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擁你入懷
第14章 擁你入懷
人形傀儡遲緩地低下頭,瞧了瞧胸前的箭簇,下一秒就無知覺般用力拔出,反手擲了回去。
數裏外窮追不舍的人影應聲倒地,沒了聲息。
傀儡滿意地拍拍手,輕輕勾起嘴角。
陸時微透過縫隙悄悄回望,那傀儡的五官同江予淮的無甚差別。
借着掩護,她振翅前行,前有峭壁,便順勢俯沖墜下了懸崖,重重地滾落在林澗。極大力的撞擊下,她毫不留情地把江予淮壓在身子底下。
半天沒有出過聲的江予淮一聲痛呼,仍是要死不活的可憐樣,甕聲甕氣地埋怨:“怎麽這麽黑啊……我是又死了一次嗎?”
“是啊,已經到幽冥地府了。”陸時微有意壓低了嗓音,故弄玄虛道:“我是孟婆,快喝碗孟婆湯,把你這罪孽的一生忘了吧。”說話間,她費力地多翻了兩圈趴到了地上,當前境遇不佳,也顧不上滿地枯黃的枝葉紮得人生疼。
原身的羽毛被削斷了數根,幸虧鳥族的羽翼生來可以用于防護,受靈力強弱影響并不大,在逃亡路上牢牢築成堅固的防線,才為二人博得一線生機。
忍不住刺了江予淮幾句話後,她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蔫嗒嗒地變幻回遍體鱗傷的人形。
“你不是孟婆,你是不聽話的小傀儡。”江予淮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語氣篤定得很。
她扭頭驚奇地瞟了眼江予淮,幾乎看得怔住,故作輕快地說:“呀,你沒被摔懵啊?”
跌落時實在支撐不住,陸時微直接把他從背上甩了下去,最後他不偏不倚成了她的肉墊,結結實實地摔慘了。
平日裏的江予淮看着與活人無異,他又喜好攬鏡自賞,打理出翩翩貴公子的模樣。此刻則是人鬼難辨,全身上下都被漆黑吞噬,應是不剩一塊好皮了。
他就靜靜地卧着不動彈,散發着破敗腐朽的氣息。
“你的皮……”剩下的半句“還能修好嗎”還沒說出口,她就立馬接收到了江予淮毫無掩飾的殺人目光,大有将她千刀萬剮之意。
她自如地轉開視線,咕咕哝哝地胡謅起來:“啊,這裏好黑啊。我是不是被箭射瞎了,怎麽什麽都看不見了呢?”
江予淮輕嗤一聲,突然細聲細氣地說:“那鏡子不知道是什麽寶貝,十足厲害,一時半會怕是修不好人皮了。這樣子不好看呢,萬一再有人追過來,若是被看見了這副模樣,如何是好?”
見鬼,為什麽聽起來委委屈屈的?
再說了,如果真有人追上來,最應該憂慮的不是命嗎?還管什麽會被人看見?
壓下諸多不解,陸時微讨巧地順着他的話寬慰:“無妨。你不管是什麽樣子,都當之無愧是雍州城裏最俊俏的鬼郎君,怎會不好看?”
系統抖掉一身雞皮疙瘩,僵硬地評價她:“鬼話連篇。”
聞此酸話,江予淮面上不為所動,不發一言。陸時微卻奇異地覺得空氣中的焦味濃郁了些,她疑心江予淮是不是傷重得快不行了。
好在不多時,他慢吞吞地翻身從地上起來,倚靠着樹幹端坐着。他手掌一翻施了個法,緊緊追擊他們反中他一箭的小少年撲通一聲滾落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副昏厥過去的模樣。
剛才是哪只鬼在說怕別人追殺過來啊?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把這人抓過來的?
少年眼下看着頗為無害,她湊近打量幾眼,乍然覺得他的眉眼很是面熟,思來想去一番,終究是沒想出來。
“別裝死,沒有傷到你的要害。”江予淮隔空踹了他一腳,又扔過去一根絹布使喚他蒙住眼睛。
少年見瞞不過去,一個鯉魚打挺站直,昂着脖子宣告:“是我技不如人,既然被你抓了,要殺要剮我都不會求饒!”
不待江予淮發話,陸時微就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大為不滿地說:“是該殺了你,我差點就被你一箭射死了!”
“那箭不是我射的……我只是一直跟在你們後面。”少年連連擺手,說得懇切。
“你明明有機會用鏡子再撐上片刻,屆時我無力回天。為什麽收手?”江予淮不理睬二人的對話,只管發問。
陸時微這才想起,林間纏鬥時她一直沒能成功搶奪鏡子。雖然打傷了他,但并不致命,他完全可以再下死手除去江予淮。
少年撇撇嘴,沒有理睬江予淮,而是先眼巴巴看向她道:“我早說過姑娘身上有陰氣,你還非不承認。”
有陰氣?
茶樓裏那古板的小道士?
