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給孟德喂完狗糧，俞秋棠戴上眼鏡，在網上查找冠心病的相關資料。
爺爺飲食明明那麽清淡，身體那麽清瘦，怎麽會得冠心病呢？這世上找不到比他生活得更健康的人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爺爺身體那麽好，病情一定很快就改善了。
網上所提供的信息給了不少安慰。積極配合醫生進行治療并長期服藥，同時有規律地進行适當康複訓練，患者可以長期生存。
俞秋棠輕輕舒了口氣。
孟德跳上沙發，在主人的身邊蜷起。
俞秋棠伸手摸摸它的小卷毛，它立刻躺倒将肚皮翻上來。沒辦法，她只能開始撓它的肚皮，孟德舒服得一哼一哼。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找不到原因的。
從小就注意用眼，也從來不打游戲，最後還是在初中時近視了。雖度數不高，卻也足夠匪夷所思。
從來不吃冰棍，一直注意保暖，可還是痛經。天生身體虛弱，疼起來真要命，布洛芬拯救後仍蓋不住那隐隐作痛的折磨。
俞秋棠将筆記本電腦合上，摘下眼鏡。
那件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
從來不想争搶什麽，一直想将所有的東西都給她，卻在不知不覺中搶走了很多東西。明明我只會模仿而已，技巧都是毫無新意而拙劣的，為什麽評委們永遠聽不出來呢。
她轉頭看向櫃子上的畢業照。
無數次想撕碎的照片。
可之前那張兩人的合照已經燒掉；再毀掉這張，四年的記憶就真的不複存在了。
這是那段青春存在過的唯一痕跡。
盡管馬克筆塗得一團黑，但看到那穿着軍裝的身條時，仍能清晰想起上面那張臉。
不想再想。
可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樣，總控制不住去想。
為什麽。
是爺爺病重，看護和治療都很費精力嗎。
是媽媽和王叔叔去了天津，總也見不到嗎。
是鳳簫館營收慘淡，入不敷出嗎。
……
是太久沒見到夏小姐了嗎。
她忽然反應過來，好像夏小姐在身邊的時候，介于開心與不開心之間的僵硬才得以散去，情緒的天平重新向快樂的一方傾斜。
俞秋棠打開手機，想放一首夏千枝的歌。
然而打開歌單後，卻糾結半天。
哪首她都無比喜歡，實在不知道該先放哪首。這首想聽，那首也想聽；無論聽多少遍都不會煩，每首歌都各有特色。不愧是當今華語樂壇的天後，名副其實。
夏小姐真厲害，她想。
手機鈴聲響了，打斷了持續許久的糾結。
俞秋棠立刻接起。
“夏小姐！”聲音如拟人化的孟德。
“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有。”俞秋棠不假思索。
“來陪我玩吧。”
“玩兒……什麽？”俞秋棠的心咚咚跳着。最近一聽到夏小姐的嗓音響起，心就會不住加速。
“平安京。”
“好，今晚你跟我說一聲，我就上線。”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不悅的沉默。
“怎麽了？”俞秋棠心裏打鼓，另一只手不住撸孟德的毛，把它撸得很淩亂。
夏千枝嘆了口氣：“誰要跟你線上玩？明天下午我就回上海了，你都不想見我的嗎？”
……
“想。”俞秋棠弱弱答道。
“晚上七點藍色港灣，我請你吃飯。”
“去藍色港灣打游戲？”俞秋棠不解。坐在購物中心的休息椅上打嗎？
夏千枝輕佻的仙嗓帶點笑意：“去藍色港灣吃飯，然後來我這裏打游戲。”
“你那裏？”
“劇組酒店，不想來嗎？挺舒服的，空間挺大的，我都待了快三個月了。”
俞秋棠猶豫了。連溪曾教導過，不要随便和別人去酒店開房，容易發生不可控的事情。
不過和朋友在酒店房間裏打游戲，不算開房吧？而且對方是夏小姐，問題不大。
“沒問題。”她重新爽快。
夏千枝也開心了：“那今晚見。”
挂上電話，俞秋棠有點懵。
總感覺夏小姐的氣質不太一樣了……是錯覺嗎？好像更加武斷，更加激進了。
