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說是私家菜, 實際上閻穆霆帶祈銘去的地方是類似鎮海夜市的大排檔。不同之處在于,賣食材的和加工食材的是分開的。排擋緊挨避風港,客人自己在漁船上選想吃什麽, 選完店家按重量收取加工費。

選完食材,閻穆霆把東西交給排擋服務員, 細心的叮囑道:“鳗魚做鐵板燒,青口做粉絲蒜蓉蒸,螃蟹做避風塘炒蟹,石斑魚清蒸, 小象拔蚌煮粥,龍蝦仔做刺身,基圍蝦的話兩吃,椒鹽和白灼……”

說着轉頭問祈銘:“雞肉你吃吧?我記得你是晚餐不吃紅肉。”

祈銘點了下頭,剛想說“夠多了別點了就三個人吃不了”, 可閻穆霆沒給他機會,直接交待服務員:“再來一份白切文昌雞, 哦對,還有銀魚煎蛋和海腸豆腐湯。”

“嚯, 舅,你今兒發獎金啦?”何明衍忍不住叫了起來, “平時讓你請我吃個必勝客都摳摳索索的。”

被外甥當客人面吐槽小氣, 閻穆霆臉上稍顯挂不住, 當即辯解道:“人祈老師不遠千裏而來, 我不得盡盡地主之誼啊?又沒讓你掏錢。”

“那我今天得甩開了腮幫子造,吃窮了你, 哼!”說着何明衍擡手一搭祈銘肩膀, “走, 祈老師,我請你吃木瓜西米酪去。”

“謝謝,我不——”

“呦呵,真巧啊,你們也來這吃飯?”

聽到熟悉的煙嗓在背後響起,祈銘回過身,對上羅家楠看似玩世不恭實則警覺挑剔的視線,稍一琢磨,以不失禮貌的方式躲開了何明衍的手。雖然何明衍只有十五歲,臉上還挂着些許的少年氣,可身高體格已然超越大多數成年人,不了解他的人很容易誤認為他已經成年了。這要是羅某人犯起小心眼來,難說會不會令所有人難堪。

對于羅家楠的出現,閻穆霆也有些意外,但看跟在羅家楠身後、眼神閃爍的滕曦,心下當即明了一二,随即笑着招呼:“既然碰上了,正好一起吃,小衍,去跟老板說一聲,再加個紅焖東山羊和菠蘿飯。”

又問:“羅副隊,喝酒麽?”

羅家楠義正言辭的:“不喝不喝,出門在外,喝多了不方便。”

祈銘暗暗運了口氣,上前把羅家楠拽到一邊,小聲問:“你怎麽來了?不說在警犬隊蹭吃蹭喝?”

“他們那破地方有什麽可蹭的?除了狗糧還是狗糧。”羅家楠反手一指滕曦,“小滕說帶我嘗嘗本地的特色菜,這是最有名的,可不就來了麽。”

被點到名的滕曦默默縮起肩膀,心說——明明是你逼問我師父會帶祈老師去哪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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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小子是幹嘛的?”羅-某些時候臉皮厚的子彈都打不穿-家楠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出現會否令其他人難堪,就是不放心自家媳婦被其他人的帶着滿世界跑。

“人”得劃重點:男,單身,取向不明,體貌特征出類拔萃,以及,和祈銘有說不完的共同語言。

“是閻隊的外甥,叫……”祈銘朝何明衍跑走的方向看去,想了想,到底沒記起來人家叫什麽,“等下讓閻隊給你介紹。”

一聽是未成年人,羅家楠立刻原諒了對方搭自家媳婦肩膀的舉動。話說回來,現如今的未成年不比從前,有的男孩才十三四,長得比他還高,還壯。近些年未成年性犯罪、故意傷害、兇殺案件頻發,在青春期激素激增和自控力不足的相互作用下,青少年所犯的惡行有些甚至比成年人還令人發指。

