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夏千枝已經很久沒來過酒吧了。還好場內昏暗,藍色的燈光分外失真,帶上口罩和帽子後,親媽都不認識。

在日常神經質的孟夢要求下,她打開了實時共享位置。

俞秋棠照常像只牧羊犬,寸步不離。

但也就是這只牧羊犬,讓天後本隐藏得好好的身份暴露了幾次。有幾個路人一看,嘿,俞老板;然後再看看她身邊的人,嘿,好眼熟;之後再多看幾眼,嘿,這不是夏天後嗎。

但還好,來酒吧的大家都是來聽歌喝酒的。認出的人沒有大張旗鼓喊出聲來,就是默默瞥幾眼,或是偷偷拿手機拍張照留念。

時間尚早,不夜城的夜生活尚未開始,酒吧內只有清爽的民謠,與三三兩兩聚集一起聊天調情的男女。

不得不說,與周末後半夜的瘋狂蹦迪相比,夏千枝還是更喜歡現在的氛圍。多一分就吵鬧,少一分就凄涼。

到酒吧角落的小桌子邊時,她的朋友已經等在那裏了。一位穿着花哨,看上去活潑又妖豔的小美女。

夏千枝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她。

“你好,我是連溪。”小美女開心又激動地伸出手。

夏千枝禮貌地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夏千枝。”

看到如此陌生的問候,小美女有些失望地嘟起嘴,頗有賣萌之嫌。

“其實……我們之前一塊兒錄過歌。沒想到你不記得我,好傷心。”

俞秋棠眼睛亮亮的,驚喜異常:“你們認識嗎!”瞬間化身為微笑的薩摩耶。

“原諒我金魚的記憶,是哪次?”夏千枝不好意思地回問。

“19年電影節開場的聯唱。”

夏千枝愣了一瞬。她看着那濃妝豔抹的臉,嘗試推斷其正常妝容的樣子。

“哦,你是……”

“對,我是徐墨的搭檔。”

一句話點醒了夏千枝,她突然想起來了。

這位不是小美女,而是大美女,比俞秋棠還大兩歲!也是,俞憨憨的朋友們當然都是同齡人,年齡肯定都三十以上。俞秋棠是什麽千年樹妖,怎麽朋友長得也都這麽凍齡,完全看不出這位美女都三十二歲了。

“想起來了。”

連溪笑道:“沒關系,我再介紹一下自己吧。我是唱歌劇的,專攻花腔女高音,和撈魚一個大院兒裏長大的。”

“青梅竹馬。”俞秋棠認同她的介紹,但緊接着覺得總結得好像有什麽不對,立刻改口。“不對,發小。”

“哦,合着你只和一哲算‘青梅竹馬’?”連溪哼了一聲,捏捏俞秋棠的臉。

俞秋棠嫌棄地甩開連溪的手:“也不算!”

看着面前兩人的樣子,夏千枝覺得吞了一顆檸檬。俞秋棠和她以前的朋友們明顯更熟,在一起的狀态也自然多了。

“一哲是誰?”

連溪搶答道:“一哲也是撈魚的朋友,我們仨從小關系就好,都是西城大院兒的。呶,那兒呢。”

夏千枝順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酒吧最前側的駐唱臺上,藍色和紫色燈光交織的陰影下,一個滿臉滄桑的文藝男青年正邊彈吉他邊唱一首安靜文藝的民謠。她這才意識到,剛才這些背景音樂都是現場演唱的。

“酒吧資深駐唱,大名叫關一哲。今天啊,我們就是來給他捧場了。我要買它個十幾杯酒打包帶回去!”連溪搖搖手中的馬天尼,一飲而盡。這位姐應該是酒場霸王類型的。

俞秋棠尴尬地笑笑:“我不喝酒,我買點果汁算了。這兒的蔓越莓汁挺好喝的。”

“哎親愛的撈魚啊,你天天演貴妃醉酒,卻一次都沒真醉過,這怎麽能行呢?”

夏千枝迷惑了很久後,忍不住問:“對了,‘撈魚’是什麽?”

莫不是方言中的‘老俞’?

連溪沖俞秋棠擠擠眼。

“不,她外號就是撈魚。”

“為什麽?”

“因為她真的很愛撈魚。從小到大,廟會上看到撈小金魚兒的就走不動道。你敢信?她這麽大個人了,去年在廟會上跟一群小學生搶金魚。我說讓她別再撈了,再撈鳳簫館一樓那池塘就成繁殖場裝不下了。不知你注意過沒有?一樓那假池子裏,大缸子裏,全是魚,都是她撈的。”

夏千枝聽得很開心,又無語又好笑。雖然這些事情聽起來很離譜,但當主角是俞秋棠時倒也正常。

“連溪!你別說了……”明明是藍色的冷調燈光,俞秋棠的臉卻莫名有了點紅色。

連溪沒理會她的央求,繼續爆料:“不過有一點值得稱贊,她養動物倒不錯,貓狗魚都是自然死亡。但這魚也太多了!今年別撈了,再撈給你炖了!”

