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他的手心貼着她的臉,算是半強迫地讓她轉過頭。

喻然怔了。

愣愣地跟着他繼續往前走。

他的胳膊還搭在她的肩上,動作自然無比。

喻然也是這時才發現,明明是小她兩歲的弟弟,卻比她還高一點,胳膊都能這麽輕松地搭着她。

等走遠了喻然才記起來問:“剛剛那邊是怎麽了?”

宋冽收回了手:“不清楚。”

喻然沒多問。

但她心裏有些感覺,那邊剛剛聚集了一些學生,還有她們班的,照她們的樣子像是剛打了一場架一樣。

不,确切來說是被打。

當晚喻然就知道了。

那兩個女生悄悄外出買奶茶,後來在小巷子裏被人截了胡,班級群因為這件事炸開了花,有人問是誰打的,那兩個女生不敢說是誰,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不管兩人平時品行如何,高三沖刺班的學生被打算是很重大的事,目前學校老師知道了此事,正在查人。

喻然剛看到這個消息時,大腦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宋冽。

今天宋冽很反常,突然來接她,下午就目睹這件事。

那兩個女生平常雖說怼天怼地,風評很不好,但近期怼得最多的就是她,也是最喜歡讓人孤立她的人。

可是如果是宋冽,她想不通宋冽為什麽要突然這麽做。

她不算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也不值得他這樣去做,況且他就算偶爾看起來像不良了一點,但貌似沒到打架的程度。

喻然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敲開了他的房門。

宋冽當時在床邊坐着調試吉他,窗戶開着,微風吹進來,他的衣角翻飛。

額前的頭發也有些被吹起來,露出白皙的額頭,那一刻的宋冽看起來竟是柔和了幾分,像翩翩少年。

“宋冽。”

吉他聲随着她的聲音止住。

宋冽回過頭看她。

喻然問:“我有事想問你,能方便進來嗎?”

事實上,自之前他生病那次以後,進宋冽的房間已經不是什麽難事了,就像擁有了專屬的通行證一樣,喻然可以很自然地進來,宋冽也沒有什麽意見。

只不過她沒事的時候不會随意進人房間。

她進來後,在宋冽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也許這件事問你,你會覺得有些突兀,因為你也不認識我們班的人什麽的,但是,我就是很擔心。”

喻然說話的時候不停攪着手,努力想合适的措辭。

宋冽便默然地看着她。

從她腳上的Q萌拖鞋一直到她身上的睡裙,再到她頭發上夾着的粉色發夾,都有些脫色了她卻依然戴着。

她的頭發随意纏着,有些細碎的發絲順着垂下來,閑散,柔美。

他一直把她身上每一處細節默默打量,又熟記于心。

“因為今天下午放學你突然來接我,我确實有些意外,之後又碰到我們班同學那件事,現在我們班級群裏都在說,他們說老師馬上會查人,我知道這件事和你應該是沒有關系的,但有的事真的太巧合,我覺得……”

“是我。”

兩個字,房間內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喻然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嘴巴張了張,說了半天又沒說出一個字。

可是着實不能聯想,眼前這個分明就是學霸的人,為什麽會做出打架這種事。

但如果他真的做了,那這件事和她也有關系。

喻然做不到第三個人的角度去直接批判他這種行為的不對。

宋冽說:“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善良的人,動個手而已,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麽意外。”

是了,事實上從當初進宋家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善人,那個雨夜,他一身黑衣出去,回來時整個人更是陰翳,不可能是出去單散個步喝個茶。

“是因為我嗎。”

“不是。”

“怎麽可能不是。”

“私人恩怨。”

“你在騙我。”

兩人對視,卻半晌沒有說話。

微風吹拂,窗簾被吹了起來,掃到喻然的肩上。

宋冽站起身,把窗簾拉了回去。

随即把窗關上。

“那麽你想要我怎麽說呢,我因為你去打了那兩個人,我對她們動手了?可是你信嗎,血不是因為我,那不是我造成的,只不過事實上我确實參與了。”

喻然問:“你們幾個人。”

“加我三個。”

“她确實流血了。”

“她自己随身帶了小刀,我朋友動手的時候,她拿刀劃傷了我朋友,之後又誤傷到她自己。”

“我最多,不過是給了個警告而已。”

喻然震驚。

事情真的和她想的一樣的時候,她再無法保持冷靜。

她不是個膽大的人。

從小到大都不是,她來到宋家,謹小慎微不過是想處于一個合适的位置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她也做不到像宋冽這樣灑脫肆意。

如今因為宋冽打破了,如果他因為這件事出了什麽事,記過或是退學,她會自責一輩子。

喻然覺得自己說話時手都是顫抖的:“可是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是什麽,逞一時之強,警告了,然後呢?她還是個女生。”

