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雨欲來
第21章 山雨欲來
乘着山間的清風,江予淮的低語聲溫柔地送到了陸時微的耳邊。
他是在說,萬事小心。
還有一句是,早些回來。
她同紀輕舟和魅約定好,巳時在山腳下會面。眼下尚是辰時,她先行下山前往蘇大娘的家中。
靠近荒山的地方相對是安全些,但她總要親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蘇大娘和蘇子衿給予她的,是失而複得的茫茫塵世間的溫暖。許多次的嬉鬧,都讓她恍惚間覺得回到了夢中的少年時,能夠不為身外之物煩憂,只有無盡的溫存和相依。
她歡歡喜喜地跑向小院,嘴裏嚷嚷着:“蘇婆婆,小子衿,我來看你們啦!”
一推開門,蘇子衿正端坐在院子裏讀書,背脊挺得筆直,搖頭晃腦地念叨着。
這畫面十分稀罕,之前次次來只見子衿流連于嬉戲玩耍,從來不沾文墨。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在讀書?讀了多久啦?好認真,都不搭理我。”陸時微自在地坐到她邊上的小凳上,戳戳她鼓起的臉蛋打趣道。
“時微姐姐啊,我爹娘前幾日傳信說他們倆快要回家了。我如果再背不出書,我娘是會打手板子的。”
蘇子衿癟癟嘴哭喪着臉說道,眼神時不時地離開書本向門外瞟去,顯然并不能定下心。
“你爹娘嗎?就是先前說去探望你爺爺了是嗎?那我可愛莫能助了,我也沒怎麽讀過書。能讀書是好事,快認真些看吧。”
陸時微暗笑,拿捏起派頭扮起長輩的角色勸學,又左顧右盼着問:“咦,婆婆在哪兒?出門去了嗎?”
蘇子衿求援無望,垂頭喪氣地沖着屋裏努努嘴,示意她進去找人。
她正想推門而入,恰巧蘇大娘端着個小碟子邁步出來,笑吟吟地說:“早聽到你的聲音啦,正好做了些糕餅,就坐在外頭吃吧。”
糕點小巧精致,散發着香甜誘人的氣息。她立即食指大動,樂颠颠地啃起糕餅,吃了三塊後終于想起正事,滿足地拍拍手說出來意:
“蘇婆婆,我今日來是有要事要告知你們。這些天你們最好別出門了,雍州城近日不安全,得小心些好。”
“是很嚴重的事情嗎?你們是要去處理?可會遇上危險?”聞言,蘇大娘反倒憂心忡忡地關心起他們來。
她雖沒底氣,仍是溫言細語寬慰道:“江公子本事有多大您還不清楚嗎?我們還請了道士來幫忙呢,在一起想辦法處理,您放心吧。”
想了想,她又笑着說:“但還不知道要多久呢,我怕你們會遇上事兒,小子衿可得乖乖的。”
說話間她輕輕刮了刮蘇子衿的鼻子,小女孩聽得似懂非懂,但明白事态嚴重,跟着連連點頭,一臉乖巧。
話已帶到,她剛告別出了門,就遇上兩個風塵仆仆的身影從外趕來,是一對中年夫妻,生得眉目和善。
想來是蘇大娘的兒子和媳婦歸來了。
二人神色惶急,一見到蘇大娘就忙不疊地說:“娘,家中可好?雍州城裏出大事了!我們回來時見到各地,都有焦屍啊,太吓人了!渾身都黑不溜秋的,大家都說是有厲鬼在作亂呢!”
果然各地都出事了,沈臨熙的魔爪伸得這麽長,吃了這麽多的活人,簡直讓人不敢想象他的修煉進度。
陸時微駐足回望,蘇大娘面上更是擔憂,詢問一番在外的丈夫是否康健平安,得到肯定答複後才安下心來,捂着心口連連祈禱。
她猶疑了一瞬,從袖中掏出一根事先準備好的淡金色羽毛,折返回小院中,将羽毛塞到蘇大娘手裏認真交代:“蘇婆婆,如果你們真的遇上什麽事情,捏着羽毛喊我的名字,我一定會趕來。”
贈翎羽于謝袅而言,是一場經年噩夢,至今未歇。不知她如果是醒着的,會不會同意贈送羽毛給蘇大娘這一舉動?
親手拔下自己的羽毛這件事,真是十足的疼痛,她取的是衆多羽毛裏較尋常的一根,已是鑽心徹骨的痛感。
不知謝袅拔下僅有一根的心口處翎羽時,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但願謝袅不會反對,這根羽毛雖遠不如護心翎羽的用處大,但至少能和陸時微的心意相連,能夠及時地感應到持有者。
她不想再失去珍視的人了。
巳時将至,陸時微拜別千恩萬謝的蘇大娘一家,心事重重地走到約定的地點處,已經有兩個滿臉寫着不高興的人在等待她。
紀輕舟站得筆直,嘴角緊繃着,嚴肅地朝下瞪着。而被注視的魅席地而坐,嘴翹得老高,百無聊賴地擺弄着地上的樹葉。
“你們這是怎麽了?我沒來晚吧?”她不想計較這兩人起了什麽恩怨,試圖一句話揭過。
不料得來的是異口同聲的回應:“不用你管!你晚了!”
