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陡生變故
第7章 陡生變故
血滴被黑墨點點吞沒,緋紅的長裙再度如起烈火,湮滅時成了較先前而言更深的赤紅色。
真真是紅衣如火。
片刻前。
陸時微放棄了賣弄嘴皮子,要求提得幹脆:“不是非殺不可的人,就不能殺。”
“那什麽人,是非殺不可的?”江予淮順着她的話反問。
“自然是想殺我們的人。”陸時微毫不猶豫地回應,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淮,他自言自語般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我們嗎......”
很快他就朝着陸時微微微颔首,道:“我答應你。”
于是便有了眼下溶血于畫的場面。
血契既成,畫像疾速地縮小,直至變成一張和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紙片,五官依舊精巧。
之後的時日裏陸時微十分忙碌,擺在首位的自是打基礎修煉。
江予淮采用的訓練方式十分簡單,他雖修鬼道,言之鑿鑿稱術法共通。
他白日裏監督陸時微長久地打坐練劍,耐性甚好,是個循循善誘的好老師,在演示教授劍術時一板一眼,極為認真。
興致好時他會提劍和她交手,為了多過幾招,還想方設法給她喂招。
因着一張多話的嘴,江予淮本以為陸時微是個嬌氣的倒黴姑娘,恐怕堅持不了幾日。
一開始時他冷眼旁觀,只管近乎苛刻地督促她練習。回回不出一炷香她就已經氣喘籲籲,汗流浃背,江予淮便好整以暇地等她提出暫停。
萬萬沒想到,陸時微雖無甚基礎,能力平平,對自己倒是狠得下心。即使頭暈目眩,臉色蒼白,只要江予淮不開口允她休息,她就會咬牙撐住。
每當她搖搖欲墜時,她總是想起婆婆辭別時愛憐的眼神。而婆婆如落葉般蕭條倒下的身影,又反反複複出現在她絕望呼喊的畫面中,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恩怨已結,自是手刃仇敵,方為快意。
不久陸時微學會了化身雉雞原形飛下山的方法,盡管中途會因靈力不濟摔下去多次。
于是偶有間隙,她會喬裝下山重操舊業,只不過這一回她尋的是滞留人世超過七日的鬼。這些亡魂身上的死氣擴散,倒也并非窮兇極惡,只是大多意外身亡,想與家人話別。
勤勤懇懇一月,攢得十點功德。
趁着夜色江予淮就領着陸時微大搖大擺地去雍州城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挑釁切磋,按規矩門派需有人數相當的弟子應戰,點到為止,不傷性命。
江予淮喜愛衣錦夜行,回回都打扮得搖曳生姿,二人共以指尖血畫瞳施術,陸時微身體留在山頂,唯命魂依附在小小紙片上,被他夾帶在衣袖裏飛檐走壁。
紙人的面容較陸時微的更為鮮妍,有着一雙火紅的眼睛。紙人戰鬥時身形比常人更大些,卻異常靈活,借着施術者的靈力,感受着蓬勃的力量。
傀儡的一招一式攻大過于防,受傷的幾率不小,而與之對戰的修士,都被揍得至少一月下不了床。
但好歹是沒有傷人性命,大約陸時微為人時算得上良善,殺性并不強。
屢次斤斤計較的系統難得大發慈悲,以她得饒人處且饒人為由,賞了她十點功德,她感動得差點落淚。
好在傀儡術亦是精妙,紙人受損後她本體的傷基本都只在表皮,江予淮不厭其煩地以筆墨修整紙人,愈來愈有了靈氣。
雍州近日流言四起,傳聞有紅衣女子出沒,形如鬼魅,紅瞳攝魂,身旁常伴一錦衣男子,絕代風華。
總之,兩者狼狽為奸,惡名遠播。
陸時微倒是渾然不知流言,持之以恒地刻苦練習,每晚做着一腳踩扁沈臨熙的美夢。
她和江予淮只在修煉時最為和諧,但凡涉及到吃食、灑掃一類事物,江予淮就懶得動彈,以至她總有種賣身為奴的感覺。
如系統所說,鬼是不用進食的。麻煩的是江予淮不肯不吃,還挑嘴得很,也不知過去幾百年是怎麽過的。陸時微當牛做馬的日子長了,每日看江予淮越發不順眼。
一月後她的靈力果真拔地而起,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擁有超越凡人力量的趣味。
奇怪的是她總覺得有一部分靈力飛快地流逝,雁過無痕。
但謝袅的那段記憶則如死水,不起波瀾。
夜半,月黑風高,宜行不軌。
疾行許久,紙片狀的陸時微扒着江予淮的衣袖,興致勃勃地詢問:“今晚去哪兒?”
