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喻然醒來的時候,正好和他對視。

她有些懵,大腦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宋冽說:“醒了。”

她回了神,坐起身,這才發覺自己睡覺的地方在哪。

“我昨天睡着了?”

“看樣子貌似是。”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燒嗎?”

“還好,沒什麽感覺。”

喻然松了口氣,起來收拾東西,拿着自己作業本出去。

一會兒還要趕早課,她還得去做早餐,早上忙得很。

“我幫你請了假,你可以不用去學校,我去做早餐,你休息一會兒等會下來。”

宋冽沒說話,看着她離開。

然後環視周圍。

就在他準備下床的時候,無意踢到一塊重物。

他低頭看去,那是一把熟悉的吉他。

-

宋冽下樓的時候早餐已經做好了。

喻然還在廚房忙碌。

好像,家裏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有煙火味了。

這裏不像家,像個睡覺的地方,他的父母來去匆匆,有時候回來待一會兒半夜又被電話會議給叫走,沒有任何交流,有下人負責做飯,然而他們到底是領工資的,每次過來打掃衛生做完飯就走。

有時候他不想吃就直接倒掉。

沒有人知道,也沒人關心。

他小時候也生過這樣一場大病,那時候他哭着打電話給爸媽,哭訴着說自己不舒服想去醫院,然而那時候他們不知道要參加什麽重要會議,宋世凜很決斷地說他長大了,應該學會自己獨立。

他說給錢他去醫院,只叮囑幾句就挂了電話。

那晚他倔着沒有找下人,一個人挺着,還是第二天來做飯的下人發現沙發上正發燒的他,送他去醫院。

那一次之後他休養了一周才好,然而之後再也不會打電話給父母訴說。

他選擇習慣孤獨。

既然所有人都不要他,那他索性就讓自己置身深淵,适應深淵。

喻然是第一個面對他的冷語和惡劣,依舊會關心他的人。

他說她傻是發自內心的,他不明白為什麽明知道對他好換來的會是他的冷漠,她卻仍然那麽堅定地幫他,像是永遠不會記得上一次他的态度一樣。

喻然轉身才發覺宋冽下來了,她端着飯走出去:“早飯剛做好,快來吃吧。”

“我一會兒就要去學校了,宋叔叔他們應該等會回來,你要是不舒服我建議還是把這事和他們說一聲,吃藥到底不頂用,就怕反複,最好還是去挂個點滴。”

宋冽說:“吉他的事,謝謝你。”

喻然頗為受寵若驚。

她差點以為是她聽錯了。

但不是,确實是宋冽對她說的。

只是他頭一次這麽柔和地說話,讓她覺得很不習慣。

“沒什麽好謝的,我也是拿條件和你們班主任換的,下次月考你得好好考,我可是承諾過你的成績會回到頂峰才把吉他要了回來。還有,你也別和宋叔叔宋阿姨怄氣,考試好好考,只有有底氣了,才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喻然一邊拿抹布擦着餐桌一邊說。

她穿着幹淨潔白的校服,長發梳成高馬尾,比清晨時要陽光不少。

宋冽看着她的側顏,看着她轉過身朝自己走過來。

“怎麽不說話,還在燒?”

她擡手伸向他額頭,準備去試試溫度。

宋冽沒躲,直直地站在那,就像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一刻,他想的不是吉他,也不是考試,而是昨夜他意識模糊的時候放在他額上那只柔滑冰涼的手。

他等着那種觸感。

這時,大門突然開了,外邊傳來舒瀾的說話聲:“早說了這單生意我去,現在好了,直接談黃了,宋世凜你最近到底在想什麽,再這樣下去今年我們公司的收益連去年都比不上,還想兩年內上市?”

