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離開辦公室後,喻然還在想這個問題。
轉彎,陡然和眼前的人遇上。
宋冽一直沒走,就在辦公室拐角等着她。
自從上次,喻然就知道他在學校裏是不想和自己有認識的關系的。
她深知,從此沒再去找過他,更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有時在學校裏碰見了也是兩邊各做各的,互不相識。
此刻,他卻主動攔住她。
“你在裏邊沒聽到什麽吧。”
“什麽?”
兩人對視。
身邊是斷續經過的學生。
宋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會,許是有什麽話想說,沉澱了會,又止了語。
他側過頭,轉身離開:“沒什麽。”
喻然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頭也沒回:“沒有。”
可怎麽可能。
喻然直覺他在發燒,但他又死撐着。
真是倔。
周末,喻然依舊要上晚上的晚自習,宋冽是晚六點便放了學,她照常放學回家,宅院裏依舊安靜。
只是往常這時候宋冽房間都會有燈光,今天是暗的。
喻然心中好奇,但也沒有多存疑,她背着書包準備回房間。
剛上二樓,宋冽的房間裏砰地傳來一聲重響。
她驚了,想着宋冽是不是在砸東西,可仔細回想,剛才的聲響并不完全是東西掉到地上。
反而像是人摔倒的聲音。
反應過來這點,她進去查看。
燈亮起,房間內桌上的東西都掀到了地上,而宋冽癱倒在地上,想掙紮着站起來,又無力,他撐着身體,平日清冷的臉此刻都燒紅了。
喻然被他此刻的狀态給吓着,連忙過去想将他扶起。
地上有水,想來是宋冽想過來喝水,結果身體實在撐不住直接暈倒了下去,還帶翻了桌上一系列東西。
“就說你肯定生病了,你這臭小孩怎麽這麽倔呢。”
宋冽睜着眼任她抱着自己胳膊扶他,也不知是實在不舒服懶得說話或掙紮還是燒傻了,這會的他比平常要乖不少,眼裏似氤氲着水氣,直直地看着她。
“傻看着幹什麽,快站起來,我帶你去看醫生。”
喻然也是真急了,生怕他出什麽事,拽着他胳膊就要帶他往外走。
剛站起來,沒注意腳下的水,直接打滑往後邊倒去,宋冽也順勢被拉得栽到了她身上。
好在身後是床,她上半身有柔軟的床墊支撐着。
然而她身上情況并不妙。
一個高中男生,最起碼百來斤是有的,喻然差點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生病了,呼出來的氣比平時熱燙不少,此刻就吹在她脖子上。
莫名激起一層漣漪。
宋冽忽的低嗤了聲:“喻然,你真是有夠傻的。”
喻然瞬間清醒,将他給推開。
她傻了,他是生病又不是喝醉酒,怎麽可能意識也沒有。
喻然站起身,宋冽也順勢呈大字癱倒在床上,閉眼,卻是笑了起來。
“你是真的傻,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不成,臭小孩,這稱呼也真的有意思。”
喻然面紅耳赤。
不是因為害羞,是有些生氣,氣紅的。
“我是因為你明明生病了還死倔着,不吃藥打針,你看你現在燒成什麽樣了,別人關心你你都是這個态度?”
宋冽抿住唇,沒說話。
說實話,确實有些不舒服。
拿水是真的,腦袋突然一陣暈眩倒在地上也是真的,他倒下去的時候想着家裏沒人,大概這次不會有人發現吧,沒想到下一秒她就進來了。
像是空寂久了忽然有個人關心,很是不習慣。
他當時愣了,卻又不想被她發現自己的情緒,所以用嘲笑她來掩飾。
喻然說:“走吧,我帶你去醫院打針,或者我給宋叔叔宋阿姨打個電話。”
宋冽翻了個身,擡手用胳膊擋住自己額頭。
“別打給他們,我不想。”
“那去醫院挂個點滴。”
“不想去。”
喻然發現了,他是真的難伺候。
“我剛才吃了退燒藥,大概睡一覺就沒事了,剛才是意外。”宋冽說。
“真的沒事嗎?我再去找點消炎藥進來。”
宋冽說:“不用了,我睡一會就好。”
喻然不放心,又出去找藥,然而等拿着藥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床上很平和地睡着了。
她拿着藥在床邊無話可說。
睡得還真夠快的。
喻然還是頭一次見呈大字就能直接睡着的,她以為像他這種顏值的帥哥,該是像小仙女只喝露水一樣,沒想過會有這麽接地氣的時候。
她嘆了聲氣,把藥放下,接着去幫他把被子蓋上。
宋冽好像很累了,此時睡得很沉。
喻然手背貼上他的額頭去試溫度。
依然很燙,估計晚上還是得吃回藥。
喻然有些擔心,但馬上還有晚自習,她還得去學校一趟。
她守在旁邊照看了宋冽一會兒,也借着機會好好參觀了一下他的房間。
和平常男生的房間沒什麽不同,幹淨整潔,書桌上是地球儀和一些筆記,只不過,書桌上有一本筆記是攤開的。
上邊記載着一些音符。
喻然有些好奇,緊接着翻了兩頁,那上邊全部都是音符之類的,偶爾會有記載一些唱歌和彈吉他技法的記錄。
而這本筆記的第一頁,上面是他自己寫的一句話:記錄人生中第一把吉他。
