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三月初，夏千枝即将啓程前往北京，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北京愛情小傳》的拍攝。
臨行的前一天，是3月2日。
也是她的27歲生日。
大老板騰出了最大的會議廳，讓員工裝扮成聚會廳，好好為自家天後慶祝生日。
各色鮮花占滿角落，誇張的氣球與拉花到處飛舞，長條桌中央的黑天鵝五層蛋糕泛着奢靡之氣。
午休時間，藝人事業部的所有員工都趕了過來，為心愛的天後慶祝生日。他們中一大部分都是天後的忠實粉絲，為她犧牲午休心甘情願。
其實夏千枝早就不想過生日了，更何況這還是一把大年紀的27歲生日；但當同事們笑意洋洋地拍手唱生日歌時，她也只能露出驚喜的微笑。
旁邊的攝像機不斷閃爍紅燈，記錄天後生日會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半天過後，這一段段錄像将會剪輯好，上傳到微博。
“謝謝你們，我感覺很幸運，今年也能有你們的陪伴。”夏千枝沖周圍的同事們微微點頭示意。
只需一句話，周圍便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衆目睽睽之下，她切下了第一刀蛋糕，然後吃下了第一口。高檔動物奶油的香氣溢滿口腔，包裹她的每一寸味蕾。
好吃到極點。
只是，雖然她一直很愛吃甜食，但因常年被迫節食保持身材已很久沒敢吃三口以上了。
今天也不例外。吃了兩口後，她便克制住放下了盤子，沖攝影機微笑和粉絲們隔空聊天，以空氣代餐。
下午則是空降粉絲群的生日直播。
夏千枝坐在公司主持人的身旁，始終保持着微笑，注視着怼臉的鏡頭。萬芳在場外忙亂地挑合适的彈幕，及時彙報給主子，讓她适時反饋。
“時間過得挺快，感覺昨天剛過完21歲生日，今天就27了。”
夏千枝看着鏡頭，眼神漸漸悠遠。她在做直播最後的總結。
“我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在百川過生日。當時還不知道公司有這個傳統，結果起晚了，不小心把同事們晾了半天。但最後大家也沒責怪我，怪不好意思的。嗯，雖然很多熟悉的面孔已經走了，但一年又一年，總體感覺還是一樣的。一樣溫馨，一樣溫暖，一樣……讓我備受感動。
許多粉絲也從我21歲的時候陪到了現在。我現在還能清楚地記住幾個ID，比如我的超話主持人‘芝士奶蓋茶茶’，還有‘小樹枝’‘青城’等等。真的，我每年都要感謝你們一次，你們也成為了我美好記憶的一部分。”
鏡頭外的孟夢一臉笑容看着自家藝人，內心感慨萬千。夏老師真會說話，完全不像沒上過大學的人；雖然自己才是985名牌大學畢業生，但論說話水平，還真不一定比得上夏老師。這也再次證明，學歷并不能代表什麽。
她想起了三年前接手自家藝人的時候。那時有幸見證了尚留有少女青澀的夏老師，而現在又有幸見證了這已蛻變成冷豔女王的夏老師。雖然她還比夏千枝小一歲，但總有種看孩子長大的感覺。
正午的太陽漸漸變成夕陽，火紅的晚霞爬上天空。
過個生日也挺累，這是夏千枝當歌手後深刻體會到的事情。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卻不能随意支配，反而被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直支配到傍晚。
算了，離過氣也沒幾年了，珍惜一下花期內的繁忙吧。
在拖着疲憊的身子打算回家時，夏千枝被孟夢叫住了。
回頭，只見經紀人一臉笑嘻嘻地背着手。
“怎麽了？”隐隐感覺又沒好事。
孟夢神秘地轉個圈，特意賣了個關子後，笑道：“俞老板給你寄生日禮物了。她不知道你家地址，就直接寄到公司了。”
