的腥氣與雞鴨的臭氣交織在一起,熏得人頭暈腦脹。到處都是趕集的人,摩肩接踵,叫賣聲,講價聲,吵罵聲、談笑聲混雜。

陸弛看周晏禮面露難色,不由得緊張起來。

陸弛本想拉住周晏禮的手,可還未曾觸及他的袖口,便又倏地将手收回,最後頹然垂落。

他咬了咬嘴唇,望着周晏禮英俊的臉,試探着開口問:“要不然我們在集市外面等着?”

周晏禮微微轉過頭,斬釘截鐵地說:“不用。我想多陪陪爸媽。”

陸弛眉心緊鎖,他的拇指與食指不停地摩擦着,而後輕輕點了下頭。他壓低了聲音說:“如果覺得不舒服了,一定要跟我講。”

周晏禮微微颔首,沒再言語。

晚上,陸弛家裏的親戚來了。陸弛怕周晏禮與生人一起不自在,便帶着周晏禮去海邊逛了逛。

他們沿着海岸線沒目的的漫步,冷風夾雜着海水的腥,濕漉漉地吹打在臉上。

沙粒粗糙,夜色如幕。他們沒怎麽說話,天地之間,只有濤聲洶湧。

回家時,已經接近十點。客人已經走了,李蘭與陸長豐夫婦也已睡下。

洗漱後,他們回到卧室。與昨夜一樣,他們并肩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緊緊挨在一起,卻絲毫不見親昵。

他們一夜沉默,什麽話都沒說。

初二早晨,吃過早飯後,陸弛與周晏禮又陪着父母打了幾圈兒麻将。等到十點鐘的時候,陸長豐将手中的牌一撂,說是不再打了,要去準備午飯了。

周晏禮旋即起身,說不用準備他的飯了,他已經買好了中午的機票,再過半小時就要去機場了。

李蘭臉色大變,她拽住周晏禮的手問:“晏禮,你怎麽這就要走了?不跟小弛一起待到初七再回去麽?”

周晏禮神色中透露出不忍,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像無論說些什麽,都會傷了父母的心。

最後,還是陸弛在一旁淡淡地說,春節期間的機票不好買,晏禮回去還有急事,就讓他走吧。

李蘭本再勸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她沒再挽留,更沒問陸弛明明開了車回來,周晏禮又何必非要乘飛機。她松開周晏禮的手,卻轉過身偷偷擦了擦眼淚。

周晏禮離開後,陸弛攬住自己的母親,他咬了咬唇,最終還是主動說起了自己已經與周晏禮分手的事情。

不過,想必李蘭與陸長豐夫妻早已看出了端倪。他們不是尋常吵架,更不是鬧別扭,而是從此分了手。

陸弛抽出張紙巾,塞進李蘭手中,輕聲說:“媽,我跟晏禮就算分開了,情分還在。晏禮他心裏一直把你們當做親生父母,以後也一定會繼續把你們當做家人。”

他輕輕拍着母親的肩膀,哄道:“你們就是他的家人。他一定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李蘭擦擦眼角的淚水,她搖搖頭,說:“不一樣了,怎麽可能一樣?”

陸弛一怔,一時竟想不出言語反駁。

李蘭嘆了口氣,說:“小弛,我和你爸一開始知道你跟晏禮那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心裏其實也老大不樂意,一心想讓你們分手。因為以前我壓根兒沒見過兩個男人能把日子過好。”

陸弛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頭發。他與周晏禮也算是歷經磨難,走過了生死,到頭來竟還是落了個形單影只。

“可後來,我倆看你們那麽真心地對待彼此,又都是實誠的好孩子,我們就當真以為你們能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和你爸就把晏禮當做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

正說着,李蘭又掉了串兒眼淚,她看着陸弛繼續說道:“現在看到晏禮離開,我感覺就像是失去了一個兒子。小弛,你們一直都那樣好,一起經歷了那麽多的坎兒,現在又有什麽問題不能一起面對呢?”

陸弛唯有苦笑。他想,根本不是他想不出話來反駁,而是他無從反駁。

其實陸弛打從心底裏就得母親說得沒錯。就算周晏禮仍舊把他的父母當做親生父母,就算他的父母也早已把周晏禮當做兒子,可随着他與周晏禮的分離,周晏禮與他父母之間的親情從此也就斷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

說什麽與以前沒差別,講什麽一切照舊,其實都是哄自己的謊話。周晏禮在除夕夜甚至不敢敲響這扇房門,又談什麽一樣呢?

陸弛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握住母親的手,蹲在她面前,認真說:“媽,晏禮雖然走了,但我會留在你們身邊。”

“我會陪着你們,我保證。”

作者有話說:

騷瑞寶寶們,昨天臨時加了個班,十一點才到家。今天補給大家~(不過好像又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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