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夜

三八章 是夜

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和路邊稍顯昏暗的街燈光線,一輛半舊不新的黑色蓮花車慢慢地掉了個頭之後,便飛速地駛離了視線。

阿基沉默地等了一會兒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杜少”

整張臉都隐藏在黑暗裏的杜卓陽看不出來臉上有什麽表情,他只是嘆出一口氣,然後輕輕地說, “……開車吧。”

這三個字說出口的語調是如此之輕,以至于阿基聽了之後一時間都未能反映過來。

過了好大一會,他才發動了車子,接着猶猶豫豫地說道, “杜少啊,我今兒吧……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杜卓陽咔嗒一聲打着了打火機,凝視着跳動着的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冷淡地說, “那就憋着別問。”

“可是……我想問……”阿基咽了口唾液,仍然覺得自己喉嚨裏幹得發麻。

“……問。”打火機打開再熄滅,每次被甩着合上的時候都會有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一時間,車內只剩下了這個聲音,節奏而又枯燥。

阿基用力地握了握方向盤,在心裏面對自己打氣了又打氣了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問, “杜少,您……您這是何必呢”

杜卓陽在最後一聲“咔嗒”後點着了一根香煙,緩慢而又悠長地吐出了一口煙圈後,眯着眼睛想,這小子最近越發得小聰明,這麽模棱兩可的問句,也好意思拿來問我,可見是最近操練他操練得太輕了點兒……

只是,連他恐怕都沒有察覺到對于這個問題來說,自己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是回避去深想的。

“要我說吧,”阿基用力地大聲咳嗽了一下,但是怎麽聽着都有一種裝腔作勢和裝模作樣, “您這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嗎辰少爺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看得慣過刀口上舔血的人,您今兒弄這麽一出,可不是……”

“你說的沒錯,”杜卓陽打斷了他的話, “這兩天來,我的确可以陪他去馬場騎騎馬吹吹風,或者去游艇上曬曬太陽再開個party……但是,這是他想要的嗎”

他停頓了一下,停得阿基都心驚膽戰了起來,才又開口說道, “他向我提出來的要求,我做不到拒絕和敷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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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當即就震了精了,一個剎車沒踩住,車子就“噌”的一聲橫闖過了紅燈。

——完了,要扣兩分了……

杜卓陽并不是一個會向別人輕易地袒露心跡的人,但是也許是由于今天晚上的月光太過朦胧和昏暗,也許是一連兩日與邵逸辰朝夕相處帶來的心情放松,也許是因為現在他身邊只有阿基一個人沒有第三者的在場……也許沒有什麽也許,只是破天荒地想要說點兒什麽。

——說給誰聽無所謂,說什麽也無所謂……重要的是,要說出來什麽。這樣,也許心裏會覺得舒展一些。

“和逸辰在一起的時候,”杜卓陽看都沒看前排的阿基一眼,而是半靠在座椅靠背上更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我總是會想能為他做些什麽……這種感覺太新鮮了。有時候我就想,這算不算是‘愛’是我愛上了他還是我需要這種愛上的感覺是我在逃避什麽還是在追逐什麽是……”

“少爺!”阿基猛地一個剎車把車子停靠在路邊,然後轉過頭認真地看着杜卓陽。

在很多情況下,這位杜卓陽身邊的第一跟班總是沉默着腹诽吐槽的。但是,這一屬性并不能否定他作為一名小弟所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忠誠”品德。

“少爺,”阿基又喊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睛,一副豁出去了大無畏的樣子說道, “辰少爺他不适合您真的!您要是想玩玩兒就算了,我能給您想出來一大串陰招來撂倒他到時候您愛怎麽上就怎麽上想怎麽上就怎麽上,要是出了什麽事兒全由我來給您擔着!但是您要是玩兒真的他真的不适合您啊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杜卓陽“切”一聲,一揚手就把那只有着貴金屬外殼的打火機砸到阿基腦門上了,然後磨着牙冷笑了一聲, “膽兒肥了啊……開車!”

