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莉蓮
莉蓮
Lillian(莉蓮)
——仍然是格溫德琳·弗裏曼的故事
·
四月份起,我們都不再上學了,年輕姑娘們最好還是別在學校從年少待到老。艾希莉在郡裏找到一份新教職,去給一個小女孩教法語、數學、文學、繪畫和音樂。我們已經計劃等我去倫敦,她先在東家處工作居住,等我這邊也落定了,再接她上倫敦。
至少我是這般對她說的。
別的我一概沒提,也許內心深處,我還相信倫敦對我有某種承諾。
尼恩斐對此更是毫不知情,我得先找個由頭把我真正要做的事情給遮掩過去。不過有事臨時變得更加要緊,那便是艾希莉的小女學生家有貴客來訪,上任日期便推遲一月。
我自然将這一月包攬下來,她跟我回了家。
尼恩斐一切如舊。
母親的病情略有好轉,這是好事,我不多加打擾,只将艾希莉介紹給奧古斯塔,說這是我在學校關系最好的姑娘。我們倆手牽着手親密地站在一起,完全沒像在學校裏時那麽擔驚受怕、遮遮掩掩。歸根究底,要是在最親愛的家人面前都得永遠隐瞞,一切還有什麽意思呢?
我急切地想要艾希莉融入這裏,特意朝奧古斯塔強調說:
“楊小姐不是外人。不論現在還是以後,她在哪裏,我就會在哪裏!”
艾希莉的臉頓時紅了,奧古斯塔大笑起來,仔細端詳了她。
她像不喜歡被人這麽緊緊地看着,垂着眼睛。
“別吓着她呀,奧古斯塔!”我打趣道,“你別是在嫉妒吧?”
“哎喲,我能嫉妒她什麽?”
奧古斯塔主動提出,要帶領艾希莉參觀我們的府邸,我便放心讓他們走了,回頭做些自己的事。我這一回來,貝蒂也顯得十足地高興,圍着我轉來轉去。她今年裁了件新衣裙,愈發煥然一新,看着也像個大姑娘了。
貝蒂沒怎麽提攝影的事,也許這樣更好。
倫敦不僅給我澆了盆冷水,也濺上了她的衣角,那些人對她的作品更不賞識。我做了簡短轉述,沒提那些具體的詞。她聽了略有失望,但我看出,她本就沒報希望。另一些話我根本沒講,任由貝蒂的想象補全了一切。
“但他們接受了您,小姐,還是您做得最出色。”她喊道,“那麽多漂漂亮亮的畫兒,到時候說出去,多有光彩啊!”
唉,到底還是孩子氣。
我心想,有些事你做夢也想不到啊!
可我還得端着架子,不能讓貝蒂覺得,她的小姐竟也會蒙受挫折和冤屈。我不願意我的形象在她眼中潰落下去,這一念頭讓我有了鋼鐵一樣挺直腰背、端起弗裏曼小姐的架子的意志。要是我面對那些理事時也有這種意志該多好!
要是我面對那些理事時……
一道新想法劃過我腦海。
我忽然仔細打量着貝蒂,問她:“聽着,貝蒂,你想跟小姐一起到倫敦去一趟嗎?”
“我?”
她吃了一驚,其實我也是。
但一時激動後,我反而意識到,這正是一個極好的法子!既然我無論如何也不願在女傭面前失去光環,為何不帶上她同行、以确保我再面對那些人時不再度軟弱呢?況且貝蒂并不像艾希莉那般敏感,她是一個笨姑娘,就算我真的……
不,不能想。
同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了!
“可是小姐,”貝蒂問,“您做什麽總想着要去倫敦呢?”
“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倫敦有什麽……是件什麽樣的事情啊?”
“是件沒有你陪着,我決計做不到的事情。好了,你跟不跟我去?”
突然被委以這種重任,貝蒂高興壞了。
她忙朝我表示豪情和忠心:“哦,小姐,我當然會啊!”
和貝蒂分別後,就寝的時間也快到了。我本想堂而皇之讓女傭将艾希莉的箱子搬到我卧室,但考慮到該循序漸進,還是轉而為她安排一間距我住處最近的客房。臨睡前我去看她,見艾希莉精神不振,因為奧古斯塔帶她一路走到池塘那邊,她走得累極了。
“不過他講了許多你們小時候的事。”艾希莉想了想又說,“你還從沒提過那些呢,莉蓮!”
我小時候的事?
“那可沒什麽好講的。”
“一點也沒有?”
“可能有吧,我得再想想。”我對這話題實在不感興趣,“你的各式用品都齊全嗎?”