“那她對你人身攻擊,散播謠言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你是女生。”

“這不一樣。”

“這一樣。”

“喻然,她做了就是做了,無關男女等級之分,什麽事都是對等的,今天不管對面是誰,男生還是女生,我都會去動手。”

宋冽走近她,擡手捧着她的臉,安撫地說:“姐姐,沒事的,我只是警告她。”

“以後,她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喻然嘴唇顫了顫。

心裏還是無法平息的顫栗。

-

那是宋冽第一次叫她姐姐。

她不知道他那時候突然喊她姐姐的含義,只覺得是和喊她全名是有區分的。

像是提醒,像是安撫。

那一晚喻然都沒怎麽睡好。

第二天去學校,上午還是相安無事的。

那兩個女生沒什麽大礙,只是比平常話少了許多,往日經過她時總要故意撞一下她的桌子,今天卻是複雜地看她,然後避着繞道而行。

下午老師傳喚了宋冽,還有他班上平常和他玩得好了幾個男生。

喻然班上兩個女生也去了,随後還有一些在辦公室旁圍觀的學生。

喻然剛去的時候,辦公室老師正在問宋冽:“她們說昨天是你喊的人,是不是,宋冽,老師們對你的期望很高,我們不希望事情是你做的,但是昨天那個點同學們說你确實不在教室,我覺得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宋冽神情漠然地盯着地上,一直沒怎麽說話。

還是喻然過去的時候,許是察覺到她過來了,他擡眸透過窗戶看了眼人群中的她。

之後上課鈴響起,學生們被遣散,喻然回了教室。

她不知道事情後來發展成什麽樣,她只聽人說宋世凜親自來了學校解決這件事,也許是用權威也許是用錢財,總之事情直接解決了,那兩個女生本就沒受什麽大礙,之後回了教室。

宋世凜和老師也長談了很久。

放學的時候喻然沒有看見宋冽的身影,她心裏隐隐不安。

回到宋家,只是剛靠近宅院她就聽到院子裏宋世凜惱怒的聲音。

“宋冽,你出息了,才十六歲就這麽能幹,不好好學習在學校裏打架,跟那些學校裏的混子在一起玩,如果不是今天老師叫我過去,我們都被你瞞在鼓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十六了,快成年了,什麽事都不用顧了?”

喻然聽得心驚,她連忙進院子,看見的正好是宋世凜狠狠将宋冽的吉他摔在地上的場景。

白色的吉他應聲而碎,整個被砸爛在地上。

院子裏一片狼藉,都是宋冽房間裏有關音樂的資料,還有一些他平常私買的小樂器,而今都被宋世凜找了出來。

而宋冽就在院子中間跪着。

少年背脊挺直,神色都不變一下。

宋世凜正在氣頭上,看他這樣,更是怒火中燒。

“我們平常工作忙,管不了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學習大退步,就是因為玩這些東西玩物喪志,你到底清不清醒,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你不好好學習,将來指着靠這些破東西成人成材嗎,這些能給你什麽幫助?還去打架,我宋世凜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宋冽跪在那兒,冷道:“我從小到大你沒有管過我一分,沒有照顧過我一天,現在卻來管我的喜好,站在制高點責罰我,您确實沒有我這個兒子。”

“好啊,聽聽你這話,是要造反了,你出息了,你能幹了!”

旁邊挂着一根鞭子,宋世凜拿了過來就要往宋冽身上打。

喻然撲到宋冽身邊護住他,背着身替他挨過了那一下。

那一鞭子甩到了她的肩上。

果真是疼。

鞭子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喻然手都疼得顫抖了起來,卻仍舊不肯松手,怕宋世凜又要打。

“別打他,宋叔叔,這件事都是我的錯,今天的事都是因為我才——”

旁邊的舒瀾将喻然拉了過去:“孩子,他受罰你跟着摻和什麽啊,快走,跟我進屋去。”

喻然急得眼眶都紅了:“可是——”

她被舒瀾帶進了屋。

舒瀾說:“我是他母親,我看着他這樣受罰難道我心裏就不疼嗎,沒辦法,我們希望他好好學習,結果他爸今天去學校才知道他背着我們偷偷玩那些他不該碰的東西,這能忍嗎,只有好好罰了他才能清楚。”

