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要見你一面
第41章 我要見你一面
須臾之間,陸弛便覺得手腳發麻。他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不由得苦笑。
看來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不止磨平了他的心性,沖淡了他的愛情,連恨都消散在了雲煙之中。
曾經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程紅雲與周建文夫婦,忘不了他們羞辱的話語與鄙夷的眼神,可十年過去,他竟真的忘了。
只是,當初的面容雖已模糊,腦海中的回憶也已泛黃,可那種刻入骨髓的窒息感,卻時隔多年依然清晰。
2013年,初夏。
陸弛結束了為期半個月的畢業旅行,再次回到學校時,已是畢業季。
六月份的校園,空氣中都是離別的味道。
許多同學等不到親手從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就早早地奔赴下一段旅程,而剩下那些留在學校中的,則沒日沒夜地聚在一起,在一場場的酩酊大醉中或歡呼着、或痛哭着,送走一位又一位同學。
陸弛還未從旅行的快樂中回過神來,便倏地被時間推進了滾滾而過、不曾停息的車輪之中。
他恍惚地看着身邊一位又一位的同學、朋友離開,措不及防地經歷着一場場道別。
他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談不上多難過,心頭卻萦繞着淡淡的傷感。
如今交通這麽發達便利,就算天南海北,想見一面也總能見到。可他又清醒地意識到,或許有些人,此時一別,真的就再無相見之緣了。
不單單是同學、朋友,在這校園之中,還有陸弛無數個每天相遇卻不熟悉的同學,數不清的與他有着點頭之交卻沒留下聯系方式的路人。
甚至還有飯堂裏的打飯阿姨、校外的餐車中做扯面的大叔,還有和善溫柔的宿管以及兇神惡煞的閱覽室管理員……
或許畢業以後,再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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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弛在校園中度過了醉生夢死的一個禮拜,等到離畢業日期只差三天時,才想起自己還未租房。
于是,他又花了整整兩天的功夫,接連看了十幾套房子,總算将今後的居所定了下來。
陸弛不算個挑剔的人,新房子能住,老破小也可以,但周晏禮不一樣。他們早就約好了,等到陸弛畢業以後,周晏禮就會搬出宿舍,與陸弛在學校外同住。
陸弛早已拿到了E記的offer,薪資是六千八百塊一個月,雖不算少,但在上海這樣一個寸金寸土的地方,也着實稱不上寬裕。
而他又不想花周晏禮的錢,所以只能在能力範圍內找最合适的房子。
最後,陸弛租下的是套位于龍華地鐵站附近的房子,月租三千塊,離交大醫學院和E記都差不多只有半小時的路程。
這套房子雖然不新,既沒有電梯又是六樓,但好在小區很幹淨,房東将屋子打理得很好,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五十平方的面積,硬是分割出了擁擠狹小的兩室一廳。
陸弛一邊細細檢查着房子,一邊盤算着自己與周晏禮日後的生活。
租好房子後,陸弛大包小包地将行李往家裏搬。他舍不得請搬家公司,押一付一的房租已經掏空了他的錢包,只能一趟一趟地、像螞蟻搬家一樣的自己來。
畢業那天,在學校的大禮堂中,校長親自将畢業書遞給每位同學,又一一與同學們握手,對他們送上一句:“祝賀你,畢業快樂。”
不知怎地,陸弛的鼻尖突然有點酸,他鄭重地朝校長點頭,離開舞臺的時候,目光恰好瞥到了手捧鮮花,站在臺下的周晏禮。
周晏禮又高又瘦,英俊潇灑,雖站在人群中,卻沒有任何人能擋住他的光彩。正因如此,陸弛總能一眼就看到周晏禮。
陸弛的嘴角不由得上揚,畢業帶來的淡淡悲傷很快被見到戀人的喜悅沖淡,他加快了腳步,走到周晏禮的身邊。
陸弛接過了周晏禮遞過來的花,他聽到周晏禮在他耳邊輕聲說:“陸弛,畢業快樂。”
典禮結束後,同學們互相道別,大禮堂內人頭攢動,嘈雜無比。
第一次,陸弛沒有顧忌老師、同學的目光,在人潮湧動的大禮堂中再自然不過地挽住了周晏禮的手。他笑着對周晏禮說:“走吧,我們回家。”
回他們的家。
正要離開,陸弛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回過頭才發現,是隔壁班的同學,許铮。
許铮與陸弛雖不是一個班的,但他們都是琴島人,因此這幾年在學校中見了面總會打個招呼。
此時的陸弛仍挽着周晏禮的手,他笑着說:“許铮,畢業後你是留在上海還是回琴島?”