“全得很啊,你真周到!”艾希莉愛惜地撫摸着枕巾上的蕾絲,猶豫片刻後,話鋒忽地一轉:“我是想知道你以前什麽樣,因為心裏總想着,你從一開始為什麽會喜歡我。”
“是嗎?”
我穿着睡衣在床上坐下了,低頭看着手指。下午我用剪刀剪了指甲,但剪得太短了,現在一碰東西就痛。我将另一手的指腹包住指甲邊緣,用力攥緊。
“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艾希莉也探頭過來看我的手,“哎喲,我以前也把指甲剪成這樣過,可痛了。但不是我自己要剪的,是我伯父母的兒女在走廊裏打鬧,我一躲,指甲在牆上撞劈開了——”
伯父,我想起來了,艾希莉曾在那一家寄人籬下。聽說那人先後娶過兩位妻子,前妻的兒子成年後當了牧師不再回來,現今妻子的孩子們年齡幼小,總作弄她,叫她心力交瘁。艾希莉逆來順受的性格大概就是那時養成的。
“我自此不喜歡小孩子。”她輕輕呻|吟着說,“我真是——我還有點怕呢!我絕不想要生孩子。後來我又覺得,也許我本就不适合同男人結婚。”
“那豈不是适合跟女人結婚了?”
我們都笑了起來。
“莉蓮,”艾希莉笑完又斂下神色,她道:“我有件事,總想問你。”
“問我?”
“你從始至終都喜歡女孩嗎?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呢?”
我一時有些犯怔,心裏想着我們相遇相知的前半段經歷,實在算不得浪漫美好,有些事情我如今夢回仍回懊悔,于是幹脆忘記。
我道:“從始至終。你呢?”
她笑了:“我也是。可有時候我心裏還是真害怕啊,心想着要是我們中有一個到最後跟男人結婚了,另一個怎麽辦呢?一個人孤零零地該怎麽過下去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正要講剪刀收起,聞此手上一松,東西掉在床腳地板上:“誰要和男人結婚?”
“沒有,沒有!”她趕緊搖頭,“只是問問。”
艾希莉彎下腰去,替我講剪刀撿起來了,又一手小心地握着我剪短了指甲的指尖,另一手捧在我下巴上,往我額頭吻了一吻。我拉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床帳之中。忽然我有了雜念,意識到這是第一次,我們如此坦蕩地躺在一起。女校裏人多眼雜,我們在一起這麽久,最親密的程度也不過是一個擁抱、牽在一起的手、一個吻。我們都怕被人發現,可現在不同:母親病了,奧古斯塔睡了。女傭也不會來打擾。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出來。
“艾希莉。”我也兩手捧着她的臉,壓低了聲音叫道。
“怎麽? ”
“我們試試吧。”
我說着起身吹熄燈,轉過來跪坐在床上,我指的正是那件事。
艾希莉也聽懂了,大睜着眼睛,手臂線條繃得緊緊的。可這禁果要怎麽摘呢?在黑暗裏我們四目相接,雙方都感到疼痛又甜蜜,可當我抓起她的手放在我胯骨上,裏面的筋骨卻像凍住了一樣。
“我不知道……”她聲若蚊蠅道,“我們……怎麽……應該怎麽做啊?”
我也不知道,但不願顯露出來,只是做出一番滿不在乎的無畏姿态,彎腰拎起身上綢裙的邊緣,将它緩緩沿着肢體的曲線往上拉,直到裙柱徹底經過頭頂。
衣服像一朵花一樣落在一邊,我繼續接近她。艾希莉身上出了汗,皮膚潮濕光滑,睡裙緊貼在腰部和大|腿上。
她的大|腿上有很多暗淡的紅色小斑點。
“來。”我深吸一口氣道,“抓着我。”
她的手僵硬地擡了起來,緊緊抓住我的。我的另一只手擱着骨頭在她身上滑動,一點點包裹住她。艾希莉斷斷續續抽起氣來。
“有感覺嗎?”我問她。
她搖搖頭,眼睛直勾勾的,像茫然地極力忍受什麽一樣。那就不對,因為我也沒有感覺。但我應該有什麽感覺呢?還沒人教過我們這回事,我們本該在丈夫的教導下、在新婚之夜恍然大悟。我并不死心,來來回回試了又試。
但就是——就是——沒有感覺啊!
我只得又将衣服穿回去了,挫敗地躺回床上,心想這又是怎麽回事。正常的情形下該是什麽樣?我本該有什麽感覺,她該有什麽感覺?
姑娘間難道幹不成那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