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那,你大哥他……”
段情正聽的入神,江陰忽然不說了,她急急問道。
“都是人,哪有不貪婪的呢!”他說到這,段情心裏已經明白,愛人身死,兄弟背叛,母親算計。忽然間,之前在段情心中對他的恐懼消弭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些許的同情。
江陰手裏緊緊的攥着那枚香囊,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繼續道,“她事先将年年毒啞,口不能言,之後又假意答應我和年年的婚事,卻在成婚那一日将我迷暈囚禁在雀危閣,由江陽取代我作新郎。年年拼死相搏替我殺了江陽,等我見到她時,她已經咽氣了,手裏緊緊攥着的就是這枚她還沒來得及在新婚之夜送與我的香囊。”
段情始終不明白江夫人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問道,“你的母親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們兄弟倆?”
江陰聲音蒼老沙啞道,“我和江陽是雙生子,靜月古城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雙生子年滿二十及冠之齡,便要殺一留一。父親性子優柔寡斷,始終下不定主意,也是因此日日與母親吵架。母親屬意江陽做城主,我自然得死,年年或許是偷聽到了這樁秘聞,便想替我殺了江陽留我性命。”
段情心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為人父母者,怎能如此狠心絕情!“所以,你的嗓子……”
“被她灌毒傷了。”他的語氣輕輕淺淺,卻在段情心底砸下不小的震撼,他道,“她的心裏從來只有她的古城、她的子民,我們從來都是她守護古城的棋子,江陽比我更有利用價值,所以該死的人是我!”
江陰說話時眼底始終翻湧着深沉的恨意,江夫人有多愛這座城,江陰便有多深的恨意,所以他毀了這一切,原本安定祥和的古城一夜之間生靈塗炭。
“他們殺了我的妻子,我便要整座城池都為她陪葬!”
段情皺眉道,“也許你的父親、母親還有你的兄弟是有罪的,可是靜月古城的百姓都是無辜的,你不該将不幸遷怒于他們身上,他們并沒有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為了守護他們,母親不會想殺我,年年不會為我而死,一切還會繼續下去。”
段情見他已被仇恨迷了心智,此刻和他說什麽都說不通,也不再與他争辯,站起身來低頭看着他道,“行了!現在你想報的仇也已經報完了,我留在這也不是為了了解你還想幹什麽。我問你!南郡王府蕭世子是不是三年前來過這裏?”
江陰擡頭看了她一眼,複又低下頭去,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手裏的香囊,心不在焉道,“來過,三年前江陽出城迎接卻遇伏擊,蕭世子便改道去了木家寨。”
段情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木家寨……卻突然反應過神來,一雙眉目含情的桃花眼頓時像浸了寒冰似的盯着他後腦,冷聲道,“你騙我!木家寨是個土匪窩,我哥哥是朝廷官員怎麽可能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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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陰摩挲着香囊的手指一頓,“你是蕭世子的妹妹,蕭清妍?”
一提到蕭世子的妹妹,外人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蕭清妍,畢竟她回府時間短,又從不愛在人前抛頭露面,再加上王府也從未給她正過名分,以至于外界鮮有人知南郡王府還有她這號人!
段情有些別扭道,“我是他另一個妹妹,蕭清和。”
江陰不禁擡頭認真的看了段情一眼,有些詫異道,“從外面撿回來的那個?”
段情咬牙道,“是!”
江□□,“我沒騙你,木家寨雖是個土匪窩,但其中也全非大奸大惡之人,若是收為己用,與你哥哥的處境有益。”
思及她和江陰也無恩怨,江陰也沒有必要騙她,段情勉強信了七八分。
江陰見段情擡步就走,轉過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步子,問道,“你去哪?”
段情停住道,“既然三年前哥哥去了木家寨,我現在得立刻去木家寨探探情況。”
江陰毫不留情道,“三年了,你哥哥早就不在那裏了。”
段情又豈會不知蕭欽逸也許早就不在那了,可是他無故失蹤三年,她只是想要個答案,無論是生是死,她神色黯然道,“哥哥出使中土,必經之路我都要一一找遍才放心,也許他是受困于哪裏,正等着我去找他呢!”
江陰嗤笑一聲,“自欺欺人!”
段情瞥他一眼,伸出去拉門闩,卻發現外面被人鎖住,段情拍拍門叫道,“莺歌!是你在外面嗎?快把門打開!”
驀地,江□□,“我才是她的主子!我讓你留誰敢放你走!”
段情警惕的回身盯着他,指尖已經緩緩摸到腰間冰冷的匕首,“你還想做什麽?”
“用你換回年年。”江陰起身而立,寬大的黑袍無風自動,一雙狹長的鳳目危險的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爪下的獵物,“我用白門缥缈陣輔以安神草造成這所見的繁華幻境,再用你生祭陣法便能重新看到我的年年。”
“是嗎?”
門外一聲悶哼,接着似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夾雜着風起門被粗魯的踹開,額前的碎發飛舞,恍惚間見一人緩緩而來,白子軒走到她身側,沖她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一個時辰到了!”