喻然想到了宋冽從辦公室出來時的樣子,還有他的班主任說的那些話。
原來那把吉他确實是他的。
喻然又往後翻了頁,那一頁上邊被畫滿了劃痕,觸目驚心,旁邊是淩亂的幾行字。
——從沒在乎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只會強加給我不喜歡的。生了我又不管我,你們算什麽父母。
所謂的考試成績,有那麽重要麽。
那幾行字寫下後又被胡亂劃了幾下,得以看得出當時他寫下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喻然作為一個旁人看了都莫名揪心。
她不自覺就把他最近的反常和這把吉他聯想在一起。
坐在床邊守着他良久,喻然做了個決定。
-
學校辦公室內。
“老師,我是高三三班的喻然,來找您是因為宋冽吉他的事,我知道您是擔心他的成績所以才收了他的吉他,但是我向您保證,他在家裏的學習進度絕對沒有落下,這次考試也不過是片面的并不能證明什麽。”
“我們都是他身邊的人,每天都看着他進步,他過去有多優秀您也是看在眼裏的,這把吉他對他來說很重要,我希望您可以給個機會把吉他先還給他,我保證下次考試他絕對能重新回到之前的高峰的。”
辦公室內,班主任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小丫頭,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
沉默良久,他問:“這麽替他說話,你是他姐姐?”
外邊是夜,辦公室裏還有其他老師聽着,他們見着這個小丫頭進來,随後就宋冽的問題找他的班主任求情。
宋冽的班主任是整個年級的教導主任,平時學生們聞風喪膽,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偏偏這個丫頭不一樣,挺直了背脊,即使面對一衆老師的目光也是不卑不亢的。
看着挺文靜內向,也不知道怎麽這時候這麽大膽。
聽到這個問題,她才有些猶豫:“我不是他姐姐,和他沒什麽關系,但是,也算是個鄰家姐姐。”
“那你怎麽這麽确定他下次會有進步,你知不知道他這次做了什麽,他直接在課上玩吉他這種東西,發出了聲響,面對老師指責還沒有悔改的意思,我都是為了他的學習成績好,高中了,怎麽能玩這種東西。”
“我知道……但是老師,這對他來說真的意義非凡,如果您是因為他的學習成績擔憂他,那我可以保證下一次他絕對能進步,況且,他的成績基礎就在那裏,下一次月考絕對會提升回去的。”
“你怎麽就那麽确信?”
“他過往成績有多優異您應該也知道。”喻然看向旁邊高三的科系老師,道:“而且我們老師認識我,我學習成績也不差,這段時間會好好輔導監督他,老師,希望您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班主任和其他老師對視幾眼,似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喻然背着吉他回家的時候,整棟屋子黑漆漆的一片。
宋家夫婦又去外地出差了,家裏只剩她和宋冽,如果沒有她,或許只有宋冽一人。
當真正獨自一人置身這種無邊的孤寂時,喻然才有些體會到宋冽的感受。
她實在不能想象他過去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怎麽能在這種環境下獨自一人的,或許那時候還有保姆和下人的照顧,可這種照顧并不比家人,有時候這種情感的缺陷往往會影響一輩子。
喻然将吉他放回宋冽的房間,然而到了夜晚,他睡得并不安穩,不停說夢話,不停冒虛汗。
喻然沒辦法,只能一直守在旁邊,他安定的時候就在旁邊做作業,不穩定時就按網上的方法用冰袋外包毛巾敷在他額頭,冒虛汗的時候就用濕毛巾給他擦頸部,時刻注意着他的狀态。
之後宋冽的情況也逐步安穩了下來,喻然也做完了作業。
她計算着時間準備等會把他額上的毛巾拿下來,之後回房間睡覺。
然而實在太晚,她撐着胳膊眯了會,一眯就這樣趴着睡了過去。
宋冽是第二天清晨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隐隐作痛,但整個人的狀态清爽了很多,最起碼沒有再發燒。
他慢慢坐起來,胳膊卻碰到身旁的人。
宋冽有些愣住。
就見喻然趴在胳膊上,動了動頭,調整舒服的姿勢。
宋冽并不是完全沒有意識,他昨天睡睡醒醒,能感覺得到有人在旁邊照顧他,給他敷冰袋,幫他擦虛汗,只是意識實在太沉才不想說話。
沒想到,她還真照顧了他一夜。
他的手摸到枕邊濕潤的毛巾,而他的床邊,少女趴在那兒睡得香甜。
晨光柔和,她的長發随意散開,有種娴雅的柔美。
宋冽眸色不變,卻慢慢俯下身湊近了她,第一次近距離地打量她。
他在想,這世界上怎麽真的會有這麽傻的人。
竟有些傻得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