這時，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學到的網絡新名詞。
恍然大悟。
哦，夏小姐更“攻”了。
**
夜幕降臨，藍色港灣。
不愧是北京夜間打卡地标，星河般的藍色燈光在建築間閃爍。汽車從人行橋上飛馳而過，伴着五彩的霓虹燈穿越時空。
噴泉與羅馬柱将游人們一秒鐘代入歐洲小鎮，塔頂的大鐘走過時間的軌跡。
孟夢和萬芳在商場前的廣場上打卡拍照，一個北京分公司的男同事陪在夏千枝身旁等待。
每次出來都興師動衆。
盡管帶着帽子和口罩，路人仍頻頻駐足悄悄拍照，畢竟天後太有名了。
離七點還有一分鐘時，俞秋棠高高瘦瘦的身影從三三兩兩的人群中沖出。
“沒遲到，太好了。”小跑過來後，她用手背擦擦額角的汗。
夏千枝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束。
樸素的短袖長褲，和往常的風格一模一樣。紮着高馬尾，還斜挎一個橘紅色的帆布包，莫名有點像學生妹。
不過，這家夥總能在細節處驚豔到自己。淺藍色的牛仔闊腿褲上束着一條紅色腰帶，提亮了穿搭的整體感覺。
難怪總覺得她穿衣中性卻不直男，反而有種清爽之感。
“俞老板好！”孟夢和萬芳開心地迎了上來。
“你們好，不好意思久等了。”俞秋棠氣喘籲籲。“地鐵太擠了，兩趟才上去。”
對，今天是工作日，雖然很久沒親身坐過晚高峰地鐵了，但其恐怖程度也有所耳聞。
怎麽不打車，這麽愛坐地鐵嗎，夏千枝看着她因一路小跑而泛紅的側臉。
萬芳笑道：“沒事，你也沒遲到啊。”
“那我和萬芳去吃飯了，高玄你遠遠保護她們。”孟夢将手機塞入手提包，沖自家主子和俞老板眨眨眼。
那位名叫高玄的男同事點點頭，盡職盡責跟在兩人身後兩米處。
兩人走在購物中心裏，大開的空調降低了俞秋棠因淚而喘氣的頻率。
跑兩步路就累成這樣，真難為她練京劇的打戲了。
夏千枝從手提包拿出一張衛生紙，遞給她。
俞秋棠接過，擦擦脖子上的汗。
香汗淋漓。
夏千枝的腦袋裏很無恥地蹦出這四個字。
“你那麽喜歡坐地鐵？”
“便宜，而且快啊。現在哪兒哪兒都堵車。”俞秋棠笑道。
夏千枝理解又不太理解地點點頭。
明明是個坐擁千萬資産的老北京人，生活作風倒挺簡樸。
兩人走進了位于美食街的一家和牛燒肉專門店。當不知道吃什麽時，夏千枝便會下意識走進一家日料店。
剛展開菜單，俞秋棠就開始震驚。
一份天婦羅138，六片肉238，牛排按克數計價。從小到大一直是學霸的她默默心算，發覺這家店人均預計在五百左右。
“這一家……有點超出我的消費水平。”她無奈笑笑，實話實說。
夏千枝倒不以為然：“我請客。”
“這不好吧，怎麽能讓你請。”
“上次你請我了。”
“但我上次請的沒這麽貴。”
看到那人不安地低下頭，夏千枝皺起眉頭思考接下來的話術。
過了片刻，她想到該說什麽了，平和地看着俞秋棠。
“大家請客都是在經濟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請好些的。有多少財力就請多少的客，重要的是心意。吃這種高檔日料我開心，跟你吃飯我也開心，就當我為開心而請客吧。”
這話說得好像霸道總裁，是不是有點油膩呢？她開始擔心。
“也是。那我就不好意思地蹭你的光了。”俞秋棠擡起頭，笑着看向對面的人。
“別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把你扔出去。”
俞秋棠笑了：“嗯，沒有不好意思。”笑得很有羞澀。
然後她指着菜單，點上兩小份肉和一份天婦羅。
服務員點點頭，在手機上記下所點的菜。她的眼睛不住瞟向夏天後的方向，神色激動。又有明星來探店了，今天可以發朋友圈了。
“再點幾道？”夏千枝問。
“我吃不了。夏小姐你點吧。”
果然是小鳥胃，夏千枝不平衡地想。為什麽這家夥就沒有大吃特吃的欲望啊，不用刻意保持也能這麽瘦。
看着菜單上許多未點的美食，夏千枝的心底突然湧出異樣的沖動。一剎那間，她真的很想為對面那人都點一遍。
好想給她最好的。
好想毫無保留地寵愛她。
但夏千枝知道俞秋棠素來節儉慣了，說什麽也不肯鋪張浪費，便不能在她面前奢靡無度。點過自己的那份後，她再掃一眼菜單，看到了一道特殊的菜品。
