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臨危受命
四八章 臨危受命
12月4日,上午九時,交易所的大門剛剛打開營業,就看到邵氏的股票像是跳水一樣地往下狂跌不止……一條拉低無比的綠色曲線在屏幕上幾乎是一探到底。
因為,就在這一天, Z市乃至整個華國的各大報紙,雜志,網站上都披露出了這樣一條爆炸式的新聞:邵氏總裁遇刺危在旦夕,邵家二少被迫臨危受命。
其實,在傳出邵夫人喪訊的那一天,邵氏的股票已經有了下跌的趨勢。但是出于對邵鈞哲一貫的信心,再加上邵氏啓動了和美國Starlight的談判,導致投資者熱情不減反增,反而令股票在甫一下跌就止住了跌勢,進而甚至小小地攀升了一把。
——Starlight是好萊塢五大巨頭之一,掌握着全美電影近20%的發行權,同時還擁有着國際市場上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這次邵氏能夠和對方簽訂下合約,那就意味着它能夠擁有更為廣闊的市場份額。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股經縱橫》是一期在午間播放的股票點評節目,因為其大膽的言論和精準的預測一向大受股民們的追捧和肯定。在4號中午的節目中,一位人氣頗高的分析師對着電視機前的觀衆侃侃而談:
“大盤今日大幅低開,盤中最低下探已經低至3271點,如果在下午仍然呈現出下跌趨勢,那麽全天波動将有望沖破150個點。其中,在一片綠線中,跌幅最大,堪稱引領了潮流風向的就是A。E的股票了。來,讓我們來看一下……曲線相當得平滑優美。
這種情況的出現,與邵氏總裁被爆出的意外事故有關,再加上前任董事長的離世,和投資者們對邵氏現在的掌舵手的信心不足而引起的資金撤離,恐怕這支股票在短期內難止頹勢——畢竟,昏迷四天仍然未見醒轉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而邵氏的臨時總裁邵逸辰恐怕還無力承擔起一個娛樂王國的正常運作。衆所周知的是,他對于家族事業可謂一竅不通,何況A。E的競争公司們一向虎視眈眈。讓我們回到股票上來……由于這種不确定因素而導致恐慌性抛盤,在短時間內是很難停止下來的;但是目前大盤的反抽趨勢又是比較明顯,所以我對此給出的觀點,還是多看少動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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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 Amelia戰戰兢兢地說,手中攥着的報紙被生生地折出了大道大道的折痕,被蒼白的手指和鮮紅的蔻丹一映,更顯示出一種破壞的無力, “……都是我和公關部沒有盡力,讓外界得到了這個消息。”
“沒什麽,”坐在總裁位子上的邵逸辰淡淡地說, “能瞞得住三天的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
——只是,在這三天裏,你為什麽不能夠趕快地醒過來。
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地敲了兩下,深呼吸着努力恢複平時神态的Amelia放下手中的報紙,邁步不太穩當地去開門。
邵逸辰把視線落在她放下的報紙上,一版的頭條上用了血紅的字體顏色标出了碩大無比的标題: 《恩怨情深出豪門,前任夫人行兇案》。再往下翻翻,還有諸如《不幸頻頻發生, A。E群龍無首》, 《影星臨危受命, A。E如履薄冰》……
他把視線轉了回來,面無表情地看着Amelia抱着一疊文件走了過來,然後放在他左手邊上原本就堆積得不低的紙頁上, “二少,這是需要總裁審閱批示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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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辰拿了最上面的幾頁紙張下來,看了兩行發現是一份投資審核表;再拿了一份下來,發現是一份月末總結書……粗粗地翻了過去,大抵都是這些與商務緊密相關的東西。
Amelia察言觀色,再聯想起這位少爺以往的風評,只得一邊低聲道歉着自己的逾矩,一邊把文件全部拿到自己面前,一份份地飛快地過着,再細分為好幾大類地擺放在他面前, “二少,我簡單地幫您分一下類,排在前面的是必須您親自處理的,後面的可以再分派到各部門酌情自行決定。只是這樣子的話……”
她停住了話語,不知道該怎麽向這位不太懂管理行策的少爺解釋。
——只是這樣子的話,就等于把總裁的權力下放下去。一個處理不好,就極有可能形成架空總裁決策權的局面。
邵逸辰搖了搖頭,說道, “這種決定不是我能下的,我只是在鈞哲不方便的時候替他處理兩天的事務。鈞哲是極為信任你的,這些……就煩請你先為我解釋一二了。”
