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打算跟媽媽聊聊麽
第45章 不打算跟媽媽聊聊麽
十年彈指,明月依舊。
陸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漸漸收回心緒。
他一貫柔軟溫和,性情中很少有狠辣的成分。
記憶中,陸弛幾乎沒曾恨過誰,時過境遷,他對周建文、程紅雲的憤怒也早已沖淡。
近年來,随着年紀增長,陸弛愈發能夠體諒為人父母的心境,也為自己當初的冒失行徑而懊惱不已。
如若當初他沒有将那些照片發在微博,如果他多幾分小心謹慎,後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周晏禮是不是也不必與父母斷絕關系?
很多時候,陸弛都分辨不清周晏禮對父母的恨意中,究竟有幾分是因為程紅雲送到李蘭、陸長豐單位的那沓照片。
或許深究這些已經沒了意義。
同樣的,他也不知該不該告訴周晏禮今天在停車場見到程紅雲的事情。
他尚且不明了程紅雲尾随自己的緣由,只是恐懼之餘,又有些憐憫。
陸弛下意識地點開周晏禮的對話框,反複衡量着周晏禮的心境,最後,他還是将手機鎖屏,躺回了枕頭上。
比起心中這份淡淡的、隐隐的憐憫之情,陸弛顯然更在意周晏禮的感受。
既然周晏禮從未提過要見他們一面,既然時隔十年周晏禮依舊決絕,那麽這就意味着,對于周晏禮而言,不再與父母相見,才是免受傷害的最好選擇。
這個假期,陸弛過得相當安逸。
他沒有像往常一般呼朋引伴,也沒有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他盡可以安心享受這個假期,而不必形色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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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無非是陪陸長豐喝茶、與李蘭聊聊天,再去附近的菜場或超市買點兒新鮮蔬菜……
他對這樣的生活适應的很快,也怡然自得。
只不過,在這表面的靜谧之中,他時常能感受到人群中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可等他認真搜尋,卻又找不到蹤跡。
起初,陸弛有些惱火,甚至會刻意改變自己的行跡和步伐,為的就是抓住那個一直尾随自己的人。
可後來,他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對于程紅雲這般身份的人,一時沖動跟蹤他已是出格,又怎麽可能自降身份,親自尾随呢?
既然不是程紅雲,那麽就算陸弛抓住了自己身後的那雙眼睛,又能得到什麽結果呢?
他心裏很清楚,程紅雲想要的只不過是通過自己的日常軌跡窺探他與周晏禮的生活。
所以,不如算了。
如此這番,幾日後,陸弛就學會了與背後那雙眼睛共存。
反正也不過是每日買菜、閑逛,最多與喬靜姝、錢振他們小聚一二。
又過了幾日,到了元宵節前後,那雙眼睛就如初春消融的冰雪般消失不見,再找不到半分蛛絲馬跡。
陸弛想,或許是程紅雲終于發現了周晏禮并未與自己在一起,放棄了吧。
他舒了口氣,心裏懸着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微瑞已經開工一周了。陸弛年後的工作安排得很緊密,這幾天,他幾乎從早到晚地待在電腦前,有時候連水都忘了喝。
李蘭與陸長豐總算不用擔憂陸弛無事可做,卻又開始唉聲嘆氣起來。
“小弛,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休息。”
“工作沒有做完的時候,來來來,跟爸爸出來走走。”
每當父母對陸弛表露出心疼的情緒時,他總會笑着說好,只要手邊沒有緊急的工作要處理,他向來不會拒絕父母的關心。
于是,他聽話地走出房間,或是陪陸長豐到小區外面轉轉,或是陪李蘭一起逛逛超市。
只是回了家,那些堆積的工作和雪花般飄來的郵件總還是要處理。
他偶爾會給周晏禮發條微信,但措辭克制疏離,大多提醒周晏禮上海下雨或是變天了,記得添衣換衣。
周晏禮總是回複地很及時,說出的話卻千篇一律。
“好的,謝謝。”
“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爸媽。”