一聽那名字，夏千枝立刻不自在了，又無意識地躲閃目光。
“她？寄了什麽？”
孟夢看到她那個樣子，樂得很開心：“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呗。”
“那我跟你去拿。”
“拿什麽拿，就這麽一個小盒子。”孟夢這才将手從背後拿出，遞給她。
夏千枝接過，是一個精心包裝的、約兩拳大小的包裹，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她立刻開始好奇，這腦回路異于常人的家夥寄了什麽東西。
“怎麽，不看看裏面是什麽嗎？”孟夢好奇地眨眨眼。
“回家再看吧。”
“啧啧啧，還當寶貝不想給我看啊。行行行，你好好珍藏吧。”
激将法很成功。
夏千枝哼了一聲，将紙袋當場撕開。
裏面的內容讓兩人都傻了眼：一個牛皮紙信封，一個小玻璃罐裝的茶。
樸素至極。
“嗯？給你寄茶？還就這麽一點？怎麽是三無産品，俞老板在幹什麽啊？而且這牛皮紙的質感怎麽那麽像五六十年代的産物啊，太老幹部了。”孟夢笑得不能自已，彎下腰扶桌角才能勉強站穩。
夏千枝也覺得好笑，但倒也放下心來，這确實是那家夥的風格，肯定不是別人代寄的。
她沒拆信封，先拿起玻璃罐左看右看。寄茶是什麽意思？茶有什麽寓意嗎？
孟夢沉思片刻，說道：“俞老板應該不會下毒。”
“……”
“不會下的是媚藥吧？”
“……”
“難道她的意思是，你就是瓜田裏的“猹”，而她是那閏土，要捕獲你的心？”不愧是“一葉枝秋”的吃瓜大戶，想象力屬實豐富。
“……”
夏千枝真想捂住這氣人的嘴。
她受不了了，将信封和玻璃罐往手提包随意一塞，在孟夢一臉姨母笑的注視下，氣勢洶洶地沖進了電梯。
回家的路上，夏千枝坐在專車後座，滿腦子都是那牛皮紙信封和玻璃罐。別人都送化妝品送衣服送首飾，而這人卻總不按套路出牌。
疑問堆積在心，她等不及了，掏出了簡樸的牛皮紙信封。
拆開，将略帶粗糙的信紙展開。大氣舒展的字體在紙上賞心悅目，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字跡。
【親愛的夏小姐：
生日快樂！
27歲是個好年紀，既不少不更事，也不老态龍鐘，今年你一定會活得很精彩。
我想了很久，你什麽都不缺，就奉上點微不足道的茶葉了。玻璃罐裏是鳳簫館的冬茶，就是你上次說好喝那種。可惜後院沒幾棵樹，剩下的茶葉都在這裏了，還望你不要嫌棄它少。來年新采了之後，我全部都給你。
（到北京後記得來鳳簫館聽戲）
俞秋棠
2020.03.02】
噢，原來玻璃瓶裝的就是鳳簫館後院的茶。為什麽她都不需要出現，就可以帶來溫暖一切的溫度。
這行楷真好看，如游龍一般。
将鼻尖湊近紙張，淡淡的栀子花香芬芳滿紙。
她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好像一直以來，俞秋棠噴的香水都是這個味道的。從“海邊的莫紮特”到師門聚餐，自始至終就沒變過。
也不知該稱之為懶得改變呢，還是專一呢。
**
進組當天，是一個晴天。
早春三月的北京萬物複蘇，柳條抽出了嫩綠的小芽，整個嚴冬都灰突突的柏油馬路終于不再寂寞。
好兆頭。
一定會拍得開心，順利殺青的。
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的大廳內，夏千枝第一次見到自己最喜歡的男星，呂天俊。
光遠遠看一眼，她就感覺到，他真人比照片上還要帥。而且是娛樂圈內少數完全沒有虛報身高的男星，目測确實有一米八五。
按捺不住的喜悅湧上心頭，夏千枝主動走近到他身側站定，擡頭看向他的側臉。
“你好，我是夏千枝。”
呂天俊轉身，看到傳說中的歌壇天後之後，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你好，我是呂天俊。”