夏千枝笑得直不起腰來,只能将手撐在桌沿。和這人相關的一切怎麽都這麽鬼畜啊!沒有最鬼畜,只有更鬼畜。

俞秋棠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可是小金魚真的很漂亮。”她從來不會生氣,只會委屈。

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不和諧的喧鬧聲。

背景音樂悠長的民謠聲也停住了。

三人警覺地望向聲音來源,只見嘈雜是從駐唱臺傳來的。

一個濃妝豔抹的妖婦帶着兩個壯漢,兩步跨上了駐唱臺,氣勢洶洶。

“唱成這樣兒還好意思當駐唱?你是不是給老板塞錢?”

“下臺下臺!”

有人來砸他們的朋友,酒吧資深駐唱關一哲的場子。

連溪将空酒杯往桌上一敲:“操!又是那娘們兒!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喜歡一哲了!”

“哪個娘們兒?”俞秋棠滿臉疑惑。

“我忘了,你不怎麽來酒吧。這女的之前老嫌棄酒吧老板用一哲不用她,嫉妒一哲。”

只見吧臺前的吵嚷仍未結束,服務人員都被迫上去解圍了。

“我都唱了多少首了,嗓子啞是正常的好嗎?大姐!”

“叫誰大姐呢!那說明你就是不行趕緊下去,讓我來。”

“你以為你行?也就是個業餘的,你還不如我呢,歌兒都不會寫。”

吵鬧代替音樂聲,酒吧的客人們雖然看熱鬧看得津津樂道,卻有些煩躁。

俞秋棠皺起眉頭,看向連溪:“你不去幫幫他嗎?”

“不去,他一個大男人哪兒需要我等弱女子幫。”連溪悠閑開了一罐啤酒,頗有去電影院看戲吃爆米花的架勢。

夏千枝無語。連溪給人的感覺莫名像池卿,損友無疑了。

俞秋棠低頭沉思,想到了什麽。

她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踏着氣場全開的軍用步伐穿過人群和桌子,直奔駐唱臺。

“別吵了!”

衆目睽睽下,俞秋棠那雙那大長腿一個箭步就跨上了駐唱臺。

本正吵得不可開交的關一哲看到好友過來撐腰,愣了。

是驚喜的愣。

“他就是累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我替他唱一首,他休息休息。”俞秋棠沖女人氣勢洶洶地說。

突然受到了來自好友的庇護,關一哲底氣一下就硬了。就你有人?我也有人!

女人愣了一下,瞪着畫着濃重煙熏的眼睛:“你哪根兒蔥啊?”很顯然,她沒認出俞秋棠來。

“你管我哪根兒蔥!”俞秋棠毫無懼色地瞪了回去。

“他又是你誰啊?你憑什麽替他唱!”

俞秋棠頓了一瞬,看看關一哲,面不改色說出下一句話。

“他是我師父。”

夏千枝差點笑噴出來。

連溪也笑得直錘桌子,立刻就要去吧臺點下一杯酒。看戲時必須要喝酒,看大戲時就需要不止一杯酒了。

“天後要酒嗎?”

“我一會自己來。”

“好吧。”

關一哲樂開了花。

“對,她是我徒弟。”雖然是假的,但當一次國寶級大神的師父感覺還真不賴。好朋友,真夠給面子!

女人捧腹大笑:“你還有資格收徒?搞笑呢!”

“師父,唱啥?”俞秋棠冷靜地問,語氣一本正經。

他可清楚這位好友的實力,知道無論指派多麽離譜的曲目都一定能唱出來。既然如此,還不如逞逞威風,炸炸這些沒事找茬的人。

“來,徒弟,咱唱《左手指月》。”

臺下瞬間響起片片竊竊私語。

這首歌的難度是公認的,讓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直接唱這首歌,真的好嗎?一會兒會不會很辣耳朵?

而他們中的很多人确實也沒認出俞秋棠。一來俞秋棠本就知名度不高;二來俞秋棠純素顏,站在昏暗燈光下,和綜藝上的她乍一看判若兩人。

“沒問題。”俞秋棠答應得很爽快。“但我不太熟,需要看詞兒。”

還不太熟?

臺下的人更是沒了期待,指不定得唱得多難聽呢。

“來來來。”關一哲立刻調出歌詞頁面,将手機遞了過去。簡直是翻版的給大佬點煙。

夏千枝悄悄舉起手機,按下錄像鍵。

斜前方的連溪轉頭時注意到了此舉,嘴角勾起一絲暧昧的笑容,但沒有道破。

關一哲比個“ok”的手勢,開始彈吉他。他還悄悄使壞,故意升了一個調,不炫耀白不炫耀,讓這群沒事找事的人輸得心服口服。

吉他伴奏的《左手指月》別有一番風味。

酒吧立刻安靜了下來,就連找事的女人都退到一邊,幸災樂禍地盯着俞秋棠。

夏千枝邊錄像邊偷偷笑。快跑啊你們這些傻孩子,站在臺上的可是曾經的殿堂級歌手!