她擡手揭下了他用來覆住大半張臉的面巾,他今日換了身月牙白的長衫,其上髒污不少,發髻也被打散,整個人滿面塵灰。所以她一時半會根本沒能将二者聯系到一處。
“是你啊小道士!你不會是一直都跟着我吧?還興師動衆地集結了這麽多人來追殺。”陸時微說得誇張,心下奇怪。
“今日各家仙門收到傳信,稱扶風有惡鬼現世,占據一城,殺人如麻,惡貫滿盈,遲早會把一個城屠戮殆盡。”他一五一十地回答,語帶憂愁。
他話中的傳信,定然又是沈臨熙在危言聳聽,欲借刀殺人,但此地分明還沒有到扶風郡。
江予淮顯然不滿他的說辭,又想添上一腳,他警覺地後退一步,接着說:“我其實本來是想循着氣息來找姑娘你的,在中途正巧遇上了那些人,我也不知他們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陸時微聽得糊塗,蹲在他身旁問道:“什麽氣息?”
小道士面色一紅,磕磕巴巴地解釋:“是你在茶樓裏留下的那張符篆,上面有靈力波動,可以找到蛛絲馬跡。”
話音剛落,他袖子裏就起了把小火。正當他目瞪口呆時,火已滅,符篆化為灰燼。
怎麽回事?陸時微瞄向江予淮,只見他安安分分地坐在原地,無辜地眨了眨眼。
說真話還得被燒?小道士愕然,在江予淮威逼的目光下被迫繼續說起來:“可是如果惡鬼真的殺人如麻,憑你能驅使鎖鏈的本事,那些仙門弟子,恐怕一開始就全死了。你為什麽沒下殺手?”
江予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吐出四個字:“沒有必要。”稍一停頓,切入正題:“你的鏡子從何而來?用途是什麽?”
小道士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只道是用來除鬼的道家法器,江予淮很快沒了耐性,兇惡地搶過來細看。
同樣是一面古鏡,形制與他們手裏的碎片很像,但不管他們倆怎麽在鏡面上撫摸尋覓,都沒能出現紅衣女子的身影。
在邊上敢怒不敢言的小道士看得疑惑,不由發問:“你們在鏡面上找什麽?我一出生就得了它,連人臉都照不清,什麽都沒有啊。”
摸索一陣,果然一無所獲。
江予淮仍不死心,道:“鏡子給我,換你一命。”
小道士自是抵死不從,啰啰嗦嗦說了一堆這是他太清觀寶物不可落入他人尤其是鬼的手裏雲雲。
“你既有善心,不快些回去救救那些小弟子嗎?我剛剛留了幾株藤蔓哦,他們本事太差勁,這會兒約摸快被拖進土裏埋了。”江予淮說得緩慢,語氣卻很是駭人,摻着些許的幸災樂禍。
“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難怪許久不見人尋來,小道士被氣得半死,糾結再三,還是選擇了人命關天的一邊。
使壞的惡鬼高傲地掀掀眼皮,以示應允。
“長久修鬼道者,都是有執念未消,你是為了什麽要滞留人間這麽久?”
陸時微也跟着豎起耳朵,這問題她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沉默片刻,他只說:“因為虧欠,因為恐懼。”
答得似是而非,小道士還想再問,江予淮早就失了耐性,冷冰冰地威脅道:“我已經回答了,你若是再不走,不如我先送你去投胎。”
他健步如飛地消失在了黑夜裏。
大概是積蓄了足夠的氣力,江予淮往日裏暮霭沉沉的眼睛合着,身上大片的墨黑色正在緩慢地縮小成點,直至全無。他又重新變回白皙的膚色,在夜色中瑩白如玉。
陸時微的視線向上瞅了瞅,他臉上是有幾點髒污和血跡的,也不掩其絕代風華,顯然是恢複了大半。
見他當下應是心情尚可,她問出困惑:“那傀儡是怎麽回事?”
江予淮避重就輕地說:“那些仙門弟子自诩清風霁月,下的手可太重了,我又不想被超度。像我們這種做鬼的,只能多想想辦法自保啊。”
系統啧啧道:“這鬼的傀儡術修得倒是絕妙,那是用精魂所制作而成,戰鬥力應是極強。只是這樣的傀儡受了傷,有損主人本體,那傀儡的半邊多半是廢了。他來尋你的時候,也用了精血,難怪區區仙門弟子就打得他一敗塗地。”
聽了這番感慨,陸時微終于良心發現,關心道:“那你是不是傷得很重?怎麽讓那傀儡用身體接箭?”
“用手接那麽慢,你該去見閻王了。”江予淮回答得漫不經心,又問:“陸時微,你那個時候,就沒想過把我丢出去擋箭?”
自然是有的,但我可不會告訴你。
她掏心掏肺地表演:“從未!你若死了,我都不知道怎麽活了。”
江予淮竟是輕輕地笑出了聲,說:“花言巧語,不真心。但你是得好好護着我,畢竟你我,命脈相連啊。”
又威脅她!陸時微本想開口辯解一二,剎那間五髒六腑都翻滾得疼痛起來,說不上是心堵還是受傷的地方太多,總之一時間哪裏都不好受。
但又不能指望江予淮,他自顧不暇,沒想着吃了她補充損耗已是大發慈悲。
她想着找個僻靜地汲取靈氣恢複一二,甫一起身,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真沒想到,弱不禁風到了如此地步。
也好,在哪兒爬起來就在哪兒躺下,應該還不至于要回鬼國吧。
陸時微倒下時如是想着。
但怎麽好像,失去意識之前,沒有砸得頭暈眼花呢?
反而更像是被擁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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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淮:趕緊把臭道士送走,再待下去,哥又要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