阿基被他最後兩個字“呵斥”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急忙轉頭過去手忙腳亂地發動了車子。

他想再說出來點兒什麽,來勸勸自家這位老大……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咽回到肚子裏去也是悶悶地堵在那裏,連個完整的句子都折騰不成。

車子從北三環駛上了四環,再轉一個圈就到杜卓陽名下的一處宅子了。

習習的夜風從半開的車窗外灌了進來,吹得阿基頭腦發涼,感覺也爽快了很多。他踩了下油門讓車子開得更快一點,然後才像是回過神一樣地想着:阿基你丫的真是傻B了居然對杜少說出那種話來,杜少要是想做什麽還用得着你來出謀劃策你以為你是太子爺杜少是阿基嗎!……這一定都是月亮惹的禍今天的月色太美太朦胧了……

就在他滿腦子跑火車的時候,他聽到坐在車後座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話。

——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當然,我們的阿基由于太過愛國,對于英語這種語言是非常的深惡痛絕,對自己的老大曾經在大不列颠留學過兩年也是相當的景仰,對這句話也是聽而不聞而且搞不懂太子爺他到底是想說啥……但是,如果将這句英文翻譯成漢語“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話,他肯定知道這句話什麽意思。

——嗐……不就是泡妞用的嗎說我哪怕是一只大老虎也會愛上你這朵小薔薇花。外國人真是太賊了,泡妞的話都這麽欠揍,哪兒有我們漢語中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來得誠懇:哪怕我是一坨牛糞也要傾盡所有地包養你這朵鮮花!

而事實上,這句廣為人知的英譯漢還有着後半句話: “盛宴之後,淚流滿面”。

——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盛宴之後,淚流滿面。”

邵逸辰在靠進邵鈞哲的懷裏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他只是需要這樣一個地方,能讓自己身體深處一直繃緊着的什麽東西放松一下。

男人身上有熟悉的煙草味道,熟悉的香水味道,熟悉的呼吸頻率,熟悉的心跳節奏……這些東西都太過熟悉,以至于會有一種能夠讓人安心的作用。

……在很多情況下,擁抱是一種依靠支持和汲取溫暖的姿勢。有時候它甚至跟湧動的感情無關,只是作為人類的一種本能而存在着。

邵鈞哲屏住了呼吸,兩只手慌亂得不知道該向哪裏放才不會顯得多餘。

他手忙腳亂地把手放在邵逸辰的頭發上,然後再挪移到他肩膀上,然後再環上他的腰,然後再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的重新回到肩膀上……

想要接近和不敢接近的情緒混雜在了一起,讓人小心翼翼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就在這時,他聽到邵逸辰低聲說道, “……今天,我見到了兩個人,死在我面前……據說是,意外事故。”

即使是沒有親在現場看到這場所謂的“意外事故”,邵鈞哲也能想象得出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這樣子收緊手臂,把對方摟入懷裏——就像是之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随後,他就聽到他慢慢地說, “我在想, “我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次這樣的意外事故。”

邵鈞哲用力地加大了懷抱的力度。他想,慕彥出事的那時,我在哪裏在做什麽又是怎樣想的呢

去年的5月初,初夏。

11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和特別熱,還沒進入六月份,就已經有了驕陽如火的當空烈日了。在這樣一種燥熱的天氣裏,哪怕是在空調能夠有效制冷的房間中待着,都會有一種因為天氣反常的燥熱而帶來的煩悶感。

邵夫人輕咳了一聲,用保養得非常漂亮的指尖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桌面,用一種很不在意的口吻說道, “邵鈞哲,你應該結婚了。”

邵鈞哲從電腦屏幕上轉移過來視線,翹起來的唇角諷刺極了, “您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的閑不閑啊,您”

“少轉移話題,”邵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下個月給我選好結婚對象……這可是咱們老早就說定了的事兒,可沒有什麽事到臨頭玩兒反悔這一說。”

“離我35歲還有兩三年,您着什麽急”邵鈞哲把視線又拉回到電腦屏幕上去,心裏卻在想,确實是後悔了那又怎樣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什麽35歲就結婚的要求。