在這種時候,他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待在這裏,因為一份份對自己而言根本就是外行的文件為難……他想待在醫院裏,守在他身邊,等着他醒來。
但是,消息走漏出去之後,他必須在邵氏,坐鎮在這裏,表示着邵家對A。E并沒有失去應有的掌控權。
——哪怕,哪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對他能否勝任這一工作産生着極大的懷疑。
心像是被撕裂成了三塊,一塊惦記着至今仍然在ICU病房中昏迷不醒的男人,一塊操心着外界的各方反應和輿論的風吹動靜,還有一塊被一堆數字,表格和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卻讓人雲裏霧裏的方塊字弄得頭昏腦脹。
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演技就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的。尤其是,一直站在你身後作為支撐的力量突然倒下的時候。
在邵夫人之後,邵鈞哲實際上已經成了邵氏唯一的一根支柱。
很多情況下,很多時候時,你并不能意識到自己生活得能夠如此舒坦,如此省心是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
而當你知道的時候,卻是在這種存在已經消失的情況下。
因為習慣,而産生了忽視。這是人類的通病。
四天以來,邵逸辰幾乎沒有踏實地睡過覺。他一旦合上眼睛,就會看到自己懷裏的男人渾身是血,逐漸發灰的眼眸看着看着他……
他說,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說,我有罪。
他說,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他說,我愛你。
他說,還好,今天有你在。
他說,慕彥,我什麽都做不好……
他說,……
他說,別怕。
這些他說過的聲音一直一直一直地回響在他腦海裏,執固地一遍遍地響起,像是盤旋過來一樣的遮蔽,昏天暗地……到了最後,能夠清楚地想起來的,竟然只有“別怕”兩個字。
邵逸辰想對他說:你在說些什麽呢時間過得太久,就連回憶起來的聲音都是那樣的模糊……如果你能醒過來,再說一遍,我一定會認真地聽。
他想:自己在出事的時候,你又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狀态怎樣地度過呢
想得稍微深入了一點,就有些走神了,直到身邊的女助理輕聲地喚他回神過來。
“二少,” Amelia用纖細細長的指尖點着邵逸辰面前的文件, “這份您如果同意的話,需要在這裏簽章,”指尖移到了一側, “再在這裏簽字……您放心,在邵總不在的時候,您的簽名具有和他同等的效力。”
邵逸辰點了點頭,拿起了一旁的印章。
Amelia看着邵逸辰簽好文件,就極其小心翼翼地問道, “……二少,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邵逸辰“嗯”一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邵總他……究竟有沒有大礙” Amelia問了之後就很是忐忑,可是不問又始終放不下心來。
邵逸辰沉默了半天,才說道, “沒事,你不要太擔心。”
Amelia “哦”一聲,俨然是不太相信。
怎麽會沒事兒呢邵逸辰閉上了眼睛,醫生的話還猶言在耳:
“傷勢比較嚴重,三槍中有兩槍都擊中了要害……”醫生抽出了一張片子,招呼着他過來看, “你看這個,由于腰側的這一槍是傷者倒地之後才被擊中的,所以子彈從這裏進去,打斷了這一根肋骨之後——‘砰’,擊穿了肺部。再來看這一張,子彈從肩胛骨下緣穿進來,從這邊射穿皮膚出來,擦過了脊椎骨……跟這兩處比起來,他右肩粉碎性骨折根本不算什麽。因為,肺部損傷首先會引起大出血和呼吸困難,失血嚴重時可導致休克和呼吸衰竭;而脊椎骨的損傷如果傷及到了神經,極有可能導致下肢截癱。”
“……他……什麽時候能醒來”邵逸辰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
“希望他能盡快地醒來。”這是醫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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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lia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二少,我多嘴一句,如果邵總傷勢較重……您就要小心董事會了。”
邵逸辰猛地擡起頭來,黑色的眼睛像是無機質一樣冰冷。