兩人詫異地對視一眼,紛紛冷哼一聲別過臉。
陸時微當即決定小事化了,囫囵着說:“是是是,我來晚了,那我們快去方家村吧。”語畢,她一把拉起賴在地上的魅,一路飛馳将他們帶去了方家村。
昨日遣散村民時,她再三恐吓衆人焦屍的恐怖,吓得他們今日閉門不出,順帶也讓人通知了郡中百姓,一切小心。
“奇怪,今天郡中的靈力覆蓋和前幾日不一樣。”快到村門口時,紀輕舟慢慢停住腳步,面色疑惑地擡起手在空氣中感受了片刻,忽地面色凝重起來。
“什麽意思?又有人出事了不成?”她最不愛別人打啞謎,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只盼他再說說清楚。
紀輕舟解釋道:“扶風郡裏一直是設了結界的,尋常妖魔鬼怪進入不得。但今日的結界,是加強過許多的。扶風又沒有修仙門派,是什麽人設的結界?”
陸時微立刻想到了昨天夜裏體力不支滿身傷痕的江予淮。
能做這件事,又願意不計後果去做的,除了江予淮,還會有誰呢?
畢竟是扶風郡信仰了幾百年的山神大人啊。
她想起一整晚煎熬着又不辯解的江予淮,語氣澀澀地說:“是你想超度的鬼。我說了,你不能這麽做,不是所有鬼都只會為執念作惡。”
她說得忿忿,紀輕舟并不接話,良久才悶悶地說了句:“有理,豈能一言以蔽之。”
方家村外,方百川這老頭不在家裏安生待着,站在村門口翹首以盼,見她前來眼睛都亮了,熱情地呼喊着:“陸姑娘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陸時微問道:“方村長好,您尋我何事?”
“姑娘昨日說得在家裏躲着,但我們還是怕呀,又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你,這不是就只能等着你了嗎?”方百川搓着手,絮絮地說着。
“我們今日就是為解決這事而來的,我身邊這位都是太清觀的紀道長,我特意請他來一同看看那幾具屍體。這個小姑娘對怨靈比較敏感,帶來幫忙。”
她一一介紹了兩人,安撫着方百川的焦慮,方百川見紀輕舟和魅都是一臉傲然,頗有些世外高人的氣質,稍稍安了心,引着三人跟着他走向村子裏。
昨日被陸時微從人群裏點出的老婦人正坐在一座新起的墳茔前,呆呆地注視着面前的小土包,面頰上淚痕未幹。
她聽到有人靠近,轉頭見到幾人前來,努力地想擠出一絲笑意,卻險些落下淚來:“是村長和陸姑娘啊,還有兩位這是......?”
方百川向她簡單介紹了一二,又歉疚地說:“這焦屍我們看着都害怕啊,所以連夜幫着埋了,怎麽說也得入土為安啊。這……難不成要挖出來看看?”
老婦聞言立馬站起,擋在墳茔前,說:“既已入土,怎麽能再挖出來?不行!他這麽命苦,我不能讓他還死不瞑目啊!”
躲在家裏的諸多村民聽到争吵,走出門聚在一處,遙遙地注視着他們幾人,交頭接耳地讨論着什麽。
魅被看得心煩,龇牙咧嘴地瞪回去,被陸時微拍拍肩膀扼住。
“這位婆婆,您不要着急。于亡者而言,将兇手繩之以法他才能真正得以瞑目吧,但我想,道長一定有法子不動土也能看到底下吧?”她說得慢條斯理的,眼神急急示意紀輕舟接話。
紀輕舟上前一步,溫和地展顏一笑說:“婆婆莫急,我乃修道之人,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底下的樣子,不會為難您的。”
老婦這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退開兩步,局促地捏着衣角,很是期盼地問:“道長能看出新的線索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紀輕舟凝神聚氣,眼裏發出一道金光,直直地探向地底,專注地看了半晌,而後光華散盡。
他朝着陸時微點點頭,示意确認了她提供的信息準确,耐心地回答:“大概有些頭緒了,我們還需商議。老人家,在外危險,您也趁早回去吧,亡人不會責怪的。”
遠處的村民們仍議論紛紛,未知帶來的恐懼往往能使人心分崩離析,眼下衆人還在絞盡腦汁想着如何避免沾上禍事。
一旦成了焦屍的人更多,恐怕整個扶風郡乃至雍州城都會天翻地覆地恐慌起來,也不知雍州諸郡的各修仙門派會有何對策。
她舉目望去,前所未有地感覺重任在肩,她分明是個小弱雞,是怎麽一下子承擔起這麽重要的角色了?
“紀輕舟,你說如果我們向其它門派求援,他們會相信我們,聯手除了沈臨熙嗎?”她的問話聲輕輕的,毫無信心。
“很難。”紀輕舟也跟着嘆了口氣,說:“當今靈氣衰弱至此,鬼本就不容于世。扶風郡奉鬼為神,孤立無援吶。”
陸時微又把希望寄托在了魅的身上,問道:“你跟着溫渺這麽久,對沈臨熙在做什麽就一無所知嗎?”
“他神神秘秘的,我只知道鳳鳴派後山有一只獸,大概就是你說的共修吧。”魅像是在極力回想,接着說:“我起初感受到過有好多的恨意,但等我去查探的時候,就什麽也不剩了。”
紀輕舟接話說:“那些人的心,都被獻祭了。”
沒有了心,就沒有了承載恨的容器。
“你後來見過那妖獸嗎?你描述一下,也許我能試着畫出來。”她靈光一現,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那東西身體特別大,長了好幾個頭,大概有九個吧。身上是有羽毛的,黑鴉鴉的,也有翅膀……”
順着他的描述,陸時微在虛空裏一點點畫出了只奇形怪狀的鳥。
是只九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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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讓老鬼茶言茶語一下的,只能下一章了。
下章會是個很重要的劇情點,時微要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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