可是,當時的自己也不知道會一天比一天更愛……這樣想着,竟會有一種心甘情願的甜蜜感了。

“我沒有時間了。”邵夫人依然用一種置身事外的态度說, “……所以,你也沒有時間了。”

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 “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逸辰。”

邵鈞哲和母親之間的談話,總是簡短地開始,簡短地結束。哪怕是吵架的時候,也都是很快就結束争論——或者說,是邵夫人單方面的壓制也可以。

這次發生在位于最頂層辦公室的對話也是如此。

等到母親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邵鈞哲才把自己放倒在身後的靠椅中,就這樣坐了一下午。直到華燈初上,才舒展了一下筋骨離開了辦公室。

在開車回去的路上,缤紛流彩的霓虹燈和過往的車燈在車子的擋風鏡上留下了各種光色的斑點。邵鈞哲想,結婚……太搞笑了,簡直的。

然而争執卻漸漸地升級了。

再加上宏利的收購案越來越棘手,越來越迫切,而邵氏前段時間鋪開的攤子太大,一時間資金上竟有些接續不上的斷流了……或者更加坦誠地說,焦頭爛額了。

——僅僅是利益上的聯姻,這在所謂的商界圈子裏并不少見。大家結婚登記婚紗照擺酒席,然後各自過着各自的私生活。

邵鈞哲想,如果這樣的話,那結婚也不過是一張紙上的簽名;而且,大不了還有離婚這一條路可走。至于為什麽選擇上馮家,無疑是因為一直做金融風投他們的,更适合優勢互補和雙贏得利了。

然而在口頭約定了婚約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妻性格偏激乖張,而且好像還有點占有欲過旺。

在第二次一同共進晚餐的時候,女人就死纏硬磨地問他“你和蘇慕彥什麽關系”,得到了無視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地堅稱自己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定要得到對方的回答和保證雲雲。

邵鈞哲懶得再繼續裝紳士,抽起一旁的餐巾随意地擦了擦唇角,毫不客氣地說, “馮小姐,我和你父親商定的婚約裏,好像沒有愛情這種玩意兒吧……你可以随便找情人沒關系的,但是少花點心思在我身上比較好。”

“那你為什麽不能愛上我”女人不依不饒, “我年輕,漂亮,最重要的,我是個女人。”

邵鈞哲想,就是個女人才糟糕——拜他的母親所賜,他對所有異性都有一種下意識的抵觸和排斥……女人,就代表了麻煩。

端起一旁的紅酒漱了漱口,邵鈞哲懶得跟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說話,招了招手叫來waiter就要刷卡買單。

——這家的小牛排做得的确不錯,但是現在最想吃是的慕彥做的蛋炒飯……這次拍戲又走了三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回來後怎樣向他解釋自己婚約的事情。一定會大吵一架吧,所以還是應該先做了之後再說……

想着這些的邵鈞哲,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把服務生交還回的金卡重新裝回皮夾,才聽到女人又執着地問道, “……是不是這樣!”

“什麽”男人已經站起了身子。

“如果沒有蘇慕彥的話,你會不會愛我”女人也站了起來,兩三步地走到他身邊,想要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堅決地做出了拒絕姿态的男人單手插兜地率先走出了這家西餐廳,被女人逼問得急了,才很漠然地回答, “……我怎麽知道”

——我現在就已經這麽地愛他了,怎麽會知道沒有他會不會愛上別人。

這段對話在5月月底的那個染血的夜晚後,成了邵鈞哲最大的心結和夢魇。

他無數次地回想起這段原本已經被丢到記憶角落裏的對話,每一次想起來時都覺得從心髒的地方被人狠狠地紮了一個洞,然後再被澆灌入滾燙的鐵汁。

……疼得直哆嗦那種戰栗。

他想,……慕彥,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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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解釋得多了很像是牽強啊……所以就不多說了。

嗯,我向大家保證會盡力更新的。

以及,蹲牆角劃圈圈:我明天英語考試,春哥,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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