在他的眼神下,女助理壯了壯膽子,還是顫抖着聲音說, “……二少,從現在起,您就要小心有人套您手中的股份了。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公司一旦在資金上出了什麽問題,股份的轉讓和出賣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而……一旦董事會要求選定新任總裁,那麽一切就麻煩了。”
邵逸辰慢慢地低下頭去,手指慢慢地攥緊, “……好的,我明白了。”
。
好不容易将亟待需要處理的事務稍加處理,邵逸辰皺着眉頭站起身來,但是還沒等他吩咐着人開車去醫院,就又被急沖沖趕來的Amelia叫在了原地。
“二少,”拿着資料夾快步小跑過來的女人氣喘籲籲, “您等一下……突然下了一個臨時通知,下午……下午在電影局有一個會,您必須要參加。這裏是一些有關資料,您趕快看一下先,是有關明年電影題材配額的會議。”
邵逸辰原本想要拔步逃離的動作停了下來,同時心中還暗自松了一口氣。
——電影題材配額,好歹是自己知道的東西了,不會像上午那樣幾乎是一無所知的跌跌撞撞。
剛一走出公司的大廳,就見了不顧保安的阻攔守在門口的記者們蜂擁而至,閃光燈一片銀花花地狂閃亂拍,無數支話筒舉了上來配合着無數張嘴開開合合地問出無數個問題。
“請問,邵氏現在的總裁是由您來暫任的嗎……”
“傳聞邵鈞哲總裁傷勢過重,主治醫生表示‘不容樂觀’,這是事實嗎……”
“今日A。E股票大跌,市值大幅縮水,請問您将會采取什麽措施救市呢……”
“兇手現在身在何處邵家将會采取何種報複方案……”
“一年前貴公司藝人蘇慕彥先生也曾遭槍擊身亡,您認為,這次會不會又是一起‘蘇慕彥事件’……據傳,邵總和蘇先生之間情緣深厚,請問您是否知曉此事……”
“您潛心半年拍攝的影片《暗流》,還未上映就遭遇了母親身亡和兄長遇刺,請問此部電影還會有機會和觀衆們見面嗎”
“……”
無數的聲音彙在了一起,像是突如其來的洪流,猙獰而又洶湧着撲了過來,一層層地推擠過來想要擇人而噬。
邵逸辰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開口問道, “什麽時候, A。E的門口都可以被記者堵住了”
聽到了這個反問句後,所有的記者都窒了一息。而就趁着這個空當裏,白唯已經喊了剩下的保安過來,用身體的力量在人群中硬生生地擠出了一條小道。
邵逸辰挺直着脊梁走了出去,每一步的邁出都顯得堅定而又峻拔,就像是走在國際大獎的紅地毯上一樣……他的氣勢過于強盛,以至于讓剛才還将現場攪渾成一片混亂的記者們紛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大步。
——所有人都突然意識到,這個人不是銀幕上的“簡昱”,也不是銀幕上的“吳亞則” ;他是邵家的二少爺,是邵夫人的兒子。
走到了門口停放的賓利車前,邵逸辰轉過身去,對着所有的媒體用不大的聲音說, “‘自邵氏建立之始,三個世紀以來,三百年間,皆屹立不倒……過往不曾,日後亦然。諸君而今之所作所為,我暫為鈞哲一一記下。’——此句話,煩請撰文刊寫。”
冬季的寒風中,長相清隽的青年長身而立,眼角和唇側的冷厲像是潑上去的濃墨,在寒冬的蒼白背景裏,鮮明得讓人觸目驚心。
這一幕被在場的記者們拍攝了下來,在往後的時間裏,幾乎成為了一個經典性的存在留傳在名為歷史的時刻表中。
但是,現在,說完了這句話的邵逸辰在坐進車中關上車門後,手掌心的細汗才開始漸漸泌出,胸腔裏的心跳也才開始慢慢地跳動着迅速加快。
“二少,你太帥了!”跟着邵鈞哲多年的女助理迅速地發出了驚叫,并且給出了從未給過自家BOSS的評價。
“示人以強,确實是你現在該做的。”發動了車子的白唯評價道, “外界對你在管理邵氏的評價上已經低至了谷底,如果再示人以弱,恐怕就等于把可乘之機送到了對手手裏。”
邵逸辰只是搖了搖頭,連苦笑都未曾給出一個。他自己清楚地知道,剛才那番效果,除了有自己的演技之外,更為關鍵的不過是仰仗了邵夫人和邵鈞哲的積威所在,但是好在能給出外界一些蠢蠢欲動之人一點警告……再不濟,也可以虛張聲勢地拖延時間。
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帶領好A。E——如果把有關影視方面的東西交給他來做,那絕對是完全沒有問題;但是,這是一整個公司,一個部門龐雜利益糾葛的娛樂帝國,涉及到娛樂業,房地産業,金融業等行業的跨國集團。
……這不在他的能力之內,也不在邵逸辰的能力之內。
但是,卻唯有……
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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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局的會議費時并不過久,而面對一些出于各種用心的詢問,邵逸辰一律回答說“情況正在好轉,多謝大家關心。”
