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倒數第二個拍攝周期結束後,夏千枝連夜飛回上海。
孟夢和萬芳雖不能理解,但保持對夏老師的尊重。
因為,要打麻将。
好漢一言九鼎,麻将不能不打。
姐妹四人說好一個月一次的麻将局,必須赴宴。
只是興沖沖到達池卿家時,預計的四人卻變了模樣。
氣氛詭異得滑稽,滑稽得詭異。
為什麽Hiro不見了?
為什麽Hiro的位置上坐的是陸曼臻啊!
為什麽池大仙和柳少都一臉不可描述地斜眼看自己啊!
從踏進這金碧輝煌的阿房宮起,夏千枝的雞皮疙瘩就沒消退過。
麻将與方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手裏的牌變成燙手山芋,被飛速扔下鍋。
“八萬。”
啪啪啪。
三家都亮了牌。
“胡了!”一聲口哨,柳宛宛立刻把夏千枝面前堆着的籌碼拿走一把。
“姐姐故意放水嗎?好貼心呀!”陸曼臻不住眨眼。
“一炮三響,果然還是夏老哥厲害。”池卿一臉嘆服。
“……”
夏千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輸,而且輸得不僅五花八門還蕩氣回腸。
對于一直沒學明白數學的她來說,麻将真就是個純純的運氣游戲。
嘩啦啦,大批籌碼湧入三位贏家的囊中。
德撲箱子裏摳下來的籌碼讓池卿家升級為了賭場,警察破門而入怕都要解釋半天。
柳宛宛摩挲着剛贏來的籌碼,手感很好。
“你一輪我一輪,老哥明天就天使輪。”
“哎呀姐姐放心打,輸的算我的,贏的算你的。”陸曼臻抛了個媚眼。她又想到了什麽,特意補充了一句。“破産了我也養你。”
夏千枝僵硬微笑。
能不能不要把這比自己小三歲還裝霸道總裁的妹妹叫過來啊!Hiro來不了打鬥地主就好了啊!
“Hiro到底哪去了?”
她陰沉着臉,很想站起來掐死對面的人。
池卿聳聳肩:“看她媽去了。”
這可和昨天直接給Hiro打電話得到的消息不一樣。
夏千枝死死地盯着她,試圖從微表情中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徒勞。
這人可是影後,撒謊高手。
——我出差去了,別擔心。下個月我們再好好打。
Hiro平靜又溫柔的聲音仍在腦海揮之不去。
口徑如此不一致,估計鬧了大矛盾;但當着外人陸小花的面,也不好說什麽。
“哪天我們也該去看看阿姨,畢竟病了很長時間了。”夏千枝靜靜陪她演戲。
池卿按下桌側的按鈕,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
“改天吧。”
嘩啦啦,全自動麻将桌開始洗牌。
夕陽西下,紫色和橙色的晚霞在油畫般的天空上鋪展開來。
“你們兩情相悅的話就快點,別東拉西扯的。我替你們着急。”池卿說。
陸曼臻一臉喜色,望向近期心心念念的天後。
“姐姐,你終于喜歡我啦?”
夏千枝瞪大眼睛,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日常鍋從天上降!
“沒有!”
池卿砸砸嘴,沖陸曼臻使了個眼色。
“你多包容一下,她死傲嬌。”
旁邊的柳宛宛默默鼓起掌。
“我明白。”陸曼臻咬着下唇,帶着一副即将吃幹抹淨的表情看向天後。
夏千枝将骰子扔給做莊的柳宛宛。
“誰傲嬌了,我真不喜歡她。”
“你那天親口跟我說愛上了,現在嘴硬?”
“我又沒說是她!”
聽着聽着,陸曼臻撅起了豔紅的小嘴。
聽着聽着,大家都忘記了打麻将。
“你們吻都接了,還裝什麽矜持?”柳宛宛不耐煩了,嚷嚷起來。
“就是,痛快點!今天在一起,我幫你們訂酒店!”池卿跟着起哄。
空氣突然安靜。
窗外仿佛還有烏鴉鳴叫。
“哈?”
夏千枝和陸曼臻同時一臉懵圈。
“我可沒強吻過姐姐。”陸曼臻無辜地舉起雙手,以示自己良民的身份。
“我沒吻過她。”夏千枝急了,想盡快澄清這個誤會。
柳宛宛看向池卿,一臉嫌棄。
“草。”
池卿立刻明白搞錯了。
柳宛宛頓了一瞬後,突然警覺。
“等等,不是她的話是誰?”