喻然剛舉起的手條件反射地收了回來。

宋冽眉頭微皺。

夫婦倆走了進來,卻發覺兩孩子就站在餐桌邊,也不知道在幹嘛,桌上放着的飯也沒吃。

宋世凜說:“說了回家不談公事,你還說。”

“這有什麽。”舒瀾放下包包,踩着高跟鞋走過來:“這是喻然下的廚嗎,賣相看着挺不錯呀,不過我們阿冽早餐好像不太喜歡吃主食。”

“阿冽,媽媽兩天沒回,你在家都——”她高興地想去搭宋冽的肩,卻被他避了開。

不知是生了場病還是什麽,此時夫婦倆回來,他的神情卻更為冷漠了。

舒瀾不解地看向他。

“我一會兒要去學校,先去收拾東西了。”

宋冽态度冷淡地上了樓。

舒瀾愣住,喻然也愣了。

她不知道他爸媽只是回個家,他的态度怎麽轉變得這麽快,剛才還挺好。

結果現在,飯也沒吃。

舒瀾并不知,有些不舒服地嘟囔:“我就說這孩子不喜歡吃這些,你弄來他肯定會不高興啊,看看他,話一天比一天少。”

喻然沒說話,只說廚房還有飯,進去給他們盛。

她去了廚房。

然而剛拿起碗往裏盛飯時,卻聽到外邊的舒瀾在說話,音量是壓低了,但隐約可聽。

“我很久之前就說了,你非要做這個決定,阿冽不喜歡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她來我們家了,他話都更少了。”

宋世凜道:“你少說點,當初我是不是和你說了,這也是我們一起做的決定,況且人家然然性格那麽好,你還挑剔什麽,我們不在他能把宋冽照顧好,你呢,他從小到大你也沒下過廚給他吃吧。”

“你現在這樣說我,那你呢,你就親手下過了,還不是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才在外奔波。”

喻然盛飯的手頓了頓。

她抿緊唇,在廚房站了會,等外邊沒聲音了才出去。

出去時兩夫婦坐到了餐桌邊。

好像很趕時間的,宋世凜已經拿起了筷子。

“然然,最近叔叔公司很忙,還有些沒解決的事,估計一會兒又要去,我們不在家的時候都拜托你照顧宋冽了。”

“沒事的宋叔叔。”

“本來說這段時間空閑了點帶你們出去秋游,結果一直抽不出時間,下個月吧,然然來咱們家也有幾個月了,該找個時間帶你出去玩。”

她說:“真的不要緊,我們現在學校學習任務也挺重,叔叔阿姨,你們工作最重要。”

舒瀾對着她笑:“看喻然這孩子,真伶俐,又懂事又會做飯,往後誰娶到你都是誰的福氣呀。”

喻然淡淡地笑。

-

喻然的母親是在她小學的時候生病的。

大病難治,醫藥費高,直接擊垮了他們本來和睦的小家。

她父親用光存款,甚至賣了房來給她母親治病,最終也只是勉強支撐她兩年的生命,她母親走後,他們的生活拮據清貧,後來慢慢還清債款才好了一些。

她父親經常對喻然說,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這才是一輩子裏最重要的事,等她上了大學他就帶着她去帝都看看,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

誰能想到沒等到那一天,她父親就出事了。

一個還未入編制的消防員過世,造不成很大的轟動。

那天僅僅只有喻然的世界塌了,其他人依舊開心喜樂,全都與她無關。

撫恤金有二十萬,只不過要等兩年才能到她手裏,消息下來的時候,過去她母親生病的時候一些沒有音訊的遠方親戚在得知有撫恤金時紛紛過來安慰關心她,想着能撈走一些錢。

可笑至極。

後來宋世凜親自出面接走喻然,那些人才沒有繼續上蹿下跳。

對宋世凜,她是感激的,然而在外人眼裏,她就是找機會進宋家,企圖撈好處的人。

閑言碎語在班級上尤為的明顯。

轉校生對于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來說都是異類,他們早已有自己的小團體,又已經高三,已經有兩年的友誼基礎,轉校生就是團體之外被孤立的人。

喻然班上的男生還好。

青春期的男生都對好看的女孩子有好感,更何況還是喻然這種漂亮又安靜的妹子。

他們對她有好感又不會輕易上去和她說話。

班裏的女生小團體對喻然的敵意最大。

有那種小團體的領頭看不慣她,故意到處和人說她是孤兒。

有時下課了還會故意大聲地指桑罵槐,久而久之,整個高三部都知道喻然的存在,誰都知道有個轉校生是個孤兒,她獨來獨往,像個怪胎。

周一升國旗。

全體師生都去了操場,教學樓這邊無人。

“宋冽,你也沒去升旗啊?”走廊上,兩個男生走到宋冽身邊問。

宋冽本來斜靠在欄杆邊戴着耳機閉眼聽歌,他們過來,他睜開眼,眼底是淡冷的光。

“嗯。”

“等會升完旗一塊去小超市不。”

“不去。”

宋冽摘下耳機,獨自往樓梯走去,男生看着他的背影咧着嘴笑了,追了上去。

“我說你怎麽最近脾氣越來越冷了,也不愛搭理人。”

幾人下樓,轉個彎,目光順勢看向前邊高三部的方向,那邊傳來幾個女生的聲音。

“你說的是喻然麽,就那個轉校生?”

