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局外之人02

局外之人02

也真是稀奇,姥姥死後就開始下雨了,一連下了好幾天。

房子潮濕,樹幹濕漉漉,地面也閃着亮光。

媽媽抱怨雨下得實在是太多了,孟斐說正常,這個季節就是愛下雨。

等了好久,好不容易天晴一回,姥姥的孩子們準備把她送到鄉下,埋葬在姥爺旁邊。

在外地打工的舅舅家男兒也來了。

阿姨家的女兒跟孟斐簡單地打了一個招呼。

“你說姥姥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啊?”中午殺雞的時候,她穿着深藍色短袖,站着孟斐旁邊,感嘆。

孟斐沒有回答。

葬禮、哭喪,很快到了姥姥下葬的時候。

四個男人挑着裝了姥姥的棺材向山走去。

孟斐感覺他們就像是搬運貨物一樣。

到河邊的時候,突然就不讓女人跟着了。

阿姨家的女兒胸膛起伏,臉上浮現怒氣。

孟斐感覺她像是要把棺材從他們手中搶走。

但她閉了閉眼,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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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和媽媽走在前面,孟斐和她落在了後面。

“你不生氣嗎?”她問孟斐。

“為什麽要生氣?”孟斐沒有回答。

“這令人作嘔的規矩!”她怒氣沖沖地說。

孟斐一開始沒說話,随後才輕輕落下一句:“是啊。”

“甚至姥姥埋葬的地方都不是她的家鄉。”阿姨家的女兒又說。

孟斐沒什麽意思地說:“她也是你讨厭的規矩的一環。”

所以啊,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有什麽樣的命運也是活該。

孟斐不願去承擔她人的命運,所以也從不同情別人,而那種并不影響自己好心情的高高在上的同情,她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孟斐看所有人都像是看路邊的狗,只不過男人是更令人感到惡心的發情雄狗。

孟斐和她們離開後,又走回了河邊。

她盯着河面看,河面映照了一個頭發短到耳根、神情冷漠的女人。

孟斐扯着嘴皮笑了一下。

慢慢地,孟斐覺得自己在跟這條河、這個世界交流。

“孟斐?”舅舅家的男兒從山裏回來了,跟着旁邊的還有幾個男人。

孟斐徑直走向他,對他說:“我們聊一聊吧。”

“哦、好。”他這樣說,在無意之間注意到了她戴上了黑色的手套。

他感到奇怪,隐隐有些不安。

周圍只有她們兩個人。

孟斐問:“姥姥死了你傷心嗎?”

他皺眉:“你什麽意思,我當然傷心了。”

“有多傷心呢?”孟斐認真地問,“是傷心到恨不得去死的那種嗎?”

“當然了!”他似乎是要證明什麽,大聲地說,“孟斐你為什麽會問這個?”

孟斐對着他笑了笑,然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兩只手反剪在身後,腳那麽兩踢,男人感覺到兩邊的小腿肚緊接着疼了,然後雙膝就跪到了地上。

他還來不及反應,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就壓在他頭上了。

她竟然一聲不吭就把他往河裏帶。

被按下去,嗆水,他奮力掙紮,但無濟于事,然後開始呼吸不暢,眼睛、鼻子和嘴巴一直都在進水。

他漲紅了臉。

孟斐感覺到他反抗的力氣變小了,才把他從河裏提出來。

他像條擱淺的大胖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吸氣、呼氣。

在他緩過來想要繼續反抗之前,孟斐再次把他按進了水裏。

然後重複之前的過程,提出來,按進去,提出來,按進去……這樣不知道重複了幾遍,孟斐才結束了這場不了的游戲。

孟斐放開了他。

他狼狽地看着她,擦了下嘴巴,大聲喊叫:“你瘋了吧!”嘴上很兇,但雙腳卻在後退,做出一個随時要跑的動作。

孟斐平靜地看着他,好像他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臭蟲。

他心神不定,胸膛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缺氧,一直在不停地起伏着。

然後她說了:“好奇怪,你說謊,你明明不願意去死,卻說自己傷心得要死。”

虛僞得要命。

男人想起了小時候,他崩潰地後退,然後迅速跑走了。

孟斐站着看了下河面,接着也離開了這裏。

回去的時候,舅舅、舅媽以及他都找上了門。

“你這是犯罪。”她們這樣指責孟斐。

孟斐微眯着眼看了她們一會,然後輕笑了聲:“去大醫院吧。”

她們皺起了眉頭。

“治治這裏。”孟斐指了指自己的頭。

她們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态度,都驚愣住了。

“你這死丫頭,我們是看在親戚的份上不去報警,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歹毒,你媽媽是怎麽教你的?”

孟斐沖上去,她們被吓得後退,她在她們臉前有禮貌地笑:“請問你們有證據嗎?”

證據,她們的确是拿不出,要不然就報警了。

而且……都是親人,鬧得不好看也難堪。

畢竟要是能夠因此多分到一份錢,也是不錯的,大不了以後不來往了。

“我們還能有假話。”舅舅沉着臉開口。

“虧你媽媽辛辛苦苦,竟然教出你這樣一個人來。”舅媽跟舅舅一唱一和。

她們的男兒有些膽怯,但用怒火冒充了勇氣:“孟斐你就等着坐牢吧!我告訴你,什麽聖黎明學院,你永遠都去不了了哈哈!”