夏千枝目光閃爍。她真的不想說出心儀對象的名字,萬一追失敗了多丢人。而且……感覺說出那人的名字,會引起不小的轟動。
“誰!快說!”池卿從座位上站起,俯身逼向好閨蜜。
“卧槽你同時跟幾個女人搞暧昧啊!”柳宛宛震驚,狂暴地錘着桌子。
“姐姐,你真跟別人接吻了?”陸曼臻一臉驚恐。
與三對直勾勾的目光相遇,宛若上刑。
夏千枝低下頭,耳根在燒。
她們分別坐在麻将桌的東南西三個方向,注視着坐在北面的天後。
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堂會審伽利略,只不過三堂湊一堂。
夏千枝張了半天嘴,還是說不出那個名字,只能悶聲道:“不是陸曼臻。”
陸曼臻重重嘆了口氣,分外委屈。
“對啊,可不是她是誰呢?”池卿不依不饒。今天說什麽也要逼出神秘人的身份!
四月初的上海仍很涼快,但夏千枝額角汗都出來了。
“是……”
底氣越來越虛。
“是?”餘下三人不約而同問道。
“俞秋棠。”
夏千枝閉上眼睛,才勉強吐出這三字。
天黑了。
但在場沒有一個人想得起開燈,默默沉浸在一片昏暗中。
因為——
那個名字震撼到不需要開燈,自帶佛光照亮天地。
池卿沉默了許久,表情複雜。
“我磕的cp原來是真的?我一直以為這只是營銷。”
“啊,姐姐你好壞啊!”陸曼臻差點一哭二鬧三上吊。“當時你還說和俞老板什麽都沒有發生呢!”
柳宛宛直呼內行,不住作揖:“難怪你最近改行玩射手!我以為你在帶妹,結果你在撩妹!”
“俞老板都這個年紀了,應該叫撩姐吧。”池卿糾正道。
“對,沒想到夏老哥是姐控。”
姐控個頭!真正的姐控才不會喜歡那種家夥好不好!
夏千枝很想咆哮,可當旁邊的陸曼臻嗚嗚哭起來時,她不好意思說任何話了。
這時,池卿突然反應過來,激動不已。
“北方人,三十歲,沒什麽名氣!我算得準不準,準不準!”眼看她就要踩上麻将桌,宣布自己是占蔔之王了。
“準,這次很準。”柳宛宛連連點頭,走到茶幾邊上找水喝。剛才這一出鬧得口幹舌燥。
“嗚嗚嗚,俞老板不就給你發了條微博,用得着以身相許嘛!”陸曼臻過去幾個月的委屈在此刻爆發。
“那倒不是因為這個……”
“他們炒cp是他們的事情,不要假戲真做。”
“也不是因為這個……”夏千枝不知該如何解釋。
“俞老板今年都三十多了,她個80後會跟你有代溝的!”
“其實倒還好……”
場面越發混亂。
池卿和柳宛宛對視一眼,搖頭嘆氣。
柳宛宛清了清嗓子,一副關心後輩的老年模樣:“小陸啊,你的心态要放平。俞老板這人其實不錯,雖然我只和她打過幾局游戲,但她這個人确實挺有魅力。雖說是三十歲的人,但保養得不錯,不顯老,往舞臺上一站,別提多有氣質了。”
陸曼臻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誰也沒聽清楚內容。
池卿看熱鬧不嫌事大,樂了。
“俞老板是沒漂亮到哪裏去,但很耐看呀,平常還很端莊,會讓人不禁想知道她在床上是什麽樣子。而且人家高高瘦瘦還帶點英氣,姬圈天菜标準線,陸小花你還是去釣男人吧。”
語氣在安慰,內容在補刀。
陸曼臻抽泣的聲音弱了些許:“但……哎呀,我就是不服氣。”
看到陸小花的模樣,夏千枝也不太好受。如果自己現在知道俞秋棠喜歡上另一個人了,只怕比她哭得還要傷心。
“這真的沒辦法,我就是愛上她了。”
“所以你跟俞老板在一起了沒?”池卿忽然發現遺漏了最重要的問題。
“沒。”
“告白失敗了?”
“還沒告白。”夏千枝實話實說。
“你這都!這這這……”池卿掰起指頭數數,得出的結果讓她大吃一驚。“這都快一個月過去了,怎麽還不告白呢?急死我了!”
“不是這個問題,是……她不喜歡我,告白沒用。”
“怎麽講?”
