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城主,我把段姑娘給帶來了。”

莺歌領着她站在門外等候,過了許久裏面也沒一點動靜,莺歌又敲了敲門,聲調提高了許多又說了一遍,“城主,我把人帶來了!”

裏面傳出幾聲輕微的咳嗽,緩緩道,“讓她自己進來吧!”

莺歌眼神隐晦的打量了段情一眼,随後規規矩矩的退下了。

段情輕輕一推,那門自己便晃悠開了,裏面光線昏暗,只有貢臺上點着幾支蠟燭,江陰背對着她跪在蒲團上,身姿挺拔。

“你找我有什麽事?”段情先開口道。

江陰拍了拍身旁的蒲團,說道,“你過來。”

段情猶豫一瞬,然後走到蒲團旁慢慢坐了下來,并沒有如他一樣跪着。視線上移,看到貢臺上供着一座墓牌,上面寫着‘吾妻年年之靈位’。

‘年年’,那是方才莺歌提到的名字。

……

房間靜谧無聲,只偶爾有滾燙的蠟油滴落木桌上發出‘嘶拉’的聲音。

“年年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本想等着她及笄了便把婚事辦了,可,天意弄人。”

他聲音平靜,依舊穿着一身黑袍,黑布嚴實的遮住臉龐,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此時,那雙原本灰暗的眼睛藏着悲傷。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客棧,恍惚間,我竟差點把你錯認成了年年。”

江陰從懷裏拿出一枚粉色的香囊放在手裏細細摩挲,段情瞬間睜大了雙眼,訝然道,“那晚,是你偷偷潛入我房中拿走了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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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放的是栀子花,是年年生前最愛的花,她最喜歡這花微微的甜香,單純潔白,就如她的人一樣。不過這個應該是年年奶奶縫的,針腳粗糙。江陰又從腰間卸下一枚明顯更精致的香囊放在手中比較,掂了掂那枚劣質的香囊,說道,“這個是年年為我做的,縫的比可比她奶奶縫的好多了。”

江陰眉眼柔和了許多,眼角帶着淺淺的笑意。

*

三年前

“你這混小子,怎麽又是你!”年婆沖着跌落樹下灰頭土臉的男孩指指點點,大聲罵道,“又來偷我家這棵果子樹!看老太今天不打折了你的腿,看你還怎麽偷!”

男孩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蘋果,嘿嘿一笑,“這蘋果樹怎麽養的,果子真甜!”

年婆氣極舉起竹杖便打,卻被一雙纖細的小手攔住,年年皺着眉頭叫道,“奶奶,一個果子罷了,何必打人呢?”

年婆氣道,“這可不是他第一回來偷了,每天總要來個三四趟惦記着這果子樹,這可是老太打算拿到集市上去賣的!”

“奶奶,你先回去歇息吧,這裏我來處理!”年年柔聲勸道。

年婆拍了拍胸口,平複了氣息,罵道,“可叫這混小子氣壞了。”

年婆拄着竹杖走後,年年站在男孩面前,俯視着他問道,“你為什麽總來偷我家的果子樹?”

男孩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笑着道,“我叫江陰。”

年年一皺眉,嬌聲道,“我沒問你名字。”

“你叫年年?”江陰把剩下的蘋果擦幹淨了,仰頭遞給年年,笑着道,“這個紅的最透,肯定最甜,給你!”

年年動作緩慢的接過那個蘋果,明顯愣了一下,心裏想到:這男孩子真奇怪!

“其實,我每天都來三四趟不是為了你家的果子樹。”江陰撓着後腦勺,髒兮兮的臉上透着兩朵紅暈,不好意思道,“我來是想多看你幾眼。”

年年白皙的臉蛋蹭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半晌,才讷讷的開口道,“……你這人,真是不知羞。”

江陰坐在樹下哈哈大笑,二人相視一眼,年年終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年年,我得走了,要不然一會兒你奶奶出來又得追着打我了。”江陰笑道,“明日中午我在靜月湖邊等你,你……會來的吧?”

年年小臉微紅,嗔他一眼,嬌羞道,“你這人,真是膽子大。”

年年揣着江陰給她的紅蘋果急匆匆的回去了,江陰在後面大聲喊道,“年年,你會來的吧!我會一直等你的!”

當天,一向沉默寡言的江陰難得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回了雀危樓,着實是驚到了一衆奴仆。

紛紛議論道,“二公子今天很不一樣啊!以前他總是冷着個臉的。”

“陰弟!你怎麽這麽晚回來?”

江陰停住步子,轉身說道,“今天去見了個人,耽誤了些時辰,怎麽?父親問起了?”

江陰看着面前與自己容貌相差無幾的男人,微微一笑。

江陽道,“你今日看起來多了些笑意,看來是今日你去見的人的功勞了!”