閻穆霆找好了位置,遠遠招呼他們:“羅副隊,祈老師,來,這邊坐。”

為免讓閻穆霆誤會自己就為蹭人家一頓飯而來,羅家楠上桌之前借口去衛生間,悄悄把帳結了。結果拿到賬單差點沒梗了——海鮮由排擋稱重結算,排擋老板收了顧客的錢再結算給漁民,這一頓的原材料加加工費,總計兩千六百八十八。

付完錢,羅家楠在心裏默默的抽了自己百八十遍——盯媳婦的代價可真大。

等他回到桌邊,閻穆霆又說去衛生間,但很快就回來了,用稍顯責怪的語氣問羅家楠:“羅副隊,說好我請,你怎麽把帳結了?”

“我跟祈老師出來玩,哪有讓你花公款招待的道理,再說這地方本來就在計劃內,今天算提前完成了。”羅家楠嘴上說的輕松,實則心頭暗暗滴血。想想當年為了一口悶醋,追着祈銘和那個什麽什麽海鳗跑去日料店一口氣造了三千塊錢,感覺這麽多年了自己還特麽一點長進沒有。

“不不,我們有規定,公費招待只能在食堂。”該花的錢沒花出去,閻穆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摸出車鑰匙交給祈銘,“你們沒租車吧?把我車借你們開幾天,地方大景區分散,沒車不方便。”

一聽有車開,祈銘的眼睛唰唰冒精光,一點沒跟人家客氣,接過車鑰匙轉頭問羅家楠:“你要喝啤酒麽?“

“……我不喝……”

羅家楠打牙縫裏擠出點動靜——咋着?把我灌多了你好開車呗?今兒看人屍檢臺寬綽,想送我上去躺會?

這時何明衍捧了兩顆木瓜西米酪過來放到桌上。木瓜對半切開,掏去瓤籽,用勺子刮軟瓜瓤,澆入冰鎮的椰汁西米露攪拌而成。冰冰涼涼的甜品,木瓜皮上凝着細密的水珠,椰香混着木瓜香,令人食指大動。

閻穆霆見狀問:“你怎麽就買了倆?這五個人呢。”

“你不是不吃甜食麽?”何明衍答得理直氣壯,倒是很有禮數,把兩份甜品先推給祈銘和羅家楠,又對滕曦說:“小滕哥,還有倆,等下老板給送過來,這倆先給客人吃哈。”

滕曦客氣笑笑,對閻穆霆說:“沒事兒師父,待會我那份給你。”

“诶,我可不吃嗟來之食。”閻穆霆故作不滿,“小衍,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羅副隊,也是幹重案的,叫叔叔。”

何明衍禮貌點頭:“羅叔叔好。”

祈銘聽了不由側目——介紹我是哥哥,介紹羅家楠卻是叔叔,我比他還大三歲呢,這什麽輩分?

不多時,菜品陸續上桌。白切文昌雞肉質鮮嫩汁水充盈,紅焖東山羊鹹香微辣,鳗魚肥美蝦蟹飽滿,龍蝦刺身晶瑩剔透Q爽彈牙,石斑青口象拔蚌甘甜到極致。新鮮的食材配上廚師精湛的廚藝,酸甜苦辣鹹的複合味道于唇齒間碰撞,不禁讓人從心底裏感嘆大自然的饋贈是如此豐厚。

但再怎麽好吃,羅家楠也強忍着沒喝酒——絕不能給祈銘借口開車。要說在自己家門口,祈銘那二把刀車技晃悠晃悠也就得了,起碼熟門熟路,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開海裏去還得賠人家一輛大衆途觀。

當然,祈銘賠的起就是了。

因着有羅家楠和何明衍在場,祈銘與閻穆霆席間沒有聊關于屍檢的話題,只是單就法醫毒理檢測的學術型問題進行了交流讨論。羅家楠始終支棱着耳朵聽着,感覺女模特非正常死亡案應該和毒殺有關,不然他們不會始終繞着這一方向讨論。事實上他去警犬隊不是幹泡着,多少打聽了一下案子,已經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麽。

