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昔年夢魇

第8章 昔年夢魇

紙人紅衣墨發,目光冷淡地掃過滿臉愕然的兩人。

殺意驟起,雙瞳驀地成了深紅色,陸時微右手施法燃起烈焰,赤紅的火光将自己的劍連同溫渺的鞭子一起段段燃為灰燼,遠遠一掌把溫渺拍出幾裏遠,重重地摔在地上嗆咳起來。

沈臨熙杵在原地,面色煞白,語無倫次地說着:“你該不會是厲鬼索命吧,別殺我,你不能殺我,絕不能!”

他用力捂住心口,不住念叨:“不,你沒有死。它還在,它就是證據!”

陸時微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冷冷地說:“人之将死,竟長出些腦子來。知道我是來殺你的就好。”

話音剛落,沈臨熙如夢初醒般驚恐地叫起來:“不對,全都不對!你們怎麽會都沒有死!是你,你背走那老太婆做什麽?”

寂靜的夜裏傳出咔擦咔擦骨骼生長的聲音,一雙蒼白的手迅速膨大,化為利爪,紙人長嘯一聲便直掏沈臨熙心口。

她此時理智全無,完全是憑着動物的本能搏殺,消失了許久的笛聲悠揚地響起,她卻像是失去了聽覺,仍是不管不顧不要命地出招。

“噗呲”一聲,利爪沒入皮肉,陸時微只想深深挖進去把沈臨熙的心都掏出來,剎那間他的心口亮起一抹絢麗的光暈,一雙巨大的金色雙翼生出,牢牢地環繞住沈臨熙。

陸時微措手不及,被扇開幾米遠,混亂間方才胡亂塞在腰間的箭都脫落在地,咕嚕嚕滾遠了。

竟然真的有一雙翅膀!

自打今夜她見到沈臨熙的第一眼起,她就時時刻刻能看見這雙翅膀在自己的腦海裏張開,振翅欲飛。

沈臨熙痛得昏厥,溫渺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你果然殺不了他,終你一生,都會護着他!這就是他的底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論付出什麽代價,也要殺!

陸時微不願放棄,還試圖再靠近殺他,每走近一步,竟然只覺像在狠狠地捅自己心口,切身地體會着蝕骨之痛。

她還掙紮着想上前,一只涼涼的手适時地扣住她的手腕,江予淮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心神大亂,竟能不受笛音抑制兇性。今日不宜再戰,這人你若想殺,我替你殺了便是。”江予淮語氣涼薄,手上卻是攥得用力,不許她再上前。

陸時微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她依然昏昏沉沉的,心口撕裂般汩汩流出黑紅交織的血水,固執地瞪着翅膀籠罩下的沈臨熙。

“你也配管我?松開。”陸時微蠻橫得很,血紅的眼睛裏滿是憤恨和不屑,寸步不讓。

系統立馬叽叽咕咕地勸說她:“借江予淮的手除了沈臨熙有什麽不好?他惡行越多,你超度他能攢越多功德。”

“閉嘴。”

江予淮從未在她的臉上見過這樣決絕的神情,更不曾聽過她說出這般硬氣的話。

他卻出奇地好言好語:“非得是今日?眼下都不知道那翅膀是什麽,你可是答應過我,性命相連。”

“可笑,死人同死人談性命?”陸時微面上諷刺的意味更甚,眼底一片冰冷。

“你不是她。你是誰?”江予淮順勢把住她的手腕,皺着眉反問。

兩人說話間,一根長箭勢如破竹,攜着尖銳的破空聲射向陸時微的心髒。

江予淮聞聲擡手,面不改色地單手接住箭,正是溫渺在遠處藏匿多時,趁機撿了陸時微掉落的箭,瞅準時機,拉弓搭箭,一氣呵成地偷襲。

眼見暗箭不成,溫渺渾身震顫,拖着昏死的沈臨熙,正雙手結印,抛出一張神行符想逃回門派。

藤蔓湧動着破土而出,截住溫渺和沈臨熙慌不擇路的逃亡,符篆成灰。

在溫渺的尖叫聲中,幾根藤蔓将二人高高吊起,分開倒挂在房檐兩角上。

江予淮目光幽幽,遙遙地掃了溫渺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他反手就要把箭擲回去,頂好一箭穿心。

陸時微早就站立不穩,不知哪來的力氣撲上前反手攥住他,硬生生囑咐道:“不許用,箭拿着。”

江予淮松松地環住她,默不作聲地把箭塞進袖子裏,旋即背過身子,高大的身影籠罩住陸時微整個身軀,強行壓住她紊亂的魂魄,施法把她變回了小小的紙人。

風聲漸小,他的說話聲莫名令人心安:“睡吧,我們回去。”

剛一變回小紙人,陸時微就仿佛被卸了全身的力,所有的混亂和喧嚣都歸于沉寂,她沉沉睡去。

一切尚未結束。

江予淮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目光冷厲地朝着溫渺問:“你方才叫她什麽?”