“雍州大小門派都去過了,今夜去鳳鳴派。”江予淮淡然的聲音從呼嘯的風中傳來,于陸時微無異于是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我不想去鳳鳴派!”她不情不願地叫嚷起來,見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她手腳并用,奮力地往外爬。紙人手腳短小,頭重腳輕,險些翻滾着掉出衣袖。
“去鳳鳴派怎麽了?你難不成永遠要敬而遠之?”江予淮一把撈住小紙片,不解地問道。
陸時微雖取代了謝袅的身份,但在對謝袅的記憶一無所知時,她不敢面對對方的人生和舊友。
小紙片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緣由,悶悶地說:“我怕你被人家抓住。”
江予淮垂眸觀她神色郁郁,翻來覆去不安掙紮的情态,半點不動搖地說:“假話。”
若真是擔心他被發現,一月前就該擔心了。
但江予淮是何等心若明鏡,豈會看不出陸時微心裏那些小九九。
“別動,再摔下去我可不救你。”江予淮說得惡聲惡氣的,飛行的速度卻是停了下來,他端坐在一家房頂上,小心地把紙片攤在左手上。
沉思片刻,他右手掏出筆來,施法在紙片上塗塗畫畫起來。
陸時微從來沒有在紙片形态時被畫過,只覺酥酥麻麻的,渾身都舒展放松開,對未知的恐懼和慌張,只投下小小的一塊陰霾。
不消一刻,江予淮就停了筆,他默默地觀察了會兒,終是滿意地點點頭,罕見的語調柔和地寬慰她說:“有了面具,沒有人會認得出你。”
一赤紅一雪白,在黑夜裏尤為醒目,兩道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姿迎風而立,江予淮嘴角微勾,帶着些漫不經心的譏诮,他已喊話三聲,鳳鳴派仍無一人應戰。
正當他思量着是不是要打進去撿一對倒黴蛋時,一道嬌俏的應答聲傳出:“在下溫渺,偕同道侶沈臨熙應戰,請君賜教。”
沈臨熙?
這個不陌生的名字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森森的冷意一寸寸地在周身蔓延。
劇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陸時微忽覺不能視物,無盡的黑夜壓得她無法呼吸,眼前和腦中鋪天蓋地,盡是深淺不一的紅色。
重重疊疊的紅裏,隐匿着一雙巨大的赤金色翅膀。
說話的人叫溫渺……殺了溫渺!殺了沈臨熙!
心底有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層出不窮,簡化為一聲聲的“殺”,是她未曾聽過的聲音。
面前出現的是一羸弱少女,發髻高高挽起,面上漾着清清淺淺的笑意。
她挽着的道侶,是個高挑的男子,生得是眉目如畫,頗為風流,正是她日日夜夜想殺之而後快的沈臨熙。
夜色寂寂,獵獵風聲。
是個微涼的好天氣,然而陸時微滿面冷汗涔涔,腳下一軟,險些狼狽地跪坐在地上。
幸而江予淮早看出她不對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巧妙地向前一步擋了擋,悄聲問:“陸時微,還撐得住嗎?反應這麽大,那男人是你老相好?”
要是也該是謝袅的老相好!
