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凋零
第36章 凋零
那天和過去的無數個晴天沒有什麽差別,陽光燦爛,藍天白雲,玫瑰正是開的最繁華豔麗的時節,它們開成一片火紅的花海。
秦墨陪同蘭斯菲德到達事發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了。
衆人紛紛低頭讓開,靜谧無聲,連偶有從晴空上掠過的飛鳥也不敢發出一丁點的響聲,唯恐驚擾了沉睡在玫瑰花叢裏的亡者。
雪白的衣裙,黑色濃密的長發鋪開在鮮嫩翠綠的草坪上,周圍是開放到極致的飽滿花朵,它們吐露着絲絨質感的花瓣,紅豔豔的一大片玫瑰花下,卡蘿夫人的遺容很安詳,似乎還帶着一抹微笑。
蘭斯菲德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原來是一只金色鳳尾蝴蝶落在他指尖。
陽光在蝴蝶翅膀的斑紋上留下圓影,金燦燦,蘭斯菲德擡起手,蝴蝶扇動翅膀,飛走了。
他緩緩走到卡蘿夫人面前,同樣雪白的肌膚,一種是死亡後的慘白,一種是冰雪覆蓋的蒼白。
卡蘿夫人靜靜地躺在玫瑰的簇擁中,手腕處的袖口應該是剛剛被人拂開,上面血跡已經幹涸,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暴露在空氣裏,她的另一只手緊握着一把鋒利的刀片——那傷口割得很深,也揭示了死者的決然。
瑞文走到蘭斯菲德身邊,他臉上的皺紋加深了許多。
他嘆了口氣,沉聲道:“少爺,請您節哀。”
蘭斯菲德擡頭看向天空,依舊是蔚藍一片,原來這樣好的天氣,也會死人的。
“查明母親死因了嗎。”
蘭斯菲德蹲在卡蘿夫人面前,好看的眉眼凝結着冰雪,說話語氣很輕。
“已經查明了,死因是割腕導致的失血過多。”
站在一邊的法醫說道,他指了指那寒光一現的刀刃:“刀口和傷口吻合,根據血液凝固時間來看,事發應當是今天淩晨兩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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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面露擔心的看着蘭斯菲德,即使母子關系跌至冰點,但卡蘿夫人的的确确是少爺世上唯一的血親了。
蘭斯菲德一動不動,誰也不敢再出聲驚擾他。
他最後伸出手輕柔地理了理卡蘿夫人的長發,對艾倫道:“今天就舉辦葬禮。”
“今天?”艾倫看向瑞文,猶豫是否太過倉促。
“她是特意選在這一天的,就随她心意吧。”
蘭斯菲德起身,看了花叢裏的卡蘿夫人最後一眼,就沉默的離開了。
他的背影依舊堅定挺拔,好似即使是母親的離世,也不能打擊到他。
秦墨跟随他身後離開。
這是個令人難忘的夏季,因為杜邦家族在此期間舉行了兩場葬禮,分別是瑪卡.杜邦先生和卡蘿.赫胥黎女士。
蘭斯菲德的父親亞歷山大.杜邦死于飛機失事,屍骨無存,所以家族墓園裏只有他的衣冠冢。
杜邦家族的墓園位于島上最東方,因為在這裏能最早看到海上日出。
卡蘿夫人的嶄新墓碑前放滿了百合花、康乃馨、白菊和馬蹄蓮,周圍移植了她生前喜歡的白色山茶花。
蘭斯菲德身穿黑色喪服,右臂上綁着黑色絲帶,他懷中抱着一大捧紫羅蘭,是整片墓地前最生動的一抹紫色。
作為族長,他走在人群最前方,秦墨只能看到他挺直孤寂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他不由對這個強大冷酷的男人生出幾絲悲憫。
此刻已近黃昏,夕陽垂落在遠方,它在降落到地平線以前,發出最刺目的金光,周圍的晚霞染上金邊,這樣燦爛的傍晚,像是卡蘿夫人一生的謝幕。
秦墨想起了和卡蘿夫人第一次見面,那天他們在她的玻璃花房聊了很久,音容笑貌仿佛還在昨日。
當天晚上,蘭斯菲德發起了高燒,他白皙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眼睫緊閉,時不時發出夢呓。退燒藥好不容易喂了下去,過幾個小時又燒了起來,秦墨摸了摸他的額頭,像一個滾燙的烙鐵。
霍爾頓.菲斯從外地坐直升飛機趕過來,卡蘿夫人的噩耗來的太過突然,他下了飛機已經趕不上葬禮儀式,卻又得知蘭斯菲德生病。
霍爾頓看到蘭斯菲德昏迷不醒,一言不發的出門,那鏡片下的眼神銳利的可怕,幾名家庭醫生戰戰兢兢地縮在一起,像一群受驚的鹌鹑。
“不行就加大藥量,他的神經系統本來就受過傷,如果他有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的命!”