表弟說話的時候,孟斐從口袋裏掏出可折疊水果刀,拿起桌上的橙子就開始削。

等他說完了,她就很冷靜地告訴他:“沒有證據的話,你們這是誣告。”

看到孟斐手上有刀,她們情緒再激動也不敢輕舉妄動。

窗外又下起了雨,接連不斷,很迅猛的那種。

這時,媽媽進來了。

阿姨和她家女兒沒來,估計是去姨姥姥家了。

孟斐對大家說:“姥姥有個遺囑。”

最後見到姥姥一面的是孟斐,孟斐拿出一張紙讓姥姥簽字。

這時的姥姥因為病痛的折磨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

“姥姥你生病了。”孟斐在她耳邊說。

“我沒病,我沒病……”姥姥固執地重複道,聲音變大,眼神也越來越清明,“我王翠花健康得很,別告訴別人——”

孟斐看得出姥姥是回光返照。

“姥姥,表弟被綁架了。”孟斐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那種故作天真的無害,只是用那種再稀松平常不過的聊今天吃什麽的語氣,十分好聲好氣地商量,“是我綁的,姥姥,如果不想表弟的身體被人用刀一片一片地給削掉,再扔去喂給嘴巴張開、涎水直流的流浪狗吃,就幫我一個小忙。”

“就在這,”孟斐彈了彈捏在另外一只手中的遺囑書,“簽個字,你說好不好啊,姥姥。”

“很容易的。”

姥姥躺在床上發出痛苦的哀嚎。

“喏,就關在了倉庫裏。”孟斐還給她看了p的圖。

“要不先去掉一個零件吧,好像那裏最沒用。”孟斐指了指圖片之中男人的下身,“你說呢?”

姥姥再也按耐不住了,簽了字。

然後一直喘氣,喘氣,喘氣,快要喘不過氣。

孟斐沒動,像是沒意識到一樣,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

姥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孟斐也不害怕,還是等到她真是沒氣了,才不緊不慢地撥打了120。

“姥姥說要把全部的家産都給表妹。”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住了。

最先破防大喊的是表弟,“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們聯合起來騙姥姥立下的!我可是她最疼的男孫!”

舅媽和舅舅也跟着附和。

“我們家男寶跟他姥姥的關系,我們還不知道嗎?”“怎麽可能給一個丫頭片子。”“還是尋芳那家的女。”

孟斐卻笑了:“沒什麽不可能的,我手中有姥姥的遺囑,你們随時可以看。”

媽媽則是站在孟斐身後神思恍惚,以至于沒能及時維護女兒。

她也在想怎麽會、怎麽會呢?

就算要給也是給弟弟的,明明她跟妹妹也都是女兒啊。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媽媽難受極了,如果大頭都給弟弟,她也不會那麽難受,因為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她可以繼續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

也許就連姥姥自己也想不到,孟斐這個遺囑受益人是阿姨家的女兒。

“就是這樣的,”孟斐平靜地說,“姥姥叫我去見她,就是為了這件事。”

其實姥姥叫她過去,只是想讓她陪着去醫院。

姥姥實在是太害怕了,而孟斐親緣淡薄,從不會多管閑事,也不會将她生病這件事告訴別人。

表弟狠狠盯着孟斐,放下狠話。

“孟斐,你小心點,不要讓我抓住把柄了。”

孟斐唇角微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又不去工廠打工。”

“你這孩子什麽說話的呢?”舅舅舅媽不悅地開口。

“我家孩子說話好聽着呢。”媽媽終于回過神,“倒是你們,媽一死就開始惦念着她的財産了。”

“你胡說八道!”

表弟感覺自己沒有那麽想念姥姥了,因為他察覺到姥姥對自己的愛那麽他想象得那麽一心一意。

他恨恨地看孟斐一眼,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問:“你說的遺囑在哪?給我們看看!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們的。”

孟斐深深注視着他,随後說:“好,你等着。”然後她轉身,從房間拿了一本遺囑書。

表弟眼裏閃爍着狂熱的光芒,他一個箭步上前去搶,媽媽想要阻攔,但在舅媽和舅舅的妨礙下沒能成功。

表弟發瘋似地把遺囑書給撕碎,甚至塞進嘴裏。

而孟斐只是淡淡地看着,然後說:“還要嗎?”

表弟啊地張開嘴,孟斐說:“這樣的複印件我還有很多。”

對于孟斐來說,生活并非是痛苦的白天,但死亡的确可以用涼爽的夜晚比喻。

所有在她生命經過又死去的人,只是無憂地安眠去了。

“表姐,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媽媽還在刷短視頻,孟斐對電話那端的人說。

“以後再吧。”

“好,”對方說,“留學愉快。”

“嗯。”

“感謝你。”

“沒關系。”

挂斷電話,媽媽問:“是誰啊?”

孟斐回答:“阿姨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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