那些漂亮的女模皆為參加模特比賽的賽前集訓而來,集訓期間由主辦方為她們拍攝參賽用的照片,那天在景區碰到時,她們正在拍泳裝系列照片。這些女孩大多來自模特經濟公司,而死者叢汐顏是自己報名參加的,用其他姑娘們的話來說,這種就是來湊數的,沒資源沒人脈,除非自身條件真的驚為天人,否則毫無競争力。

所以她不是因為擋了別人的道兒才被殺的,根據有限的信息,羅家楠淺顯的做出判斷。如果真的是死于毒殺,那麽顯然兇手也不是激情犯罪,而是有預謀的計劃殺人。

那麽兇手會不會就在那群女孩之中呢?動機又是什麽?

“家楠。”

“啊?”

恍然回神,羅家楠看祈銘夾了只剝好的白灼蝦放進自己碗裏,趕忙說:“呦呦呦,祈老師,勞您受累了,謝謝謝謝。”

祈銘跟看白癡一樣的看着他——在家不都是我把蝦皮剝了你才吃?吃個蝦懶得連皮都不剝,吃到塞牙還叫喚的是不是你羅家楠?

一旁的閻穆霆察言觀色,不由羨慕道:“有人給剝蝦皮多幸福啊,自打我離開家去上大學,已經多少年沒人幫我剝過蝦皮了。”

話音未落,就看桌上其他四個人一人拿了一只白灼蝦,咔咔剝好蝦皮夾到他碗裏。低頭看着碗裏的四只蝦,閻穆霆尴尬道:“不是,我沒——”

“行啦,舅,有抱怨的功夫,你不如把時間花在給我找個小舅媽上。”何明衍嘴上嫌棄,卻還是夾了一筷子石斑魚肚子上的肉放到他碗裏,“你說這一天天的,回家還得我給你做飯,咱倆到底誰收養誰啊?”

“你收養我,行了吧?”閻穆霆氣笑,寵溺的胡撸了一把外甥的頭毛,眼中凝起絲惆悵,“對不起啊,是我沒照顧好你,當初你爸你媽——”

“吃飯吃飯,別提他們了。”

何明衍眉頭一皺,偏過頭用力抽了口氣,憋住盈上眼眶的熱意。然而畢竟是個孩子,到底沒忍住,匆匆起身跑到碼頭棧道上,避開衆人的目光獨自悲傷。

“閻隊,你們聊,我去看看小衍。”滕曦也離開座位,朝着何明衍獨自伫立在海風中的身影跑去。

遠遠看着他們,閻穆霆感慨萬千的:“小衍以前學習成績特別好,還參加過少年班的選拔考試,可我姐他們一出事……我沒做過父親,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管教孩子,有時候脾氣上來還會忍不住吼他,其實這孩子挺會心疼人的,給我做飯,收拾屋子洗衣服,一旦我過了晚上八點還沒回家,他一定會追個電話來确認我的安全,我要不接電話他就給局長打……說真的,與其說是我給了他一個家,不如說是他給了我一個家。”

旁邊的兩個人靜靜的聽着,都沒有說話。不需要發表任何意見,眼下的閻穆霆只是需要有人傾聽自己的心聲。一個人就算外表再堅毅,內心依然會對情感和關懷充滿渴望。而且感情這東西是相互的,無論親情、友情、愛情,付出和回報即便無法完全對等,也總歸是互有來往,如果只是單方面的付出,早晚會感到疲憊不堪進而放棄。

感覺手指被勾住,祈銘側頭看向在桌子底下搞小動作的羅家楠。一邊用眼神警告對方“這是公共場所,你注意着點”,他一邊反手與對方十指相扣。

TBC

作者有話說:

既然是度假,當然少不了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了,案件得穿插着來~

別看祈老師這個時候溫柔,當把車和楠哥放到眼前時……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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