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混亂日常
混亂日常
李澤言從我走路的姿勢看出來我的腿有殘疾,就叫那位老先生帶我去寵物醫院了。這一天我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那張臉,那音容笑貌,即便過去千年也還是記憶猶新。
“貓貓的腿骨折過,看起來像是被人踢斷的。”
“唉,看來在外頭真是吃了不少苦,真可憐啊。”老先生順着我背上的毛,又問,“可以治好嗎?”
“這是舊傷了,時間過去太久,我們也無能為力。”
老先生聞言嘆息聲更大了,“得虧遇到先生,不然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貓貓很虛弱,經過檢查發現它嚴重營養不良,還有耳螨、口腔炎,甚至肝功能也有點問題……”
我心道,知道了知道了,能快點回去嗎,如果現在能見到他我不在乎再斷一次腿。
“……所以我們這邊建議留院觀察幾天。”
什麽!我一聽這話就急了,直接掙脫老先生的懷抱,在他們辦公室上蹿下跳鬧翻了天,一群人手忙腳亂愣是逮不住我。
“這貓性子野啊,還得花時間磨磨。”一個穿白衣的女護士氣喘籲籲地說。
“它以前可能受太多虐待了,對人類已經失去信任。”另一個說。
“我覺得它真的很不喜歡這裏,你們看能不能開點藥,讓我帶回家治療,放這裏我也不放心。”聽到老先生這樣說,我才稍微安定下來。
***
李澤言經常不着家,再見到他已是七天以後。我戴着伊麗莎白圈跑到他跟前,他只是随口問了幾句我的情況就回屋了,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是我,我必須向他表露身份才行。
他似乎很會做飯,廚房的方向噴香四溢,我循着味道過來,看到他正将食物裝盤,遂上前蹭了蹭他的褲腿。
“先生,真對不起,它又跑出來了,我這就捉它回去。”老先生趕過來說。
李澤言只是低頭淡淡掃了我一眼,“不用了,跟它動粗說不定又要滿屋子鬧騰,随它去吧。”
他吃東西的樣子甚是優雅,與當年一比卻是褪色不少,我的少将軍只要坐在那裏就自成一幅畫卷,捧着酒盞仰頭豪飲是何等的不羁潇灑,怡人吶。不由得咧嘴笑了,只不過這笑顯露在貓臉上應是看不出來罷。
我跳上飯桌,慢慢向他靠近,我說,認得我麽?月兒,你的月兒。
他看着我,突然停了下來。我激動地又靠近一點,期望他将我擁入懷中,與我訴說這些年輾轉缺失的時光。
然而,他只是一推那餐盤,道:“餓了嗎?吃吧。”
我呆愣愣看着,他卻已經離席,拿過身旁一沓資料冊走遠了。不該意外的,過去千年我曾無數次向那些人類讨饒,從沒有一個人聽得懂我的聲音,我從害怕,到失望,到絕望,到心灰意冷,到不再掙紮,早嘗過無數遍的落空,可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難受。
見他換裝出門,我也追出去,死死扒着他的車門不松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急得滿臉通紅,我擡起頭卻看到車椅上疊腿斜坐的他面露愠色。
“魏謙,時間不多了。”
我松了手,戴眼鏡的男人将我放到地上,關上車門,隔絕了他的怒顏,我看着汽車絕塵而去,心中悲涼。
不是一定要你為難,其實還能咬牙堅持一段時間,可我放手,只是希望你不要生氣。
***
往後數日,我天天守在門邊看着他的車遠去,好幾次跳上車椅趴在他身邊,又被那個戴眼鏡的扔了下來。我意識到這樣不是辦法,晚上趁他吃飯時突然搶了他盤子裏的一塊糕點,他瞪着我,一臉驚訝。
從前我最是喜愛桂花糕,你每一次都會先讓給我的,你記得嗎,記得了嗎?
誰知他卻叫來了老先生,老先生對我一通訓斥,又轉回頭賠不是,“這小貓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些天都不怎麽吃東西,可能是餓壞了。”
我很想怒吼,我當然不吃!都是畜生的東西,怎麽能叫我一直吃!我都吃一千年了,李澤言,一千年的畜食,你可知是個什麽滋味?
李澤言,我就近在你眼前,我什麽也不求,真的,只願你認得我,喚我一聲月兒便好,這樣我的情,才有歸處。
“鄰市有個著名的寵物訓練基地,晚些我會安排魏謙送它過去。”
李澤言……
如果我還是從前的我,一定會嚎啕大哭。你怎麽就不認得呢?你說過你會找到我的,可是怎麽好像是我跨越這千年找到你?
夜深人靜,偶然見你的房門沒有關,以往夜夜我都來,都是關上的,這次可能被寒風吹開了吧。
我輕輕走到你的床邊,你睡得安穩,我能聽到你勻稱的呼吸。打擾你的生活我也不願,可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可經不起再消磨。我不是不懂事,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走?
許是太冷,我一不小心就在他的被褥裏睡着了。清晨,睜眼就看到他抱着我的前肢,将我舉到眼前,冷冷地盯着我。
我嗚嗚叫着,不敢再亂動,想着他要是送我去那個地獄訓練營會怎麽樣。是的,我就是這麽稱呼那個地方,有如地獄一般,我去過。那些人會用各種手段磨掉動物的天性,抹煞它們那點本就少得可憐的自尊心,表面看是與動物交朋友,實則是讓它們變成唯命是從的機器罷了。
他似乎看出來我的恐懼,嘆息一聲,摸摸我的頭,沒有說什麽。臨出門時,我又跟去,只是不再上前,他打開車門回頭看了看,複走向我。
“想出去玩玩嗎?”
我雀躍着撲進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