“是啊,聽說長得挺漂亮,就是人不怎麽樣,好像是靠着關系進的這個學校,以前就是個隔壁學校的鄉巴佬呢,現在啊,全班女生都不喜歡她,被孤立了。”

“真的嗎,這麽慘,不是聽說她是個孤兒嗎,就她們班誰傳的。”

“這哪用傳啊,本來就是孤兒,可憐着,都沒人願意搭理她。”

宋冽的腳步停住。

旁邊人本來正在嬉笑着說話,才發現他沒過來,回頭疑惑地看他:“宋冽,你站那幹嘛?”

宋冽面容冷隽:“有點事。”

那兩個女生還在聊,兀然發覺身後有人,她們回頭,在看到宋冽的時候皆是一愣。

“問個事。”

宋冽垂着眼,慢慢攪着手裏耳機。

眼睑遮住了眼底的陰翳情緒。

“你們剛才那番言論,是誰先傳的?”

-

下午宋冽出現在高三三班門口的時候,整個班的學生都小聲私語了起來。

忌憚,驚訝,包括八卦。

榕升學生圈裏都知道他,平常明明是個頂尖學霸卻和不學無術的學生混在一起,像個刺頭,尋常低調內斂,打架時張揚肆意,一點不含糊。

就算是高三的學長學姐都知道他。

只是很少能和他有什麽來往,而今他卻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班級門口。

學生們紛紛猜測是誰又招惹了他,或者說,他是來找誰的。

大家目光很一致地都悄悄落到第一排的喻然身上。

喻然本人也很茫然。

她看向外邊倚靠着欄杆站了許久的少年,默默去收書。

心裏想,他不會是又遇到什麽麻煩或者生病了吧。

要放學時,旁座的人無意道:“張箐她們怎麽下午出去一趟半天沒回來,這下午的課都結束了。”

喻然回頭看,後排有兩個空位确實空了一兩個小時了。

那兩個女生是平常最針對她的,也是喜歡故意散播有關她謠言的人。

然而她平常對于外人的議論并不予過多關注,所以一直沒當回事。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莫名不安。

“怎麽過來了?”放學後,喻然拿着書包走過去。

“接你,一起回去。”

身邊是不斷經過的同學,過去時總要用八卦的目光看他們,喻然自知她和宋冽之間差距太大,默默想避開點距離。

宋冽卻不介意這些,伸手拿過她手裏的書包,直接背到自己的肩上。

喻然想拿,他卻已然下了樓梯;“走吧。”

晚霞披撒在這座城市上,街道像鍍了層金邊。

晚高峰,馬路上很堵。

街邊是人數磅礴的學生們,走過這條大道轉彎進一條小街,人少了些。

宋冽走得快,兩人一前一後,喻然根本追不上他的腳步。

她努力地加快腳步才勉強追上,然而有些累。

許是察覺了這一點,宋冽放慢了速度,兩人才得以平行。

喻然問:“為什麽突然來接我?”

宋冽說:“想這麽做而已。”

“以後也會這樣,上放學一起。”

她還想問,宋冽卻忽的抓住她胳膊,拉着她走。

喻然:“我自己能走。”

“你太慢了。”

他拉着她過馬路,到了另一邊走,喻然不解,因為家在那邊道上,過個馬路跑另一邊完全多此一舉。

她下意識地往右邊看,一瞬間,餘晖有些刺眼。

也是在淡金色的光輝下,她看到馬路對面的小巷子,那邊圍了幾個人,還有女生被人攙扶着走出來。

她眼尖着認出被人扶着的那個人,就是她們班一兩小時沒見人影的那個。

此刻她一臉痛色,額頭上有人按着紙,紙上血跡隐約可見。

喻然心頭微驚。

也是這時,宋冽的胳膊忽的搭到了她的肩上,他的手貼着她的臉側,遮住她的視線。

餘晖也被遮了住。

宋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喻然,別看。”

“你不适合看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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