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竊魂紙人
第6章 竊魂紙人
燭火顫動,氤氲出暖色的光亮。
沒有眼瞳的面孔死氣沉沉的,唯有嘴角的小動作平添些生機。在江予淮的妙筆丹青下,這張和陸時微當下一模一樣卻又生氣全無的臉逐步完成,又進而畫上身體。
陸時微心跳如鼓,鼓點聲愈發的急促,根本不敢移開視線。
畫像上的她穿着黑色長裙,中規中矩地站着。江予淮輕嘆一聲,擱下筆,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低低地感慨:“可真像啊。”
而後他仔仔細細地在白紙上裁剪起來,薄薄一張紙片脆弱非常,他指間翻飛幾下就将人像完完整整地摳了出來。
忽視眼珠的話,确實畫得極像。陸時微驚恐之餘,不忘樂颠颠地自賞:口是心非,能畫這麽好,分明是對本姑娘的美貌過目不忘。
系統懇求:“你的腦子是不是真在水裏泡壞了?求你正常一點。”
陸時微乘勢訛詐:“一百功德,我保證好好做人。”
系統消失無蹤。
正當她神游天外時,江予淮忽然仰頭瞟了一眼屋頂,漫不經心地說:“你還準備撅在上面多久?”
果然以她的毛躁身手,想悄無聲息地窺視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對方佯裝不知了許久。
她灰溜溜地原路爬下去,小步挪移進屋裏,捏出個理由:“山上還挺大的,我四處逛了逛,不知道該選哪間休息,湊巧到了你這間。呀,你在做什麽呢?畫畫啊?”
“亮着燈的房間都能住,你随意。”江予淮并不揭穿她漏洞百出的借口,只是凝視着畫像道:
“大致的方法我已經想好了,具體的還要再考慮一晚,這畫像是必須要有的材料。”
“好的好的,你也早些歇着。還有那個,我……”陸時微本就對修煉一無所知,樂得輕松,一腳踏過門檻,又想起什麽似的期期艾艾地頓住。
江予淮心領神會,寬慰道:“設了結界,不用怕了。”
和聰明鬼打交道确實令人愉悅,陸時微暫且不再關心畫像,蹦跶着出門尋床榻會周公去了。
重生後磕磕絆絆數日,在這座只有她和一只鬼的荒山上,她第一回 安然入睡。
清晨,山間滿是霧氣。
陸時微在昨日的房間外等候了好一會兒,眼圈紅紅,眼角眉梢都沾染着濕潤的水汽,仍不見江予淮出門。
本是一夜好夢,偏生系統不安分。一大早就咋咋呼呼地恐吓她說江予淮大約是要施行傀儡術,此道詭秘,微妙地介于修仙道與鬼道之間,須得萬分小心。
小明說得言之鑿鑿,于是陸時微被催促着一探究竟,忙不疊跑來苦等。不過她昨天略略掃過,這屋子裏沒安放床榻,興許只是間書房。
她在門口轉着圈子,正準備去別處找找時,江予淮大步踏出了房門,撞見她伸長脖子張望的身影,疑惑道:“這麽早?晨間寒氣重,你可別感染風寒。”
“不冷不冷,我來等你啦,你昨天睡在這兒啊?”陸時微踮起腳尖朝房內看了看,數盞蠟燭都已燃盡,書桌上疊了厚厚一沓書籍,有幾分秉燭夜讀的意味。
江予淮不多解釋,撂下聲“進來”就走回了書桌旁。
她的畫像靜靜地安放着,江予淮仿佛是對哪裏不滿意,不聲不響地伸出手,指尖在裙擺邊緣反複地摩挲。忽然有一串血滴滲出,被他一點點地抹在裙身上。
濃黑的墨水貪婪地吞噬着紅色,火焰般的顏色像是在畫上燃燒起來,将本為黑色的長裙漸漸染成奪目的紅。
場面妖異,火紅色映襯得江予淮的眼眸中閃動着熊熊烈火。
這畫面實在詭異,不愧是系統口中的詭秘!
不适時的求知欲壓過惶恐,陸時微鼓起勇氣湊近端詳畫像,只見血原來是從江予淮指腹上一道長長的口子裏滲出的,她不禁疑惑:“你這是做什麽?”
待長裙完全染成了绮麗的緋紅色,江予淮才不緊不慢地扭過頭看她,她睜大了眼,眼神茫然中夾雜着些新奇,獨獨沒有恐懼。
系統恨鐵不成鋼地提醒她:“你怎麽跟個呆子一樣?沾了血的傀儡術,一旦達成,他要你的命都易如反掌!”
得不到江予淮回答,又被系統訓斥得狗血淋頭,陸時微只能湊得更近,直直地瞪着江予淮,逼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麽?你的血有什麽用處?”
她靈力微弱,拔高的氣勢和情緒的力量都來自于瞪圓的眼睛和毫不客氣的口吻,猶如只張牙舞爪的小動物。
而被她逼問着的江予淮又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小動物不長獠牙,且爪子不利。
大抵是想到了什麽,江予淮漆黑的瞳孔微微一顫,他面色蒼白,一副耗費心神的模樣,仍是從容地笑着告訴她:“竊魂紙人,助你修行。”
栩栩如生的紙人,想來即是傀儡。
可是什麽是竊魂呢?