“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如果她喜歡我,會主動向我告白的。”
三人不理解。
一臉迷茫。
于是夏千枝紅着臉,向周圍的三人講述了過去與俞秋棠相處的部分細節。
三人越聽眼睛越大,最後瞪成銅鈴。
夜幕已經降臨,霓虹燈斑斓的光透過落地窗,閃到她們聚精會神的側臉上。依舊沒有人想起來開燈。
池卿和柳宛宛對視一眼。
很明顯,夏千枝剛才的一番話颠覆了她們對俞秋棠的認知。因為她們并未見過俞秋棠本人,全部經驗都是從看好友的綜藝得出的;而綜藝上經剪輯展現出來的俞老板,可是個風度翩翩又高情商的禦姐。
“這是俞老板幹出來的事?”
“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仔細想想,稍微代入一下,好像确實是她會幹的事。”陸曼臻回憶了一下那幾天的綜藝錄制,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對吧?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為好,不然白白把她弄得不自在,就算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可能也只是不想失去我這個朋友而已。”夏千枝垂下眼,說話聲音越來越虛。“說不定,還會因為可憐我才跟我在一起,我不要。”
池卿點頭以示肯定:“你考慮得很有道理,确實不能先告白。先愛上的人,是輸家。”
“你說你自己是輸家?”柳宛宛看向她。
“我和Hiro不太一樣。”
柳宛宛切了一聲。
池卿在腦內梳理片刻。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愛上你。”
“對于這種人,必須主動撩。”柳宛宛很贊同。“撩她到臉紅心跳,撩她到不能自拔,等她深深愛上你,就會求你跟她在一起了。”
臉紅心跳。
不能自拔。
這兩個詞,怎麽想怎麽跟俞秋棠不搭邊,夏千枝苦惱地撐在桌子邊沿,不知該說什麽。
池卿和柳宛宛開始一人一句,比大師還會說書。
“帶她去看愛情文藝片。”
“邀請她去旅游,去情侶聖地。”
“隔三岔五把鳳簫館的餘票全給買了吧。”
“直接把鳳簫館買了吧。”
“裝作把腿摔了,讓她跟你一塊洗澡。”
“說你夠不到,讓她給你的背上擦身體乳。”
“和她排練床戲,提前吃幹抹淨。”
“把她灌醉,第二天早上控訴她把你強了。”
……
夏千枝越聽越離譜,越聽越淩亂。
你們這是在出主意嗎?這是在滿足惡趣味吧!
而此刻她們已完全忘記,此次聚會原本的目的是打麻将了。
一摞摞麻将整齊排好,被忽視許久的高檔全自動麻将桌有苦說不出。
說到最後,陸曼臻也被帶跑偏了。她忘記了自己喜歡天後,轉而和池柳二人一起當智多星,為愛而不得的千枝姐出謀劃策。
“性冷淡?你多親她幾次,摸摸她。姐,我以人格擔保,耳朵後面,腰側和胯骨的連接處,肋骨貼近腋窩那裏,這幾個地方準沒錯。”
“這算性騷擾吧。”夏千枝渾身雞皮疙瘩。
“只要她不排斥,就不算。”陸曼臻以情場老手的人格擔保。
夏千枝又奇怪又好笑。
“你怎麽不傷心了?”
“傷心有用嘛,反正你都愛上俞老板了,還不如替你開心。”
夏千枝被逗笑了。
這姑娘,各種情緒來得兇猛,去得也快。也難怪當初她猝不及防地就愛上了自己。既然如此,她的愛慕應該也很容易被時間沖淡吧。
負罪感突然就少了點。
這時,池卿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我同意陸小花說的。俞老板鼻子高。”
“怎麽了?”夏千枝不解其意。
“據說鼻子高,活好。”
“……”
哪裏聽來的歪理啊!
陸曼臻笑得花枝亂顫,雖然她滿臉淚痕仍未消去。
柳宛宛看着夏千枝的側臉,目光悠遠。
“夏老哥,沒想到你真彎了。”嗓音帶點唱歌時的沙啞。
“打臉了行吧。”夏千枝沒敢看她。
柳宛宛沒再說話。
她只是想起了過去。
很久以前從未說出的話。
以及從未做出的事情。
她突然意識到,如果當時堅決一點勇敢一點,是不是結局能有所不同。
可惜,今日的情感已不比往日。
就連她自己都忘了,當初團在心內遲遲得不到發洩的愛慕曾是多麽強烈。
**
一步,二步,三步。
鞋跟磕在乳白色的地面,穿過或焦急如焚或面如死灰的人群。
白大褂穿梭在走廊中,消毒水的味道掀起恐懼。
俞秋棠終于走到了前臺,胳膊因長時間提大包小包而不住顫抖,好像下一秒整個人就會垮去。
“您好,我是來探望俞滄溟的。”
“您是?”
“我是她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