看到這些,陸弛心中不免沮喪。
他自認為不是個感情需求很高的人,或許是相愛多年,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所以在分手後才會忍不住想要聯系對方。
可事到如今,無論是陸弛還是周晏禮,給對方發出的信息都只剩下了幹癟的寒暄。
再多的情誼都已無法宣之于口,表達如抽幹水的海綿,幹幹硬硬,說得再多也是無趣。
于是,陸弛索然無味地放下手機,只盯着電腦屏幕上的報表,妄圖用工作來忘記相思。
而周晏禮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情況比起陸弛還要糟糕許多。
他既無知心朋友,也無家人在旁。或許從始至終,他擁有過的,也只有陸弛和微瑞而已。
他既失去了陸弛,那麽人生所剩無幾的意義便只有微瑞了。
這些天,他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班,有時一個人在公司待到整個辦公樓的每一盞燈都熄滅了,待到整個産業園區已經沒有了人。
到處一片漆黑,唯有幾盞路燈,在昏天黑地中散發着微弱的冷光。
地下車庫中,周晏禮與方圓一前一後地走着。看着方源困得直打哈欠,周晏禮心中生愧,說:“抱歉,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休個假吧。”
一聽這話,方圓頓時精神了不少。
周晏禮剛要上車,卻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
這聲音很熟悉,聽得周晏禮渾身每一顆汗毛都立了起來,剎那間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下意識地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卻看到一個身着黑色大衣,穿着黑色漆皮高跟鞋的瘦消女人正朝自己走來。
那女人頸上帶着一串黑色珍珠,在晦暗的光線下,散發出幽幽的寒光。她那雙眼睛如鷹般尖銳,此時正執着地盯着周晏禮。
方圓一怔,他看看迎面走來的女人,又看看車邊的周晏禮,小聲問:“老板,這個人你認識麽,她是誰啊?”
這個女人周晏禮太熟悉了。
自從大四那年與父母決裂,周晏禮已有十年沒有見到程紅雲了。
這些年來,他曾無數次在噩夢中瞥見母親的身影,。
在夢境中,程紅雲總是異常高大,而自己永遠是那個矮小瘦弱的孩子。他仰望着自己的母親,又恐懼着自己的母親,他既愛着她,又發自肺腑的厭惡。
他曾天真地認為,只要自己長大成熟了,能夠獨當一面了,就足以擺脫父母的陰影,就能夠走出年少時的噩夢。
可時常驚擾的噩夢就像高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時刻存在又無法忽視。
噩夢中,程紅雲總會坐在他的床邊。那尖銳的眼眸、冷漠的語調,如最嚴酷的法官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朝着罪犯做出不容有疑的審判。
她說着千篇一律的教誨、念着一成不變的法條,而在這一聲聲的教誨中,周晏禮的頭越來越痛。
到最後,他不得不抱住自己的腦袋,哀嚎呻吟,在床上翻滾——
直到他帶着一身冷汗,從睡夢中醒來。
十年過去,眼前的程紅雲比印象中衰老了許多。她不再強大,透過精致的服飾和略施粉黛的面容,仍能看出她如今只不過是個虛弱而憔悴的老人。
而周晏禮卻長高了,變強壯了,他不在是那個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孩。
周晏禮沒有回答方圓的話,他微微側着身體,将手覆在門把手上,忍耐着太陽穴傳來的一下接着一下的尖銳刺痛。
他的手死死扣在把手上,每一處骨節都泛着青白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順着臉頰,彙聚到棱角分明的下颌。
僅是幾息之間,周晏禮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就連說話的能量都沒有了。
程紅雲越走越近,她神色淡然,表情莊重,最後,她立在周晏禮身前,淡淡開口問道:“晏禮,這麽多年不見,不打算跟媽媽聊聊麽。”
作者有話說:
(>﹏<)是沒有人看了麽嗚嗚嗚為什麽沒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