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新婚三朝才能回門,這規矩就算是天家的公主也是要老實地守上一守的。
好在襄陽在夏家日子并不難過,打從第一天起太君就沒有為難過她,其他的人也都客客氣氣的,然而也恰是這份客氣,也表明了夏家的人并沒有把她視作自己人來看待。
這一份疏離襄陽并非察覺不到,只是她對于要如何與夏家的女人們相處心裏同樣有些摸不着北的,她想着将來她是要另外開府的,兩邊相處的機會也不會多,對她們只需将自己要做的認真作到便可,如此想便将這事暫且放在了一邊。
這樣,襄陽新婚的時日仍舊是與丈夫相處的時候最久,畢竟,新婚三日裏但凡有那麽一點規矩的人家,新郎都是要陪在妻子身邊的。
“你要我打拳給你畫?”夏六郎手裏端着茶,兩人眼下還算不得熟,在一起也不能一直大眼瞪着小眼,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便有一句沒有句的聊起來,恰好說到彼此的愛好,襄陽說她愛畫,偏夏六郎說她每日只有一件事是必做的那就是打拳練劍,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句。
襄陽點點頭臉上帶着笑:“六郎只需打一次讓我瞧,我就能畫出來,不用一直站在那兒的。”倆人既然做了夫妻,那稱呼也不能太過生疏,說了幾次話後就不再公主驸馬的了:“反正,咱們倆這會兒也沒事可做……”
“那,你想我打拳還是舞劍?”夏六郎皺了下眉還是答應了她的提議。
“都成,由你定吧。”襄陽見她答應忙打蛇随棍上:“我讓她們去準備作畫的東西,你慢慢想。”她說完就走到外間半點不給她反悔多說的機會。
夏六郎不想她興致如此高,她想了想走到了邊上拿了劍,手稍用力将劍拔出幾寸,那劍出鞘瞬時露出寒光,她的目光落在劍上最終還是将劍合起放回了原處。轉身走到了門前,看到院中那小人已經指揮着人忙碌開來,于是她也沒着急出去就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
懷瑜得了令很快帶着一衆丫頭從邊上的小書房裏擡出了書案,照着襄陽的指示放到了院子中間往左的地方。接着又有人從裏頭陸續拿出了東西。再看襄陽她已經從懷瑜手裏接過了帶子親自動手将衣袖綁起,弄好了袖子她走到桌案前先看了看,然後人朝前略彎了些腰似是在硯墨,邊上一從丫頭們或是看熱鬧或是幫忙,與軍中成天面對着一幫又髒又臭的男人不同,一群漂亮的姑娘在院子裏來來回回甚是養眼。
然而看久了,夏六郎的目光變得有那麽一些些的不同,再過了一會兒,大概是都準備好弄好就差那擺樣子的人了,那将要作畫的人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轉了頭朝屋子裏看。
這麽着兩人便不近不遠地對視了一眼。
襄陽朝人招了招手,夏六郎猶豫了下這才邁了步走到院中,待到桌案前看到鋪好的紙擺好的硯,邊上還有幾個小瓷碟子放着紅黃綠各色的顏料,看這架勢是要畫幅大作了。
“我原本還猜你會舞劍的呢,”襄陽見她空手而來開口問:“是決定打拳了?”
“嗯。”夏六郎應了一聲,繞過了書案人往前走了幾步拉開了一些距離後問道:“現在就開始?”
“好。”襄陽點頭。
夏六郎又看了她這兒離書案的距離,随後挑了最基礎的長拳來打,這拳是她少時最先學的一套拳,拳法簡單每一招卻都是最最基礎的東西,她怕那人看不清,所以出拳的時候動作放慢了不少,然而,動作雖慢一招一式卻十分的到位。
襄陽在邊上看得仔細,她雖不懂武卻仍舊能看從動作上頭看出對方厲害的地方,她亦看出了這人故意放慢了速度,她想起有一回被皇姐和平陽拉着去偷看侍衛練武,那會兒她年紀尚小也看不懂門道,只覺得那些打得快的人看着厲害,可平陽卻說,在練拳的時候反倒是動作慢的要比動作快的難一些。不知不覺那套拳打了過半,可每一招的速度都一樣,柔中帶了剛雖慢可動作流暢半點不顯笨重,一個女子竟能将拳法練得這樣的好,她吃過多少的苦頭。
襄陽邊看邊想目光不自覺就變得深沉了起來。
夏六郎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注視,卻沒有受到半點幹擾,等她穩穩當當将一套拳打完收勢斂氣,擡頭回視時,就見那人輕皺了眉頭,“可是沒看清楚?還要我再打一回嗎?”她問。
這一句叫襄陽回過了神她輕搖搖頭:“都看清了,你這拳打得可真好看。”
“好看?”夏六郎因她的這句贊目光微凝了凝,不自覺地低語道:“拳法可不是用來好看的。”接着輕輕一嘆:“真的不需要我再打一回嗎?”