可是這是錯的。

愛他就不該是剝奪他的喜好,甚至為此罰他。

喻然站在屋裏,看着宋冽跪在那受罰,鞭子一下下抽在他背上,他卻一聲不吭地全受着。

宋家家教嚴她是知道的,鞭罰是很久以前就有的,院子裏那根鞭子一直挂在那兒。

可是宋冽卻沒有說原因,他為什麽會去為難她的同學,為什麽要去主動惹事。

他一個字都沒有提她。

喻然知道自己攔不住宋世凜,她去藥店買了藥。

天際又陰了,昨天的榕城還是豔陽天,今天又是陰沉的烏雲。

喻然戴着帽子去的,買了些藥和創口貼,走的時候風吹落了她的帽子,喻然彎身去撿,肩上驟然一疼。

她嘶了聲,忍着疼,慢慢地撿起帽子。

她只是受了一下就這麽疼,宋冽挨了那麽多下,她都難以想象。

喻然回去的時候宋家恢複了寂靜,屋子裏沒開燈,靜悄悄的一片。

院子裏的一片狼藉還在,喻然去将那些沒被完全撕碎的筆記撿回去整理了一下,經過宋家夫婦房間時裏邊傳來說話聲,他們今天沒有為工作繁忙。

但整個家裏都是壓抑的氛圍。

夜深,房間的燈關了,宋家夫婦睡下了。

喻然糾結了很久要不要過去找他,她擔心他的情緒會不想見人,又擔心他身上的傷。

想了很久開門,門口走廊邊坐着的身影卻将她吓了一跳。

黑夜,宋冽只身獨坐在走廊邊,她房間的光照了過來,也讓她看清他冷寂的側臉。

他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視線。

喻然将門帶上,坐到他身旁去,将手裏的藥遞給他。

“擦點藥吧,不然會疼。”

宋冽沒接:“習慣了。”

喻然也不知道他從小到大到底受過多少這樣的責罰,聽他語氣習以為常,她莫名有些心疼。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宋冽知道她的意思。

以後不要再打架,不要再一意孤行,也不要再為了她做這種事。

宋冽說:“那為什麽一開始不和我說,你在班裏受欺負,你被人罵,被針對。”

喻然說:“議論聲總是止不完的。”

“她們說你是孤兒。”

“你傻。”喻然慢慢笑了:“我本來就是孤兒啊,這是事實。”

宋冽緘默了很久,才低聲回她:“你不是。”

“嗯?”喻然沒聽清他說的什麽。

寂夜裏,她隐約聞到了酒味,摻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在空氣裏。

喻然問:“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

她語氣忽的認真了些:“未成年不能喝酒,知道嗎?”

明明自己就單純得要命,卻喜歡以姐姐的身份來要求他。

宋冽覺得自己也瘋了。

他喜歡聽她這樣單純地要求他。

他拿起身側的酒瓶遞給她:“要來一點嗎,就當是唯一的例外,明天以後,絕不再破例。”

喻然不會喝酒。

曾經小時候她偷偷喝父親的酒喝了一杯,之後醉了一整天,從此以後她對這種東西有了陰影。

可是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能是深夜被情緒暈染,可能是被宋冽給影響。

她接過那瓶酒喝了一些。

想着今天是個例外,明天之後,一切陰霾都會消失。

這瓶酒就是消除一切不快的源泉。

後來她醉了。

眼前視線一片模糊,但她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她異常地心安,慢慢地靠到他肩上,腦海裏慢慢地想來到宋家的這幾個月。

剛認識宋冽的時候,她以為這是幼稚。

現在和他熟悉了才知道,他其實才是清楚最多的人,只不過是習慣了孤獨,才對人态度那麽冷淡。

可是對于現在的喻然來說,宋冽再怎麽樣也只是個孩子。

雖然她也是孩子,僅僅快十八而已,但和他相比,她怎麽說也是個姐姐。

喻然睡着了。

宋冽抱着她回她的房間。

喻然很瘦,體重也輕,抱起她簡直輕而易舉。

宋冽将她抱到床邊,她的肩帶掉了下來,露出肩上一條深的紅痕印。

那是她幫他挨的那一下。

宋冽拿過她剛才給他的藥,動作緩慢且細致地幫她上藥。

外面烏雲不知何時散去了,月光傾撒進來,鋪到床上。

宋冽也清楚地看清了此刻的她。

潔白,純淨。

她的肩白皙又纖瘦,再往下,是精致的蝴蝶骨,而喻然沉沉地睡着,對他毫無防備。

宋冽眸子微沉,他鎮靜地将藥合上,幫她把衣服拉了上去,随後走出房間。

宋冽第一次性啓蒙是身邊兄弟偷偷在一起看片,他們神情一致,盯着手機小屏幕一起看,有人拉他去,他僅僅看了幾秒就嫌惡地移開了視線。

他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那件事很惡心。

如果有可能,或許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對女生有那種想法。

這個觀念一直到後來他做了那個夢。

夢裏是他生病那次,喻然照顧了他一整夜。

然而夢裏他不是現實那樣毫無意識。

她睡着了,他在偷吻她。

醒來後,宋冽看了很久的天花板。

背上的傷還在疼,他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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