城中人皆知,江城主的一對雙生子,容貌俊秀,大公子文武雙全,脾氣溫潤,二公子飽讀詩書,清高孤傲。

江陽似乎是天生一張笑臉,面上總是帶着親切的笑意,問道,“可是個女子?”

江陰一怔,訝然道,“……大哥怎知?”

“冬雪跟我說你最近這些日子總往外頭跑,偶爾回來時臉上帶着笑,有時卻又沮喪個臉,情緒如此陰晴不定,怕不是牽挂着的姑娘讓你亂了心!”

江陰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大哥猜的真準。”

江陽拍了拍江陰的肩膀,笑着問道,“相處的如何了?是哪家的姑娘?若是你真喜歡,大哥便和父親說,準備準備向姑娘家提親。”

“大哥!”江陰連忙阻攔道,“我今天才和那姑娘說上話,你現在便說提親的事,未免太早了些。”

江陰可不敢如此魯莽的對待年年,年年性格溫柔嬌弱,他可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她給吓跑了!

“大哥,這事你就別操心了,我自己看着辦就行。”

“行啊!我弟弟長大了!”江陽十分欣慰的拍了拍江陰後背,說道,“這兩日我有些事情要出城一趟,有什麽需要和冬雪說就行。”

江陰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是南郡世子要出使中土,我奉父親之命出城迎接。”

江陰面露憂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要打仗了?”

江陽點了下頭,說道,“中土有意取代南北二郡,此時是想拿咱們南郡先開刀了,朝廷那位性子懦弱,想要求和,這才派蕭世子前去商議互市之事。”

江陰一向看不起朝廷那些腐敗的內鬥,此刻更是義憤填膺,說道,“君主無能,朝廷當權者小人也,聽信讒言,奸臣當道。中土之行危險重重,蕭世子這是做了箭靶子了!”

江陽無奈道,“那又能如何呢!大皇子本來就看南郡王府不順眼,若是此時抗命,只怕蕭世子一家都會被小人構陷,一舉誅殺。”

江陰囑咐道,“大哥,你此去小心,咱們雖說也幫不了蕭世子太多,但至少能在咱們的地盤上護得蕭世子一時安全。”

“放心吧!”江陽笑着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次日一早,江陰便滿心期待地去了湖邊等着,可直到傍晚,日落西沉,他等的姑娘也沒出現。

他在湖邊一直沒等到,心存僥幸的認為或許是姑娘家害羞,不好意思前來赴約。便又去客棧蹲點,照例爬上了那棵果子樹,在院裏張望了許久,也沒看見年年半個身影。

江陰一顆熱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難道!她在躲他嗎?是不是自己言行不當吓到她了?當日他灰頭土臉的,确實有些不合禮數。

江陰為年年沒來赴約找了無數個理由,想着想着,不知何時晃悠到了家門口。黑夜裏,冬雪一身藍色衣服站在門口十分顯眼,一見他回來,冬雪立刻焦急的迎了上去,連聲道,“二公子!您可算回來了!大公子出事了!”

江陰臉色一僵,“大哥怎麽了?”

“今日一早大公子便帶人出了城門迎接世子人馬,可路上遭遇伏擊,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兵回來報信。”

江陰一聽還有活口,想着江陽武功高強,一個小兵尚且存活,江陽也肯定不會有事,心安了不少,便問道,“那活着的小兵呢,把他帶過來我要問話。”

“……傷重不治,死了。”冬雪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顫着聲道。

……

江陰在一瞬間心徹底涼了下去,良久,他才低聲道,“帶我去見父親吧!”

冬雪領着他去了書房,裏面傳來母親的哭喊聲,她在責罵父親。

“江文!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要你盡快做個決斷!馬上就是陽兒和陰兒二十歲的生辰了,都是你拖拖拖!如今我的兒子才下落不明了!”

江文長嘆一聲,無奈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手心手背都是肉,陽兒失蹤我也很憂心,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難過!我已經派人去找了,我們現在只能等消息了。”

“父親!”江陰直接推門進去,吓得夫妻倆俱是一愣,原本哭泣得江夫人止了哭聲,流着眼淚問道,“陰兒,你怎麽來了?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江陰神色認真,一拱手道,“父親,我知道您已經派人去尋找大哥了,孩兒也想盡份心力,也讓孩兒去吧!”

“你跟着添什麽亂!”江夫人含淚罵道,“如今你大哥已經失蹤了,若是把你再給搭進去,我和你爹就不用活了!”

江文輕輕拍了拍江夫人的後背安撫道,“是啊,你就等着消息吧,別再讓我和你娘擔心你了。”

“父親……”

“別說了!你趕緊回去。”江夫人厲聲截斷道,“冬雪,帶公子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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