許铮卻仿佛沒聽到陸弛的話一樣,他的目光不斷在周晏禮的臉上逡巡,讓陸弛感覺有些別扭。
于是,陸弛松開了周晏禮的手,尴尬地笑笑。
許铮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說:“哦我考上財大的研究生了,等到開學了還會回上海。”
陸弛連忙說,恭喜恭喜。
一番寒暄後,陸弛和周晏禮才得以脫身。
離開大禮堂後,周晏禮突然說:“這個人我認識。”
陸弛一愣,說:“許铮?是琴島人,但跟咱們不是一個學校的。”
周晏禮點點頭,又說:“他是我媽同事的孩子,小時候見過幾面。”
陸弛怔了一下,說:“怪不得他老看你。他認出你來了?”
周晏禮沒有說話。
不過,陸弛也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小時候見過幾面,除了周晏禮這樣的超憶症,又有幾個人還能認出對方?
興許那許铮只是見他與男生牽手,心中覺得古怪才多看了幾眼吧。
E記的應屆生每年都是十月入職,所以陸弛還有大把的時間。
不過,他沒打算直接回琴島,而是想先在上海陪周晏禮一個月,等周晏禮放了假,他們再一起回去。這段時間,陸弛剛好可以在家裏學學CPA。
那是段無比動蕩的日子,也是陸弛與周晏禮對未來充滿期待與幻想的時節。
周晏禮習慣了早起,準備好兩個人的早餐後,他不急着叫醒陸弛,而是一個人先吃完,等到要出門上學了,他才回到卧室将陸弛叫醒。
陸弛半眯着眼睛,環住周晏禮的脖子,他親了親周晏禮的額頭,而後卷住自己身上的夏涼被,在床上滾了一圈兒,又阖上眼睛睡了過去。
周晏禮覺得有些好笑,于是拍拍陸弛的腦袋,勸道:“陸弛啊,起來吃點東西吧,別再睡了。”
陸弛用夏涼被捂住頭,怎麽都不肯起來。
周晏禮拿他沒轍,于是将嘴唇覆在了陸弛的耳邊,輕聲說:“好啦好啦,你再睡會兒吧。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做海鮮。”
陸弛含糊地說:“好好好,我在家裏等你。”而後便再沒了聲音,一看就是又睡了過去。
周晏禮笑笑,不再管他。
等到十點鐘的時候,陸弛才清醒過來,他撓撓頭發,趿着拖鞋走到客廳,看到茶幾上周晏禮早已準備好的早餐。
洗漱後,陸弛将早餐吃完,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攤開書開始學習。
等到中午時分,他随便炒了個西紅柿炒雞蛋,又煮了碗速凍水餃,吃飯前,還拍了張照片發給周晏禮。
他等了又等,可直到這頓飯吃完,都沒收到周晏禮的回複。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時間周晏禮應該正在休息才對,沒道理那麽久都不回他消息。
不過,陸弛也沒多想。收拾完碗筷後,他将手機一撂,又坐在桌前學了幾個小時的會計。
等到天快黑了,陸弛看了眼手機,這才發現周晏禮竟一直沒給自己發信息。他頓時有些氣惱,噼裏啪啦地在對話框打道:“下課了嗎?怎麽不會我信息?什麽時候到家啊?”
只是他等來等去,等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仍舊沒等到周晏禮的信息,也沒等到他的人影。
陸弛有些慌張,他擔心周晏禮是不是遇上了什麽意外,或是又犯病了,連忙打了個電話過去,可對面卻無人接聽。他又接連打了幾個,可仍然聯系不上周晏禮。
夜色越來越深,九點鐘的時候,陸弛已經坐不住了。
周晏禮從來不會故意不回他消息,更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既然約好了今晚要回家做海鮮,又怎麽會九點還遲遲不回家呢?