溫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發一言,目光幽深,面色頹唐。

“你丈夫死不足惜,但還是留給她親自殺吧。把弓和你們身上所有的符篆都給我。”随江予淮話語落下,柔韌的藤蔓勾起溫渺掏出的物件,全數遞到他手裏。

一張神行符緩緩燃盡,江予淮和袖中的小紙人都了無蹤跡,四周的結界無聲地散去。

之後是睡不安穩的一夜,陸時微做了無數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混雜着鮮血和尖叫,沈臨熙放大的臉頻頻出現,他一次次将死未死,每一回都有一雙翅膀生出,恰似最忠誠的侍衛,強悍地守護着他。

然而還有些夢境,竟十分溫存。當時年少,謝袅和沈臨熙一同練劍數載,那少女滿心滿眼的,分明都承載着愛意。

直至故事的結尾,是兩人拔劍相向,沈臨熙身旁有語笑嫣然的溫渺。而畫面裏的謝袅,渾身浴血,身上隐隐可見森白的骨頭。

原來謝袅的魂魄真的沒有離開過,大抵陷入了沉睡,昨夜堪堪覺醒。

“啊——”陸時微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氣,瞳孔微縮,緊緊皺着眉思索着什麽。

“做噩夢了?”嗓音冷淡,江予淮斜斜地靠在榻邊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書冊,道:“脈象混亂,驚懼交加。身上的傷無礙,還需心藥。”

陸時微一副大夢未醒的樣子,毫不理睬,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無神地看着房頂。

她算不算是鸠占鵲巢?本來應該複生的,是謝袅吧?如今謝袅的魂魄醒來,她又太弱,被壓制得直接失去了意識。

“謝袅的魂魄是不完整的,不能真正複活。讓她得以存在至今的,是執念。”系統突然發話解釋說:

“昨夜江予淮把她的意識壓了下去,其實就算他不動手,也是強弩之末了,只剩一縷沒有消散。但你若是不能掌握她的記憶,下一回仍有可能失控。”

“執念?是……殺盡負心人?這樣也好,我是得了她的身體重活一世,我本就需要知道她的一些記憶,我一定會了結她的願望。”

見她失魂落魄地呆愣了許久,江予淮端詳着她那張比紙還慘白的臉,“啧”了一聲喋喋不休:“再睡一覺吧,你現在這樣子和紙紮人一模一樣。”

昨夜江予淮把陸時微帶回來後,替她檢查後簡單包紮了幾處表皮傷。正想溜之大吉,只聽見睡覺不安分的陸時微整個蜷成一團,不時發出些打打殺殺的聲音,夾雜着或痛哭或大笑,嘴裏還喃喃地咒罵着些什麽。

大悲大喜,實在不妙。江予淮疑心她是瘋了,便多留了會,一留就是一個漫漫長夜。

“我想起來了。”陸時微怔怔地說道。

“可它們……為什麽會是亂的?”

天光大亮,噩夢都已渺遠。

夢裏的點滴,是謝袅的記憶,是她昔年經歷的愛恨情仇。

江予淮走到半開的窗邊,熹微晨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他輕描淡寫地說:“記憶錯亂?沉下心回想便是。”

陸時微懊惱地敲了敲腦袋,扁扁嘴說:“我一試着想那些事,就像是有野獸在撕咬我的頭,好痛。”

“找回記憶是你必須要完成的事,別忘了你我的約定。”江予淮此刻十足冷酷,又添一把烈火:“先前忘了告訴你,血契已成,你若完不成約定,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間。”

先斬後奏,小人行徑。

陸時微心下腹诽,面上卻是露出讪讪的笑,說:“且不說有沒有血契,我們倆實力懸殊至此,我的命不是早就在您手中了嗎?”

她旋即賭咒道:“但我很有用,我馬上想!”

何以解憂?唯有自救。

她剛想着閉目思考,江予淮突然發問:“你不是說你叫陸時微嗎?那人為什麽喊你謝袅?”

精明如江予淮,當然不可能沒有發現異狀。陸時微涎着臉,做出西子捧心狀,幹巴巴地吐出三個字:“是小名。”

江予淮仿佛看傻子一樣瞟她一眼,顯然是不信的,他不樂意再看陸時微愁眉苦臉地回想,不再多言,輕飄飄地出了房門。

陸時微僵直地坐起身,腦內殘留的疼痛感生硬地提示着她那些屬于謝袅的恨意,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合眼所見全是亂七八糟的浮光掠影,令人眩暈。

光憑這麽枯坐着想,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陸時微鎮定心神,決心動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來解決問題。

定是要從根源上去思考......這次受這麽大刺激是因為看見了溫渺和沈臨熙,謝袅過去愛慕沈臨熙,并且極有可能是被他一劍穿心殺死的。

靈光乍現,謝袅生性懼水,會不會是未死的時候就被投于湖水中,心神激蕩下忘了些事情?

興許再度身臨瀕死的狀态,就能捋清那一團亂麻。

“陸時微,你在想些什麽?解了謝袅的執念是很重要,但你要是淹死了可沒人能救你。”系統不可置信地出聲阻止。

小命固然重要,但謝袅能留着的時間,一定不會太久。

反複思量片刻,下了決定,陸時微不理會小明,飛身出門,沖向山頂的一處小小湖泊,她大喊:“江予淮,你來幫幫我!”

眨眼間江予淮修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身旁,不解地問:“你來這兒做什麽?”

“我要嘗試溺水至瀕死的感覺,我水性尚可,憑一點靈力頂多能撐個半炷香時間。到時我若是沒上來,煩請你撈我。”

陸時微交代得飛快,渾然不覺江予淮愈來愈驚異的眼神,她又補上一句:“你可別太早撈我啊。”

江予淮張了張嘴,靜默了一瞬,沉聲說道:“陸時微,我說的自己解決是讓你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再想想,沒讓你發瘋送死!”

“江予淮,我沒有時間再休息幾天了。要記住夢,好不容易。”陸時微瑟縮着瞟了一眼湖面,竟朝他綻出淡淡的微笑來:“別讓我死在這兒!”

語畢,她仰面朝後倒入了寒涼的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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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鋪墊一些些,時微會重操舊業的,事業hin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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