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房門打開一條縫,穿着新睡衣的許覓時探出半個身子,微微驚訝:“霍叔叔?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霍尋剛到家,仿佛焊在身上的西裝三件套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下來。

“方便請我進去嗎?”

許覓時什麽也沒說,敞開大門側身讓出一條路。

這是霍尋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裏面收拾得井井有條,唯有通往露臺的落地窗下堆滿書和紙張的小茶幾能看出一絲生活的痕跡。

原本靠窗的茶幾被許覓時用成了小書桌,地上則放着一個被壓癟的抱枕,估計是被他拿來當坐墊了。

他想象不出少年坐在上面讀書寫字的樣子,只是看了眼放在最上面的奧數書,笑着問他:“怎麽不去書房裏寫?”

許覓時望了眼窗外的夜空,仿佛在透過漆黑的夜幕緬懷着誰,說:“這裏能看見星星。”

很多人大抵都聽過“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這句話,以科學的眼光來看,這件事顯然是不可能的,但科學與寄托并不沖突。

就像人們往往用月亮寄托思念一樣。

“我能一起看嗎?”霍尋問。

許覓時大方将自己的坐墊遞給他,男人卻擺擺手,随意坐在地板上,分走了他的半片星空。

“有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霍尋用了個俗套的開頭,“你想先聽哪一個?”

許覓時思考了一會兒:“我猜結果應該不錯,所以先聽壞消息吧。”

壞消息是,宋業興不願意為他辦理轉學,試圖以此要挾許覓時放棄追究酒吧裏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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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許覓時馬上就要過生日不再需要監護人,轉不轉學他都沒有損失,這對許覓時根本構不成威脅。

宋業興還真是病急亂投醫。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霍氏集團是興文最大的股東,在沒法辦轉學手續的這半個月時間裏,你可以正常入學上課,手續等之後再補上。”

許覓時已經能夠想象到宋業興的臉色會有多難看了。

看起來這的确是個好消息。

他以為霍尋會順勢再說一下宋睿軒的情況,不料話題一轉,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小時在學校應該是很受女生歡迎的類型吧。”霍尋語氣自然,完全聽不出半點唐突,“有喜歡的人了嗎?”

許覓時一只手撥弄着小茶幾上的演算稿紙,聞言壓下紙張一角,頓了頓,說:“沒有,我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如果他只是單說沒有,霍尋可能不會多想,但許覓時偏偏強調了女孩子。

剛經過何旭一通毫無根據的言論洗腦,霍尋幾乎立刻就想歪了。

沒有喜歡的女孩子,那男孩子呢?

許覓時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信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這讓妄自猜想的霍尋生出了些許罪惡感。

或許他和何旭都想錯了。

“那就好,不然我幫着老爺子勸你轉學,豈不是成棒打鴛鴦的了。”霍尋面色不改,如同每個負責的家長那樣諄諄教誨,“早戀不可取,還是以學習為重的好。”

許覓時乖乖點頭附和。

早戀?

沒有投入感情的關系怎麽能被稱之為戀愛呢,他只想享受當下的快樂而已。

比如霍叔叔這樣的,就很符合他的心意。

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大人眼裏別人家的孩子許覓時,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叛逆着。

聊完起身送霍尋離開的時候,許覓時一不小心将他臨時小書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一本淺藍色封皮帶腰封的小說混在幾本資料書中間一起掉在了霍尋腳邊。

兩人同時彎腰去撿,不約而同地率先選擇了那本顯眼的淺藍色封皮小說。

指尖相碰,又觸電般縮了回去。

這是一本脆皮鴨文學,是許覓時特地放在這裏等着霍尋來發現的。

書名乍一看很正經,但只要有心搜一下,就知道這是兩個男人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

霍尋替他撿起地上的書,目光在淺藍色封皮上停留了一會兒,提醒道:“小心看路。”

如許覓時所料,霍尋離開後果然忍不住好奇打開了浏覽器。

兩分鐘後,從未接觸過此類文學作品的霍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轉而搜索下一個問題。

#直男會看脆皮鴨文學嗎?#

搜索引擎給出的答案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霍尋開始意識到,他眼中單純可憐的小孩,似乎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好巧不巧,對許覓時十分關注的何特助在下班後發來了慰問。

打工的:【試探出什麽了?】

霍尋回了他一個微笑表情。

帶小孩這件事,果然不适合他。

-

興文的開學時間是八月二十,三個年齡段同一天,這倒給霍尋省了不少事。

何旭也跟着一起來了,據他自己說,是想看看能讓霍老爺子親自接到霍家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結果一到學校門口,就被抓苦力給霍嘉文當爹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霍尋如是說道。

于是匆匆一瞥,只看清了少年的長相,便又匆匆分別了。

許覓時跟在霍尋身邊并肩往高三教學樓走去,校園林蔭,男人與少年,和諧得像是一幅畫。

何旭收回目光,摟住霍嘉文的肩膀認命般嘆了口氣:“走吧,你爹有了新歡,只能咱爺倆相依為命了。”

他調侃霍尋慣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踩中了霍嘉文的雷區,還滿臉笑呵呵的拽着幹兒子準備去找高一8班。

霍嘉文簡直氣死,一把拍開他的手,拉長臉道:“誰跟你是爺倆!”