恰好家中有臺周晏禮的舊電腦,陸弛打開電腦,随意試了一次就試出了開機密碼,而後他順暢地登上了周晏禮的QQ。
周晏禮生性孤僻,在學校的朋友不多,QQ上加的人寥寥無幾。陸弛上下翻動了幾遍,總算找到了一個班級群。他在班級群中找到了周晏禮室友的名字,又用自己的QQ将對方添加為好友。
“你好,我是晏禮的朋友,請問你知道晏禮現在在哪麽?”
對方顯然有些懵,很快回道:“啊?我不知道啊,我跟他不是很熟。”
陸弛想了一會兒,又問道:“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問一下,有沒有誰知道晏禮現在在哪?”
對面的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陸弛的請求。
陸弛焦急地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就給周晏禮撥一個電話,或是看看周晏禮的室友有無發來消息。
可直到十二點,他都沒收到任何回音。
此時,陸弛再也無法在家中待下去了,他穿上衣服,打了輛車,徑直去了周晏禮的學校。
陸弛對交大醫學院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周晏禮常去的幾個地方,可任憑他将可以想到的地方都找個遍,卻仍然找不到周晏禮的影子。
他又氣又急,但別無他法,只得打道回府。
翌日一早,天還蒙蒙亮,陸弛又來到周晏禮的學校。他再次聯系上了周晏禮的室友。在對方的帶領下,他找到了周晏禮的輔導員。
輔導員不知陸弛的身份,略帶戒備地看了陸弛一眼,問:“你跟周晏禮是什麽關系?”
陸弛一愣,解釋說:“我是晏禮的中學同學,昨天他跟我約好要一起吃飯,結果我怎麽都聯系不上他,所以有點擔心,這才跑過來問問。”
輔導員上下打量着陸弛,他見陸弛人長得清秀幹淨,年紀又輕,一副學生氣,不像是壞人,才對他說:“聽班上的同學說,周晏禮昨天上午上課的時候突然被一對夫妻叫走了。他後面的課全都沒上,也沒跟老師請假。周晏禮一向是個穩妥的孩子,這次估計是家裏出了急事,被父母接走了。”
“啊”,陸弛怔了半秒,他看着輔導員說:“那,那晏禮有說是什麽事,或者什麽時候回來麽?”
輔導員搖搖頭,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了。
陸弛道了聲謝謝,正要離開時,他突然又被輔導員叫住。
輔導員說:“你要是聯系上周晏禮了,別忘了提醒他補個假條。還有啊,後天就是期末考試了,如果錯過了,就只能補考了。”
離開辦公樓後,陸弛随便找了個石凳坐下。他心中的狐疑和不安并未被輔導員的話打消半分。
究竟是什麽樣的急事才能讓周晏禮的父母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不遠千裏從琴島趕來上海?
又究竟是多急切,周晏禮才會連假都沒有請就直接離開?
更何況,無論發生什麽,周晏禮都不至于連知會他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除非周晏禮根本沒機會給自己發信息。
如此這般想着,陸弛更加惴惴不安。
回到家後,陸弛用盡了各種方式企圖聯系周晏禮,電話、短信、微信、QQ,甚至是郵箱……
可周晏禮的手機再也沒有開機,而那些發出去的信息和郵件,更如石沉大海一般。
聯系不上周晏禮,陸弛什麽都沒心思做。飯吃得潦草敷衍,書也看不下去,從上午到傍晚,從晚上到淩晨,他一直抱着手機,等着周晏禮的消息。
晚上,混混沌沌中,陸弛睡着了,等到醒來時才發現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拿出手機,看着沉默的對話框,再次撥打了周晏禮的電話。
只是這次,周晏禮的手機沒有關機,鈴聲響了幾下後,電話突然被接通。
電話中,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有些尖銳,還帶着幾分審問的态度。
“是陸弛麽?”
陸弛心裏“咯噔”一下,一陣不安襲上心頭——
“我是晏禮的媽媽。我要見你一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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