在結束表面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會議之後,邵逸辰率先一步離開了會議室。
他現在滿心的疲憊,頭腦裏的思維也近乎麻木……但是卻還挂念着病房裏的那個人今天的情況會是什麽樣,有沒有好轉。
——不,應該是一定會好轉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心尖上拉了一根細弦,牢牢地拴在了那裏。一頭系在心上,一頭系在了那個人身上……随着時間的推移和距離的遠離,甚至能夠感到這根弦在不斷的拉展和繃緊:顫巍巍地細線存在在那裏,固定的疼痛随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凝結在一起。
可是,哪怕是這樣疼着,疼得抽痛,也情願就這麽疼着……
因為,一旦斷開了,就是萬劫不複的冰冷。
他走得很快,白唯和Amelia跟得也快,但是還有一個人追得更快。
在剛剛走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邵逸辰就被人喊住了。
叫住他是的邊珹,新藝城的現任總裁。
“二少,借一步說話,如何”單身趕來的邊總笑得人畜無害。
邵逸辰看了一眼白唯,白唯點了點頭後,就帶着Amelia先上了車子。
“有什麽事嗎”邵逸辰跟着邊珹走了兩步,便在一旁方柱的後面停下了腳步。
他知道這位新藝城的總裁,為人處世一貫的狠辣到不留餘地,因此并不認為在這個時候他叫住自己只是簡單地為了敘敘舊而已,至于施于援手,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和邵總談一筆生意,”邊珹笑着說, “不知邵總意下如何”
“那你需要等鈞哲醒來了,”邵逸辰淡淡地說, “你放心,不用等太久的。”
“別這麽不解風情,”邊珹點起了一支煙,臉上的微笑明明看似标準,卻讓人看了心底都發着冷, “‘邵總’,喊得可不就是你嗎……我可是聽邵總說了,邵氏‘屹立不倒,過往不曾,日後亦然’。好口才,好魄力!”
邵逸辰看着他,眼睛裏沒有一點熱度, “邊總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容我先行告退。否則,我哥哥醒過來時不見我在身邊,總不太合适。”
“把和Starlight那筆生意讓給我,”邊珹壓低了聲音,很突然地說道, “我保你邵氏不倒。”
“邊總開玩笑了。”邵逸辰轉身過去, “大白天的做夢,還是回家抱着枕頭比較好。”
他剛邁開一步,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肩膀,淡淡的煙草味道從耳邊暧昧地傳了過來。
“……太不溫和了,真是的。”男人的聲音在刻意的再次壓低後,說話間帶着氣流的回旋, “邵逸辰,你好好想想看,你們邵家沒了杜家的撐腰,沒了女王大人的保駕護航,現在連一個能當家作主的邵鈞哲也快沒了……你拿什麽跟我鬥呢演技嗎不如,你連人帶邵家的一起投奔我,我好好地捧你,你乖乖地演戲,怎麽樣”
邵逸辰一個錯身,擡手一拳就揍了過去!
拳頭擦着男人的發絲重重地落在旁邊的方形牆柱上,砸得指節生疼。
邵逸辰慢慢地收回自己的右手, “邊總,不必再送了,再見。”
說完這句話,他就快步向着自己的車駕走去,背後男人的低笑如影随形。
——神經病。
剛剛拉開車門,白唯就遞了一只手機過來, “逸辰,電話。”
邵逸辰接過電話,想都不想地脫口問道, “是鈞哲醒來了嗎”
他的聲音很急切,聽上去就像是一種仰望着的姿勢,用着全身心地在等待着消息的确認。
話筒裏沉默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想起了一個并不陌生的聲音。
那人低聲但是清楚地說道, “逸辰,……是我。”
杜卓陽。
邵逸辰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量一樣,放松整個身體仰靠在車子的後座椅上。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撐了四天的時間,到了現在卻像是撐過了所有的精力……堅持和不斷的堅持幾乎成了信念一樣的東西。
一直撐着一直挺着……一直的……找尋不到确切的盡頭,最後殘留下來的僅剩惶恐。
杜卓陽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回答。
他抓緊了手中的話筒,然後再次慢慢地說道, “逸辰,是我,我是杜卓陽。如果你需要的……不,我現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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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表示沒有話說,本章再次爆字數。
啊,以及,杜少,歡迎您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