俞秋棠那習慣性的軍姿在臺中央一立,酒吧瞬間升級為了國家大劇院。她還特意将麥克風拿遠了些,怕稍後炸麥。

一開口,全場驚呆。

還沒到副歌,所有人就已心悅臣服。

真是傳說中的開口醉。帶點民族風味的唱腔清脆透亮,氣息綿長卻不拖沓,每個顫音都毫無瑕疵。

什麽叫國家隊啊,夏千枝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俞秋棠,也帶着點小自豪地垂下眼。

“三千世如所不見——”

俞秋棠戰術性擡手,預示接下來要放大招。

下一句就是飙高音的副歌,衆人屏氣凝神。

“左手拈着花右手舞着劍

眉間落下了一萬年的雪

……”

盡管俞秋棠的嘴已離麥八丈遠,但這穿透力還是過分震撼。

每個高音聽起來都輕松異常,底氣十足,旋律七拐八拐卻毫不氣短,音準也不失毫厘。

夏千枝震驚。

俞秋棠在《蒙面音樂盛典》不會特意選高難度歌曲,遠遠沒展現出全部實力。而現在偶爾一飙高音,則是超出預想的震撼。

臉一熱,內心甜蜜又酸楚。

并不是說自己的音域無法拓展到這麽高,而是——不可能像俞秋棠這樣毫不費力。那樣的聲壓,那樣的控制與悟性,真是老天追着喂飯吃。

一曲《左手指月》結束,酒吧內藍色的燈光重新安靜,但餘音繞梁,剛才的歌在每個人的耳朵裏揮之不去。

俞秋棠如“海邊的莫紮特”般鞠了一躬,風度翩翩。

但當她重新湊近話筒時。

“好聽嗎?”聲音拽又痞。

在場的人鴉雀無聲。他們中絕大部分人,一生中從未聽過如此震撼的現場。

過了片刻,連溪帶頭為閨蜜鼓起掌,酒吧內這才響起如雷的掌聲。她就好這一口,就喜歡看打臉爽文。

“好!”

俞秋棠冷笑一聲,指指臺側的關一哲:“好聽啊,他教的。我師父唱得不也好聽嗎,挑什麽挑?你們誰敢再找碴兒我揍誰!”

臺下的人面面相觑。又不是我們找的碴兒,兇我們幹什麽。

仍錄着視頻的夏千枝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頭一次看俞秋棠用京片子怼人,莫名感覺像小奶狗咬人。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濃妝豔抹的女人已不知何時灰溜溜地離場了。

關一哲嘴角快咧到耳朵上去了,本滄桑的眼神再也文藝不起來了,喜悅滿滿。他湊到俞秋棠身邊。

“謝謝啊撈魚。”

“謝什麽謝,這幫人就是欠收拾。”俞秋棠将話筒遞還給他,走下了臺。

夏千枝看着臺上交頭接耳的兩人,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越看越覺得冒粉紅泡泡。難道……娃娃親?

趁俞秋棠還沒回來,她悄聲問身旁的連溪:“他們倆……會結婚嗎?”

聽到這問話,連溪愣住了,緊接着止不住哈哈大笑。她竭力保持形象,盡可能收住笑容好好回答:“哪兒跟哪兒啊!他們就是好朋友,關一哲結婚了已經。”

“哦。”夏千枝信任俞秋棠的人品,覺得她應該不會當第三者插足別人的婚姻,不由自主松了口氣。

而這個微妙的表情變化又被連溪注意到了。她挑了挑眉,沒說話。

正好,俞秋棠回來了。

背景的民謠聲音重新響起,酒吧重新恢複到平日的氣氛。

“再唱半小時,一哲就可以收工了。”

俞秋棠坐下,看看面前的蔓越莓汁,有些猶豫。應該是連溪替自己點好的。

“沒人下藥,我一直看着呢。”連溪笑眯眯。

“好。”俞秋棠便繼續喝起果汁來。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夏千枝嘴角又不住上勾,真擔心這家夥被騙。

而從某一刻起,連溪的餘光就不住往她身上瞟。當然,她也是天後的歌粉,但頻繁地瞟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看着同桌二人都有喝的東西,夏千枝口幹舌燥起來了。自己酒量不錯,孟夢又一直知道自己的動向,身邊還有俞秋棠陪着,應該喝點沒問題的。

“我去點個酒。”然後站了起來。

然而剛走到吧臺,還沒叫住服務生時,她就被別人叫住了。

“天後,聊聊嗎?”

背後傳來了連溪的聲音。

夏千枝錯愕回頭,看到連溪正站在自己身邊。

“聊什麽?”

連溪淺嘆了口氣:“俞秋棠。”

一提到這個名字,夏千枝就開始心虛。

但也沒理由拒絕,她和連溪到了衛生間和大廳的走廊,暫時幽靜而荒無人煙的交界處。

在走廊側站定,連溪又确認了一下四周無人,才開始說話。

“首先要聲明一下,我超喜歡你,我也無條件支持你的所有決定。”

“怎麽了?”

“但你們一個是我喜歡的歌手,一個是我的好朋友,我還是忍不住想插句嘴。”

“到底怎麽了?”夏千枝越發心虛。

連溪扁了扁嘴,吐出來的問句很尖銳。

“你是不是喜歡俞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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