“我知道，我看過很多你演的電影。”夏千枝微笑。
她發現，自己對伍嘉豪那種特別陽剛的建模臉并不感興趣；相反，她更喜歡那種雌雄難辨，兼顧兩性之美的臉。
“你知道我啊？真榮幸。”呂天俊笑眯眯，幹淨的臉透露着幹淨的氣質。
“當然，你的長相和演技都很戳我。”
“巧了，你的長相和歌喉也很戳我。”呂天俊的聲音很低，帶有霸道總裁風的氣泡音。
旁邊的孟夢被暧昧的酸臭熏吓了眼，真不愧是夏老師喜歡的男星。俊男靓女，也都是娛樂圈的大咖，屬于是天仙配。她隐隐有預感，沒準拍完這戲就能促成一對情侶。
皆大歡喜，專業單身二十七年的夏老師終于能正經談戀愛了。
一雙杏眼四分嬌羞六分喜悅，夏千枝悄悄打量起這位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男星。骨相好，鼻子高，長臉的線條幹淨利落，頗有木村拓哉年輕時的風韻，真養眼。
不行，越看越花癡，還是少看。
池卿真是好姐妹，等回房間就好好謝謝她。夏千枝垂下眼睛，右手摸向兜裏的手機。
這時，《北京愛情小傳》的編劇圍了過來。
“歡迎二位進組！我是咱組的編劇，方斐。你們倆聊得挺熱火朝天的嘛，看來發展不錯很來電，确實适合演林木深和蘇令楷。”
夏千枝和呂天俊微笑對視一眼，沒有說話。編劇和導演覺得合适就好。
方斐看了看手中的板子，在紙上畫個紅三角：“因為場景預約問題，明天開始的五天內要先拍第四集，二位今天好好背背詞。”
導演鐘亮也走了過來。他看到二位在外形和氣質上完全符合預期後，欣喜萬分。
“不錯不錯，千枝啊，真得虧池卿推薦了你。”
“能和您這樣優秀的導演合作，我也覺得萬幸。”夏千枝沖他微微低頭。
“你們之前認識嗎？”鐘導問。
“不認識。”兩人異口同聲。
鐘導有些為難地抱起手：“但明天就拍第四集了，也就是蘇令楷都把木深拐到家裏搞暧昧了，你們這……”
“什麽叫演員的自我修養啊，”方斐倒不擔心，“二位演的劇我都看過，演技絕對沒問題。”
“但那種不熟的氛圍，怎麽樣都會帶一點兒的。”
方斐認同導演的話，陷入沉思。
“那，今晚上讓夏老師和呂老師單獨吃頓飯，多聊聊吧。”
鐘導一拍手，很是激動：“可以，可以！明天上午再給他們留點兒磨合的時間，沒問題的。”
于是，夏千枝就這樣和呂天俊單獨坐到了國貿某高檔餐廳中。
鄰座中，兩人的經紀人和助理包下一桌，一邊聊閑天一邊保護自家藝人。
不過，狗仔和遠處路人們悄悄舉起的手機并不在保護範圍內，因為公司和劇組約好了，要故意炒一波cp。
幽暗的燭光，優雅的法餐，一瓶紅酒。
雖然知道這只是磨合，但心仍然在期待中砰砰直跳。這氛圍實在是太暧昧了，夏千枝很不好意思地微笑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有魅力，‘女神’的稱號當之無愧，難怪那些見過你真人的朋友都在羨慕我呢。我撞大運了，能和你搭戲。”呂天俊率先破冰，倒一杯紅酒，推向夏千枝那一側。
“謝謝。”夏千枝接過紅酒，抿了一口。“你這麽誇我可不好意思了。”
餐廳放出了古典的小提琴獨奏，悠揚的弦音如泣如訴，讓心情有些飄飄然了。
呂天俊手肘撐在桌沿，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這位大名鼎鼎的直男女神。他濃密的睫毛在燭光下忽閃忽閃，書生氣與大男子氣一同從那雙溫柔的眼中迸出。
“說的都是實話。你現在單身嗎？”
夏千枝愣了一下，怎麽突然問這麽私人的問題，她有些不自在。
“對。”
呂天俊帶着些許調侃，舒了口氣：“那我稍微安心了點，要不然跟你演親熱戲，我都怕你男朋友飛過來揍我。”
夏千枝輕輕笑起來，眼眸低垂。這個男人長得帥，會說話，也有幽默感，挺不錯的。
“有也沒關系啊，公事公辦，都理解。”
氛圍瞬間輕松了不少。