襄陽聽到了當中的那句,她自知失言忙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記下了。你,去喝些茶先歇歇吧。”
“真這樣就能記下?”夏六郎有些懷疑。
“嗯,記下了。你放心去吧不用再打一回的。”襄陽說罷做出趕人的模樣,不再去管她伸手去取了筆,她頭微微側了些許細細回憶了剛才這人的動作,随拿筆沾了些墨開始勾畫,落筆手是極穩的幾下就将人物的框架給畫了出來。
夏六郎被人驅趕卻真的離開,她就站在邊上伸頭看了看那畫,腦子裏根據畫裏的樣子猜想了她畫的是哪一招,見她筆鋒游走這會兒半點沒有分心,人物的樣子竟那麽快就有了初形。目光不由得重新落在了作畫人的身上,她幼時也曾學過一些繪畫的,女兒家學女紅畫樣兒都是要學的,可那也不過是一些皮毛,似襄陽這樣幾筆就能成形,畫的還是大幅足見其功底,想來她那擅畫的名聲不作假。
又看了一會兒見這人專心,且那畫一時半會也畫不完,夏六郎也就不再打擾轉身離開回到了房中,進屋後将自己的随身長劍取了過來,拿了專用來擦劍的布,坐到窗邊認真的擦了起來。
兩人各做各的互不打擾,誰都沒有去注意另一個人的動靜。
夏六郎仔細将劍擦幹淨指在尖身輕輕一彈,那劍便發出了嗡鳴,這劍是上等的好劍如今卻是難露鋒芒,要伴着自己留在這太平地兒,于她而言這樣的日子是她心中向往,然于劍來說卻是可惜了,再細細擦了一擦,她将劍收回放到了原處。
弄好這些,夏六郎走到窗邊坐了下目光再次落到了院中那人的身上,這會兒日頭正足,只見襄陽站在案前低着頭畫得認真,懷瑜站在她邊上有時會幫忙擦擦汗,有時會在她停筆的時候端了茶水喂送,這主仆二人看着感情倒像是很好。
呷了口茶夏六郎雖覺得有些無聊,卻也沒有出去的意思,她重新站起這雖說是她的新房,卻一直沒有仔細看過,踱着步子她在房裏轉了一轉,走到妝臺前時她停了下來,目光在臺面擺放的胭脂盒上看了好一會兒,終是輕嘆了口氣沒有去動它們。
又再轉了一圈,夏六郎重新走出了屋子,放輕了步子走到了書案不遠的地方,她凝眸去看那畫紙上的畫,這會兒已經完成了将近大半,就人物的身形體招式來說已是十分的相像,特別是足下腳尖這兒,這看人打拳似這樣的細節是很難去注意到了,然而,這畫中的人足尖外撇竟與她打拳時候一模一樣,足見這作畫之人的目力與功力。
再繼續看只見襄陽換了一支新筆,她在顏料裏蘸了下,在邊上的紙上畫了一畫,許是覺得顏色不對,她又取了水調了調,弄了好了會兒才滿意,再次蘸了色後她的筆往畫中人的眉間去。
夏六郎原本還沒明白,待面她拿着筆往眉心去時,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是要畫疤?”
襄陽因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手頓了下停在了半道上,她之前已察覺到夏六郎過來了,只是,她作畫時不喜人有打擾便沒有理她,好在這人也只是直着并不說話,沒想到這會兒意開了口,想了想她的問話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要畫呢,六郎……可是不喜?”
夏六郎說那話原是一時的沖動,這會兒被人看着問反倒有些不知如何說才好,她抿了下唇猶豫了下才開口道:“不是,還是按着你原來要畫的畫吧。”
襄陽盯着她看了看,心中微微一動,将筆收起放入筆洗原本的顏色瞬時在水中化開,再将筆尖輕輕點了下朱砂,她輕提了一口氣俯身在眉心的中間點出了抹紅,果然才落筆背脊便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公主,您怎地畫了胭脂?”一旁懷瑜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氣場的不對,竟少有的在這個時候插了嘴。
“這不是胭脂,是朱砂痣。”襄陽沒回頭手穩穩地拿着筆:“六郎,可還記得你我幼時曾見過一回的,那一次,你和七娘姐姐一塊随太君到皇宮見母後,那天我恰好也在,你與七娘姐姐長得一模一樣,我年幼認不清你們,太君說,你與七娘姐姐要區分就靠眉心的那一點紅痣。”說完她緩緩轉了頭,迎上了那道帶着淩厲的目光。
夏六郎沒說話眼在襄陽的面上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公主怕是記錯了,眉心有痣的是七娘不是我。”
“記錯了?”襄陽瞪眼眉尖略微朝上揚了一下,她回轉了頭看那畫:“竟是我記錯了,這畫只能重畫了。”她嘆了口氣,将筆放到了邊上:“真是可惜了。”
懷瑜規矩地站在邊上沒說話。
“把它撤了吧,明兒我再重畫一幅。”襄陽看似有些喪氣地吩咐了聲。
“是。”懷瑜應了一聲就要去收拾。
“不若就那樣吧。”夏六郎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畫了這麽久,棄了可惜,還是留下吧。”
話傳到耳中襄陽在心裏淺淺松了口氣,眼眸深處含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