修仙門派裏大多設有劍術、煉氣、符篆等課程,傀儡術起初就常被視為邪術。
自從世上靈氣莫名衰微後,不少人試着借傀儡術法劍走偏鋒,殘害衆多無辜生命。自此雖有書冊記載,實則禁用。
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江予淮顯然也不準備多言,蹙着眉反問:“聽不懂?”
得到肯定答複後,他直截了當地抓起陸時微的手,說:“你別無選擇,不如盡快與我結契。”
契約?陸時微亂麻似的腦子裏翻江倒海,冷不丁想起半夢半醒的時候系統提到技法高超者,擁有以血為盟的傀儡會相當于多了一條命,這怪異的紙人不會是什麽傀儡替死之類的要命契約吧?
修煉靈力以求自保固然重要,但惜命永遠是首位的。陸時微當機立斷甩開他的手,行雲流水地彈開幾步,戒備地質疑:“要結什麽契?我可不能替你去死!”
“替我去死?”又是懶懶散散的語調,尾音微微上揚,江予淮目光沉沉,攜着撲面而來的壓迫氣勢走近,手指輕輕地攀上陸時微的脖子,掙脫不得。
江予淮的手指順着她的脖子緩慢地撫摩了一圈,清晰地感知到她克制不住的顫抖和驚惶的眼神時,惡劣地說:“只用這兩根手指,我都能擰斷你的脖子。你有什麽本事來替我的命?”
陸時微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只有着數百年修為的惡鬼,她太輕率了。
雖然江予淮說話時常常笑語晏晏,但她絕不該忽視的,表情都只是皮肉上的表象而已,他不會是什麽好相與的對象。
惡鬼無心,若是真的惹他發怒,随時随地都可能把她生吞活剝了。
陸時微向來敏銳,知道相遇後江予淮并不曾真正為難過她,甚至切實地幫了她,以至她過于松懈失言,但她不明白江予淮猝然發難的緣由。
總不見得是因為覺得她根本不配當替死鬼?
沒關系,只要沒有被直接取走性命,就一定還有回旋的餘地。
陸時微竭力克制住渾身的戰栗,吞吞吐吐地說:“我膽子小嘛,剛才那裙子變紅,好恐怖噢……”
江予淮巋然不動,她情真意切地滔滔不絕:“你說的竊魂紙人我壓根沒有聽說過,是不是傀儡術啊?我聽聞傀儡術的施術者如果很厲害,傀儡就等同于他的另一條命。我真的是道聽途說……”
随着話末的幾聲幹笑消散在空氣中,是冷寂的沉默。
“我想活着,因為我來尋你,是來找一條生路的。”沒等江予淮發話,陸時微就又滿眼真摯地自顧自說起來。
剛才說了一長串話,奇異的是本緊張得有些結巴的話,越說越順暢,最後那句“找一條生路”,堪稱铿锵有力。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離得極近,江予淮正想開口,撞見對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着亮晶晶的水色,她明明怕得很,偏偏還試圖鎮定地去說服他,堅定地帶着些祈求的意味。
江予淮移開視線,燙手般松開桎梏,冷冰冰地吐出句:“沒想殺你。”又從書堆裏抽出一本皺巴巴的書,封皮上寫着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傀儡秘術。
“罷了,這種事情,還是心甘情願的好。你過去修煉是從來不讀書的嗎?你少裝豬頭,好好讀完後給我答複。”
話音剛落,江予淮已經施施然離開了這間屋子。
陸時微呆愣地接住書,尚不明白為何突然峰回路轉。還有什麽叫少裝豬頭啊?
在修煉這條道路上,她目前尚是豬頭無疑。
她忿忿不平地翻開書,其上如書名所言,記錄了種種傀儡法術。
竊魂紙人的一頁,寥寥數字,大概寫着竊魂是指活人魂魄依附在容貌相似的紙人上修煉,與施術者以血為契,兩者命脈相連。借紙人修行,将放大活人本身所有的能力,功法迅速。
陸時微一字不落地翻完書冊後,詢問系統:“這方法靠譜嗎?怎麽都不寫上副作用什麽的?”
系統啧啧答道:“他倒是挺無私,竊魂紙人中竊的不僅是附身傀儡者的魂,也是施術者的魂。損耗極大,但的确能夠進益非凡。副作用?誰知道呢。”
“我是很需要靈力,但他用這種法子助我,如果他操縱我時借我的手殺了人,會不會損我功德?”陸時微難忘自己已然欠了更多的功德,追問道。
“自然是會的,作惡者也不能随意誅殺。”
陸時微沉默,定定地說:“我明白了,可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殺了沈臨熙。”
系統猶豫了一瞬,安慰道:“他該死。”
要做決定并不難,原本在她和江予淮之間,就是她所求更多,想要好處,承擔些風險亦是在所難免。
為了自己可憐巴巴的功德,陸時微尋到江予淮,一臉嚴肅地談條件:“我願意同你結契,但你必須得答應我幾個要求。”
“不答應。”江予淮抱着手臂,倚在躺椅上睨視着她,口吻堅決。
“我都沒有說是什麽要求!”眼見江予淮又要閉目養神,陸時微速速低眉順眼地說:“你是只好鬼,別不理我!一個吧,我就提一個要求好不好?答應我吧,我真的有迫不得已的地方。”
江予淮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道:“你說。”
--------------------
碼字絕望時刻:百度 xx的近義詞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