“霍爾頓先生您放心,只是一次普通的發熱,很快就會好轉的。”
“我們會一直守在少爺身邊觀察,請您放心。”
霍爾頓冷冷的掃視他們:“最好是!”
推開門他松開領結,心情煩躁地坐在蘭斯菲德床邊的高背椅上,他的目光在屋內每一個人的臉上巡視着,最終面容冷酷地命令道:“封鎖消息,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離開島上。”
艾倫對霍爾頓很恭敬,根本不會質疑他的命令,只低聲應和,轉身下去布置一切。
秦墨坐在蘭斯菲德身邊,低垂的睫毛擋住了他眼中的情緒。
——看來霍爾頓在這座島上的話語權很高。
霍爾頓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墨,他從來就不打算信任這個亞裔。
他皺眉道:“你,下去吧。”
秦墨擡頭,對上霍爾頓不善的目光,誠懇的說:“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這裏有專業的醫生,需要你時我會叫你過來。”霍爾頓态度冷硬。
秦墨只好讓蘭斯菲德的手松開自己,然後用蘸了冷水的手帕擦了擦他因高燒而泛紅的臉頰。
“好了,這些事會有人來做,你可以走了。”
在霍爾頓不耐煩的催促下,秦墨只好離開。
等秦墨走出了房間,霍爾頓臉色陰郁地對瑞文招招手,低聲吩咐:“盯緊那個小子,我總覺得他不對勁。”
經歷這樣的變故,瑞文面色有些疲憊,但他的雙眼仍然閃爍着精光,只要是和蘭斯菲德有關的事,他總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的,霍爾頓少爺。”
霍爾頓是蘭斯菲德從小一起長大的知己好友,無人不知。他們背景相似,菲斯家族和杜邦家族聯盟已久,蘭斯菲德少年喪父,霍爾頓也是如此,相似的成長經歷讓他們彼此無間。
或許因為主人出了事,莊園裏看起來籠罩着緊張嚴肅的氣氛,秦墨回到隔壁的房間,他簡單的洗漱後,打開衣櫃,之前定制的衣物、配飾都已送過來擺放好。
他并不像蘭斯菲德喜好奢靡,也不追求華麗昂貴的衣物,他從小接受的傳統教育讓他更偏向于簡約舒适的衣着,他找了一件淺灰色的短袖随意套上。
拉開窗簾,一輪明月挂在天上,夜裏的海看起來漆黑一片,或許是因為封鎖了島嶼,沙灘邊的景觀燈全部沒有點亮。這樣的月色裏,反而有些陰森森的滲人。
秦墨抱着手臂,他想起卡蘿夫人經常會去夜晚的海邊祈禱。
——“以後有空的話,可以來這看看,這裏是距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秦墨突然想起了卡蘿夫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不免陷入沉思。
她的用意是什麽?
她為什麽會在今天自殺?
蘭斯菲德為什麽說卡蘿夫人是特意選擇這一天的?
秦墨對着那輪天上月反複回想,卡蘿夫人最後同他說她要贖罪,忏悔,她還懷疑蘭斯菲德殺了菲利斯。之前明明說過,她會幫助秦墨,現在猝然離世,要麽就是意外,要麽就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不,不會是意外,既然蘭斯菲德說是特意選擇這一天,那麽卡蘿夫人一定做好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