“喲,小少爺怎麽了這是?”何旭望着那兩個相攜遠去的背影,忽然福至心靈,“這是怕自己地位不保啊。”

兩個人心裏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卻莫名其妙地接上了軌。

“你早就知道了?”霍嘉文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何旭連忙擺手撇清關系:“沒有,絕對沒有,老霍嘴嚴的很,我也是自己猜的。等等,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霍嘉文高傲地仰起頭:“切,這麽明顯的事,有眼睛就能看出來。”

把人接到家裏住,買這買那噓寒問暖,對他比對親兒子還好。

還說什麽朋友的孩子,那天他在警局裏聽的分明,許覓時分明是寄養在親戚家裏的。

無緣無故,老霍怎麽會照顧一個素不相識毫無關系的人。

這不是私生子又是什麽!

“連你都能看出來,也太明目張膽了。”何旭倒吸一口冷氣。

就這還要說他妄自揣測別人,怕不是房子燒起來了自己還沒發現。

他拍了拍霍嘉文的肩膀,安慰道:“總之,幹爹是站在你這邊的!”

兩個人雞同鴨講,愣是沒發現一點不對勁。

另一邊,許覓時還在辦公室外面等霍尋和他的班主任聊完。

“那我就把小時交給李老師了。”霍尋天生低沉的聲音由遠及近,愈漸清晰,“留步。”

“霍先生慢走。”

許覓時一雙眼睛好像粘在霍尋身上撕不下來似的,被發現後又迅速低下頭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霍尋下意識伸出手想揉一揉他的腦袋,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半路拐了個彎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說:“我走了,晚上來接你們。”

頓了頓,思索了一會兒,又道:“開學快樂。”

哪有學生會因為開學感到快樂。

許覓時在心裏默默吐槽,嘴角卻微微扯起一個弧度,對霍尋揮了揮手:“霍叔叔再見。”

新班級在高三3班,雖然是普通班,學習氛圍卻相當不錯。

即使對許覓時這個轉學生感到好奇,也僅限于暗中觀察或在路過他的座位時多瞄上兩眼。

因此許覓時轉學的第一天過得還算愉快。

同桌俞一卓是個話少的男生,除了第一節課課間跟他交換了姓名以外,只和他說過兩句話,分別是“借過”和“謝謝”。

直到晚自習班主任李老師讓他分發一下作業,許覓時才知道,原來戴着圓框眼鏡不聲不響的同桌竟然是他們的班長。

開學第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度過了。

興文走讀的學生可以提前40分鐘放學,九點一到,早已蓄勢待發的同學們已經陸續起身離開,許覓時不緊不慢,放下筆開始收拾東西。

剛收完,就聽到一陣細微的騷動。

“小學弟,你找誰?”

霍嘉文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教室後門外,一身軍訓統一分發的迷彩服,一眼就能認出是高一的新生。

小屁孩倒也不是對誰都那麽拽,目光迅速鎖定許覓時所在的位置,下巴一揚,抱怨道:“怎麽還沒好?慢死了。”

哦,原來是來找哥哥一起回家的。

3班的同學們恍然大悟,殊不知,如果霍嘉文知道他們的想法,今晚八成要氣得睡不着。

許覓時倒是能猜到一些,但他可不會主動澄清誤會,拎起書包往後門走去:“走吧。”

霍嘉文可不會給他好臉色,也沒有等他的意思,看許覓時出來扭頭就走。

要不是老霍威逼利誘非讓他來接人,他才懶得走這一趟。

高三教學樓離學校大門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兩人踏着月色無聲前行,走到沒什麽人的地方後,霍嘉文忽然停了下來。

“喂。”他轉過身,兩只手插在口袋裏,帥得刻意又做作,“問你個問題。”

許覓時跟着停下:“嗯?”

“你以前……一直跟那一家子破親戚住在一起?”

聽到霍嘉文的問題,許覓時愣了一下,随即端起那副惡劣招人恨的嘴臉,驚訝道:“你不會是在可憐我吧?”

霍嘉文矢口否認:“別自作多情了!我就是可憐路邊的貓貓狗狗也不會可憐你的。”

除了那張一看就知道遺傳自哪串DNA的臉,許覓時實在找不到他和霍尋的共通之處,有些好笑地反問道:“既然如此,這麽關心我以前的生活做什麽?”

霍嘉文一時答不出來,許覓時卻慷慨給出了答案。

“不是。”

“什麽?”

“我沒有和宋家人一直住在一起。”許覓時說。

霍嘉文“啊”的一聲:“那……”

許覓時無謂地笑了笑:“運氣好,親戚比較多。”

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的霍小少爺想象不出這樣的生活,受過最大的挫折也就是霍尋氣急後的腦瓜崩子。

“那……你媽呢?”

許覓時眼底笑意倏地散去,語氣無甚起伏道:“不在了。”

不在了……

霍嘉文消化着看似輕飄飄的三個字,發現自己可能不小心觸碰到對方傷心事的同時,也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死了的白月光豈不是完全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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