夏千枝的目光帶着渴望。
“海膽刺身很好吃，嘗一嘗？”
“海膽？”俞秋棠瞪大眼睛，仿佛頭一次知道這東西能吃。
“嗯，不多，就這麽一小份。”
“好。”
服務員記下後，悄悄退去。
夏千枝和俞秋棠坐在桌子兩側，靜靜聊天。日料店的氛圍一直很安靜，很适合交談。
“你要回上海了。”
“嗯，電視劇拍完了。”
“《北京愛情小傳》是吧？我前天搜了它的官博，今年九月份開始播。等開播了，我開個會員，每天晚上追劇。”
“對。”
俞秋棠的眼忽然神采奕奕：“夏小姐演的角色，一定是校花吧！”
那雙圓圓的桃花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撩人。真如末春最灼人的花瓣，飄在藍天下芬芳的枝桠。
“不是。”
“那就是模特。”
“……我這身高怎麽當模特？”夏千枝哭笑不得。
“哎，你可比模特漂亮多了。”
服務員過來幫忙烤肉，熱氣從小型鍋爐上升騰起來。
夏千枝的臉頰開始發燙。無論聽她誇贊過多少遍，還是會泛起害羞的情緒。
俞秋棠專注地看服務員烤肉，好像在琢磨着什麽。
過了片刻，她拿起筷子輕輕沾了一下小碟中的蘸料，眉頭微微蹙起。
這家夥又在學習料理技巧嗎？夏千枝嘴角不禁上揚。明明沒結婚，卻總是一副結了婚的人.妻模樣，真有意思。
肉烤好了。
兩人開一片片夾起來吃。
“好吃！”才吃一口，俞秋棠就不禁大誇特誇。
看到她開心，夏千枝也很開心。
她的眼前已不再有各色美食，只有像個孩子般傻笑的俞秋棠。
“你回上海後，檔期是怎麽安排的？”俞秋棠邊吃邊問。
“7月底我要去平安京的OPL暑期賽當解說。”
俞秋棠的筷子瞬間在空中停住，一臉崇拜：“解說！”
“不完全是解說，離職業的差遠了，倒算半個代言人吧，幫忙帶點熱度。錄屏事件後網易那邊老給我公司發邀請函。恰好我七月沒什麽事，就過去當嘉賓，支持一下喜歡的游戲了。”
“所以你想和我打游戲，是為了多練習一下，為解說做準備！”
很好，又是俞憨憨經典的企業級理解。
“……是。”
夏千枝耳根微紅，又不好說出真實的意圖。我每賽季都大陰陽師還用得着抱佛腳麽，當然只是單純想和你一起幹些事情罷了。
海膽也上桌了。
切開的半個海膽像個奇特的小碗，其中橘粉色的肉精致誘人，旁邊還有一小團青綠色的芥末。
俞秋棠低頭看看，不好意思地笑道：“看上去有點吓人。我第一次吃海膽。”
“第一次？”
“嗯。”
俞秋棠拿起小勺，挖一小勺送入口中，露出驚喜的神色。
“好鮮！好吃！”
在這家夥口中，世界上就沒有不好吃的東西。無論是誰和她同桌吃飯，心情都會無比暢快。
夏千枝也吃了兩口，輕輕笑了起來：“你喜歡就好。”
俞秋棠三下兩下将甘甜的海膽肉吃完。吃完後輕輕撫着肚子，面露難色：“飽了，其它東西都要吃不下了。”
這就飽了，真夠節制的，夏千枝想。
俞秋棠突然想起了什麽，眨眨眼。
“謝謝你。”
“又謝什麽？”夏千枝皺眉。
“謝謝你請我吃這麽好的東西，之後還願意帶我去打游戲。”俞秋棠的笑容很是燦爛。
夏千枝臉一紅。
昨天怎麽就腦子一熱，提出了那種要求呢。把人拐進酒店裏打游戲能叫打游戲嗎？
看着俞秋棠天真爛漫的表情，再聯想到那日麻将局三人出的馊主意，罪惡感湧上心頭。要麽吃完飯後，還是讓萬芳把她送回家吧。
大晚上的，把這家夥拐到自己的酒店……怎麽想怎麽危險。
夏千枝深吸一口氣，說：“要不算了吧，改天再打。”
“沒關系啊！剛好我也想學習一下解說該怎麽當，趕明兒也報個名試試。”
“……”
“我記得你的酒店剛好在這兒附近，也方便。明天你要趕飛機，今天就去你那兒打吧。”
“……”
于是乎，在夏千枝都沒想起來要說什麽的時候，俞秋棠已經替她想好了全部說辭，且解釋得完美無瑕。
對面的人正小口小口品嘗着一片烤好的牛舌，吃得很認真。她已吃得很飽，但面對美食的誘惑時，終究還是沒忍住，又偷偷夾了一小片肉。
夏千枝表情很複雜。
這就是傳說中的，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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