紀晨毫不憐香惜玉的将昏死在他腳邊莺歌一腳踢開,走到段情另一側。
段情看了一眼可憐的莺歌,對紀晨道,“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人是子軒兄打暈的。”紀晨無辜的一聳肩,随即湊到段情耳邊眉開眼笑道,“再說了!這世上本世子就稀罕你這塊美玉!”
段情一胳膊肘戳過去,低聲罵道,“紀晨,你去死吧!”
“來幫手了!”江陰陰陽怪氣的說道。
白子軒上前一步,雙手叉腰大聲道,“江大城主!你還要繼續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媳婦早就死了!”
江陰原本低垂着眼眸瞬間睜大,狠狠的盯着白子軒嬉笑的臉,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媳婦三年前就死了!”白子軒生怕他聽不清還特意上前幾步大聲喊道,“你弄的那個什麽陣法,太差勁了!也就能騙騙像你這樣的傻子吧!”
真是辱沒了他家的陣法!差勁,實在太差勁了!
白子軒嫌棄的啧啧着嘴道,“你飄渺陣法就學了個皮毛也敢出來賣藝獻醜,真是不害臊!飄渺陣法加安神草只能對生者起效,使人能見到所願之景象。可你媳婦是個死人吶!她并不能真的回來啊!”
“哪怕是幻覺我也心甘情願!”江陰胳膊緩緩擡起,指着段情道,“等我用她生祭陣法,我的年年便能回來。”
紀晨劍指江陰,冷聲道,“你敢動她一個試試!”
段情心道:這樣的歪理邪說也不知他是從哪裏聽來的,江陰怕不是已經瘋了吧!
白子軒對江陰的無知淺薄不禁笑出了聲,“這樣的蠢話誰告訴你的啊?”
江陰:“江道年!”
白子軒:“誰?”
江陰:“三清道人!”
白子軒:“……”阿彌陀佛,師傅恕罪!
白子軒與段情二人面面相觑,真不知道他家師傅還有這麽個大名!
都姓江,白子軒問道,“你和他老人家有點親戚?”
江陰:“叔叔。”
白子軒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三清道人那副邋裏邋遢滿頭白發的模樣,疑道,“确定不是你爺爺?”
段情揍他一拳,“不正經!”
又對江□□,“下山時,師傅囑咐我到靜月古城時一定要尋尋你的蹤影看你是否安好,他老人家一直惦記着你。”
江陰嘴硬道,“不需要。”
不知為何,段情總覺得那黑布下面是副委屈的模樣。
段情笑道,“師傅有個東西托我轉交給你。”
江陰憤憤的別過頭。
段情趁機叫道,“紀晨,讓你拿着的包袱呢?”
“在房裏。”
“裏面有個信封你去拿來。”
不多時,紀晨便拿着個暗黃色信封蹭蹭的過來,問道,“是這個嗎?”
段情看了一眼,點了下頭,說道,“給他。”
紀晨瞥了江陰一眼,不屑地把信封扔了過去,江陰緩緩伸出手,那信封輕飄飄的一頁紙落在江陰手心。
段情道,“我沒看過信的內容,不過我猜應該是師傅想對你說的話吧!”
江陰狹長的雙目快速的轉動,段情借着燭光看到紙上透過來的墨跡不過寥寥幾行,江陰卻像看了本難譯的野史一般遲遲未擡頭。
驀地,他一聲冷笑,不屑道,“又是個勸我回頭是岸的閑人!”
他将信的一角放在燭火上點燃,付之一炬。
白子軒罵道,“他老人家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麽不領情啊!還什麽閑人,那可是你叔叔!”雖說看起來像你爺爺,不過此刻氣氛正嚴肅,他怕挨揍就沒敢調侃出口。
鳳目一掃,冷冷道,“我認他了嗎?當年他離經叛道非要去當個道士就該知道江家再沒他這號人!”
白子軒眉梢一挑,反嗆道,“我看離經叛道的是你吧!”
段情雙手攔在他身前,生怕白子軒一個克制不住就貿然沖上去揍人,這才道,“當年我身陷囹圄,是師傅施以援手,破例收我為徒,讓我得以在三清山安身。”
“對!”白子軒義氣的附和道,“當年我和白糖無處安身,是師傅收留我們,傳授武藝,當我們是親兒子一樣教導!”
段情看着白子軒嚴肅的模樣一笑,繼續道,“師傅不僅于我們有恩,山上衆多弟子都是孤兒,他們都是被師傅撿回來悉心教養,才得以今日的成就,師傅一生救人無數,是位心善的聖者,你又有何資格批判他老人家!”
江陰冷笑道,“呵!他救人無數,是位心善的聖者!可他又何曾憐憫過我一分一毫,他又何曾來救過我!當年我被手足背叛、愛人嫁作他人之妻、母親一心想要我死,受盡全城人的唾罵,他這個親叔叔可曾聽到過我的求救,又可曾來救救我?”
江陰雙目赤紅,眼底閃過稍縱即逝的水光,廣袖一揮,那紙張燃盡的灰燼在空中紛紛揚揚,最後悄不聲息的被踏于腳下,碾壓成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