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後的選擇

最後的選擇

李澤言和那個女孩通電話時，我無意中聽到他們相約一起到公園散步，于是趁他出門又一次跳到了車上。這段時間我經常如此，因為我很安分，從不吵鬧，李澤言也很少阻攔我，我去他辦公室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了。這次他也沒說什麽，我很輕松的就跟他到了那個風景怡人的小公園。

其實不是要給自己找不自在，我會挑一個合适的時機悄悄離開，這樣的行為，對于一只貓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了，我想他們也不會過于在意這件事，很快就會将我淡忘。

就這樣吧，無聲無息與你重逢，又不着痕跡離去，甚至在你無從察覺的時候，就不在了。

這樣也不至于讓你難過，不管是為月兒，還是為布丁，都不想再讓你親睹我的毀滅。我這一生沒有太大出息，唯剩這點尊嚴了，還望你能諒解。

春的氣息依然濃郁，即便沒有起風，還是有源源不斷的香氣從四方八面飄來，好一個沁人心脾的季節啊。

是女孩抱的我。她面對我時總是耐心又溫柔，我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理睬她，可她還是憑借飽滿的熱情融化了我。說真的，我愛李澤言，可我也喜歡她。

他們來到一處湖岸邊，相依坐在草地上談笑，我爬上附近一棵大樹，遙望他們的背影。兩個年紀相仿的戀人，兩顆緊靠的心，兩雙凝望彼此的眼，一對相互依偎的肩膀，還有前方一片映照他們身影的靜湖。

今天晴好，他們在陽光中都泛着暖金色。

我輕輕閉眼，再睜開時，已然将這幅圖景印刻在心。有朝一日，待我與世長辭，應是能有個告慰了。

我曾聽說一眼萬年，說的是情深至固相望可抵萬年。以前我總覺得不對，應該倒過來說，苦等萬年只為那一眼碰撞，這樣才真切。

可想不到，我的這一眼，就在和你重逢那瞬間便隕落了。你愛的已然不是我，從你們的眼裏，我望見了真正的一眼萬年。

我是不是又哭了，真是奇怪，看見你總會淚濕眼眶，這是怎麽回事。明明看你幸福是我最大心願，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這滿腔苦澀。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然而在我轉身正欲下樹之際，卻督見了一抹不和諧。

一道不知從何方突然而至的紅色光束落在了李澤言背上，停留幾秒，似乎不滿足于此，又幽幽移到了他的頭部。

這是何物？在人類世界奔走千餘年，我也不是閉目塞聽的，渾身血液驟然沸騰，那是……人類的現代武器，槍！

有人在瞄準他！我不作他想，即刻從樹頂跳下，只恨不能長出一雙翅膀飛到他身邊。落地一剎，我聽到了趾骨碎裂的脆響，沒關系，我還是能跑，槍聲發出的同一時間，我撲倒了李澤言，他面前的湖水濺起一尺水花以及子彈劃過的層層漣漪，方圓半裏的鳥兒驚得撲棱雙翼直鑽天際。

我不走了，我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就用我這最後一條卑賤的命，守護你吧。

就如……千年前一樣。

***

其實我早就看出些許端倪，自小就接受師父的嚴苛訓練，我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加上自身隐能關系，我對周圍狀況具有常人所不及的洞察力。這段時間與李澤言一同出門，我有好幾次都感到被尾随，在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也總會覺得受監視，只不過因為一直沒出什麽怪事，我才勉強選擇忽略。經過這次令人後怕的遭遇，再聯系之前從他回憶裏看到的那些危急畫面，我知道了如今的他正活在何等兇險境況下。

如此，我絕不能坐視不管。

從那天以後，我雖然不再跟他出門，卻不是沒有與他在一起。我在他的車底尋了處縫隙，借助體型優勢攀在那裏，不管他所到何處，我都悄悄跟随。離他遠一些，我行動才更自由，也更容易觀察外界環境。

這樣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獨處時行蹤神秘，會突然從某處消失，再出現時又到了另一個地方。我常常要為尋找他的身影在整座城市間穿行，好幾次深夜才筋疲力盡回到家，那時大門緊鎖，他以為我是貪玩，到清晨發現倚在門邊的我會很生氣，罵過我也鎖過我，但我還是沒有改變。

我依然要以這樣的方式守護他。他的事情從不外露，我挖掘到的信息不多，但在日複一日的調查積累下，還是朦朦胧胧知道了點什麽。雖然他們讨論的內容我聽不太懂，但也明白，他普通人的身份背後還隐藏了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将給這世界帶來巨大影響。

不管寒暑，不問西東，我一直在他目所不及的地方奔走着。

直到兩年後的一天，我暗中跟他進入一棟大樓。這大樓我已來過無數次，知道他會去哪裏。我另辟蹊徑，從通風管道過去，先他一步到達那間大會議室，藏身在人們頭頂。所有與會成員都神情肅穆地坐在席位上，等待他現身。

他一如往常那般，攜着淩厲氣勢坐在主位，也不知說了什麽，似乎引起在場衆人的不滿，有人憤而離場，也有人對他舉起了槍。他似乎毫不在意，輕輕一笑，我看到世界在這瞬間被定格，牆上的挂鐘停擺，拿槍的人止住了動作，原本吵鬧不堪的室內陷入死寂。

只有陽光還是那麽刺眼。我移目看向窗外，幾只飛鳥懸停在高空，并不擁擠的街道上車和人都無聲而滞，背景裏其他高樓的人們都定在了時間停駐的最後一刻。

我突然想到，這曾是我苦苦等待的機會，只要我現在跳到他面前，他便會知道我不是一只普通的貓。可是，我卻在下一刻發現了對面樓某扇窗戶的異常，一個男子，正将黑色管狀物對準這裏，他的手指，緩緩扣動。

我像兩年前那樣撲向李澤言，一切是那麽神似，原來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是會毫不猶豫沖向他的。

但與上次不同，這一次，子彈穿過了我的身體，我看到了他錯愕的臉，以及從我體內噴泉般迸射而出的鮮血。他想接住我，可惜我和他的距離着實有些遠了，他極力傾身，撞在阻擋身前的圓桌上，手觸到了我摔落之時風中揚起的幾縷毛發。

只是一點點錯過，卻還是差了好多好多世紀。

嘭！

不知我的身體是不是也像千年前那樣分離了，我只看到鮮血湧出，在我身周開出一朵大花。

進入黑暗前，滿目是他血紅的眼。

別哭啊，我不疼，就是沒來得及讓你閉眼，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