他們便目的明确，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進入到對彼此深入了解的階段。
“千枝，你是怎麽看蘇令楷這個人物的？”呂天俊優雅地切下一塊牛排，放入口中。
一涉及到工作，夏千枝就下意識開始認真起來了。
“我能理解蘇令楷強吻強開，因為蘇令楷是家裏的長子，橫行霸道慣了，而且他很急躁。但說實話，我個人是不喜歡這一系列操作的，我覺得它是建立在對女性的工具化的基礎上。我不太理解為什麽方斐她作為一個女性，還會編排這麽俗的橋段。不過劇本整體不錯，蘇令楷後來改邪歸正了一點。”
聽着聽着，呂天俊皺起眉頭，甚至一臉迷惑。
“嗯嗯……不過，你們女生不就喜歡這種強硬點的嗎？”
夏千枝将紅酒杯放到桌上。
“分情況。情投意合時，強硬是一種情趣；但在第五集中，林木深對蘇令楷的感情還沒有到可以接受他強吻的程度。”
“吻了就接受了啊，蘇大公子個人條件和家世都無可挑剔，木深被他喜歡也算一種福氣。”
突然，夏千枝覺得心裏一陣堵得慌，吃不下飯了。
她頓了片刻，盡可能将語氣控制在溫婉的範圍內：“難道木深不該有選擇權嗎？”
呂天俊聳聳肩，不以為然：“沒必要啊，你們女人不都習慣了趨利避害嗎。”
“是全人類，不光是女人。”夏千枝的胳膊突然開始僵硬。
這下，呂天俊終于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他半開玩笑式地問了句：“千枝，你是傳說中的女權嗎？”
夏千枝沒靈魂地笑了兩聲，配合他開玩笑的語氣：“……也不算吧。”很不舒服。
“哦。”呂天俊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默默吃飯。吃了一會兒，他切換了話題。“哎，這兒的黑松露蘑菇湯不錯，你快嘗嘗。”
“嗯。”夏千枝再次略感不适，因為剛才的語氣有點像命令。但她依舊習慣給別人面子，便象征性地喝了口面前的湯。
“我跟你說，上次拍戲的時候，我們去了一家叫‘心輪’的餐廳，那兒的金槍魚大腹賊好吃。金槍魚不是那個‘マグロ’嘛，……”
呂天俊不知怎的突然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好像也不是“不知怎的”，他本來的性格好像本來就是這樣。
你很多日語的名詞發音不對，能不能不要老故意說日語。夏千枝仍對他報以禮貌的微笑，但內心越來越堵。
莫名覺得坐在對面的人像一只耀武揚威的大公雞。
漸漸地，她開始懷念過往的片段，不經意間溜了神。
如果坐在對面的人是一棵樹就好了，就能少說兩句了，最好還是一棵海棠樹。那雙圓圓的桃花眼總是認真傾聽，永遠帶着世界上金貴的尊重。自己和她說話時，總能聊得有來有回；雖然有時會因她的缺根筋而尴尬，但那尴尬也是事後想起能會心一笑的。
都怪俞秋棠那家夥，她……拔高了自己對普通人類的預期，夏千枝略帶苦澀地想。
不知過了多久，呂天俊終于說累了，轉而專心吃飯。燭光下的紅酒，暧昧感稍稍褪去些許。
“挺有意思的，你的經歷挺豐富的。”其實夏千枝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覺得有點煩。對面那張無比符合審美的帥臉，魅力漸漸消退了。
呂天俊沖她一笑，挑了挑眉：“對了，我還要提前道個歉呢。”
“怎麽了？”
他放下叉子，醞釀一會兒後，說得仍很含糊。
“鐘導的嚴格……你是知道的，他那個年代的人嘛。”
“所以呢？”
“嗳，就第五集有幕戲。”呂天俊喝了口紅酒掩飾尴尬，眼神閃爍向一邊。“不曉得你記不記得。”
夏千枝早就提前将劇本背得滾瓜爛熟了，在大腦中精密檢索。很快，她反應過來呂天俊指的是什麽了。
“哦，你是說……”
“對，那幕的吻戲……不能借位，要真吻。鐘導提前跟我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