陸時微暗自咕哝,頭痛欲裂,說不出話,但絕不能退避,她不能再無能一次。
她果斷咬破舌尖,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出奇地讓她定下心來,只一字:“打。”
江予淮不多勸說,慢慢地松開她,獨自輕盈地掠上屋檐,輕輕巧巧地坐下,正色道:“請接招。”
他手執長笛,從容地吹奏着,與此同時,一道隔絕聲響的結界靜靜地籠住了四人。
笛聲清越,曲調急促激昂,如無數烈馬奔騰而過,陸時微身形驟然增大幾寸,手裏變幻出一柄樣式普通的劍,聞笛聲而突進。
刀光劍影間,三人纏鬥起來,陸時微招招狠辣,一招一式猶如疾風掃過。不多時,對面兩人身上就添了幾道長長的血痕。
溫渺身形瘦小,善于閃躲,不時地找機會偷襲;沈臨熙本事平平,一開始還直面過了幾招,擦傷後就也跟着奔逃退守。
雖名為傀儡術,是由江予淮操控,但一月配合下來,已生默契,陸時微自己也能做些戰術判斷,很多時候江予淮只作壁上觀。
往日江予淮會盡量助她免傷要害,今日陸時微強硬地掌控局面,只攻不守,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紙人破損,身上滲出點點黑墨,在黑夜裏倒是不顯。
笛聲停了,是江予淮給她自己動手的權利。
眼見兩人定是撐不過半柱香,閃避得快躲進門派裏面了,陸時微立時追得更緊,劍鋒徑直挑向溫渺的手腕。
“臨熙,她的眼睛是紅的,是妖術!你這麽畏畏縮縮做什麽,既然我們迎戰了,快打啊!”
溫渺防守不成,險些被一劍挑斷手筋,手中的劍當啷落地,氣急敗壞地斥責起來。
沈臨熙堪堪擋住一劍,臊眉耷眼地嚷起來:“這兩人橫空出世,惡名昭彰,憑我們倆怎麽打得過?你吃錯藥了不成,非拉着我來迎戰?”
合着沈臨熙那點本事,只能在弱者面前耀武揚威,實際不過爾爾。
溫渺恨鐵不成鋼,旋身到背面,嗖嗖地放了兩根冷箭,吃力地喘着氣訓斥道:“夫君身上有底牌,有什麽可害怕的?”
底牌?
聞言,陸時微眸光一閃,霎時成了更深的血紅,徹底失了神智。傀儡沖沈臨熙的方向偏了偏頭,顯然是起了興趣。
她騰空而起,劍勢陡然加快,利刃緊貼着沈臨熙胸口劃過,殷紅的血跡随着劍鋒流淌而出。
沈臨熙惶恐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跡,雖沒有直中心髒,他還是大叫起來:“門派切磋,點到為止,你是要殺人啊!”
“殺的就是你!負心人!”陸時微哼笑一聲,冷冰冰地說道,手中劍如銀蛇,再度刺向沈臨熙。
溫渺右臂一揮,電光火石間一根銀白色的長鞭用力攀咬住她的劍身,突兀地定在半空。
“道友此話何意?何故要取人性命?真要如此,莫怪我們不留情面,說到底也不過是殺個妖族罷了。”溫渺一改柔柔的嗓音,朝沈臨熙厲聲喊道:“用弓箭!”
沈臨熙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忽然發力向後掠去,從背後掏出一把精巧的弓箭,飛速地拔箭就射。
傀儡眼睜睜看着箭呼嘯而來,眼看箭至面門,她偏過身子閃躲,不料箭如影随形,“咻”一聲釘在面具上。
面具應聲裂開,倒是沒有傷到臉。紙人猛地揚手接住箭,手掌仿佛被焚燒一樣,淅淅瀝瀝地滴下黑色的墨跡。
那箭尖磨得極為尖利,箭身卻是粗糙,似乎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泛着森森寒氣。
心髒癫狂地跳動起來,靈魂深處都發出凄厲的哀叫:“這根箭是我的骨頭!”
溫渺終于看清了她的臉,仍是那樣明豔動人,她吃驚地大叫出聲:“謝袅!你怎麽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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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微:現在是早上五點,起來給懶鬼煮粥,香的嘞。
這章肥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