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門被輕輕地合上,陳墨慢慢站直身體,往後看了一眼,然後随意地提拉了一下褲子。
關冰箱門的瞬間,可見裏面方形金屬盒子上,清晰映照出的門的倒影來。
有陳知意在,整頓飯吃的和樂融融,她不禁包攬了餐桌上全部的笑點,還包攬了所有的話題。雖然父親提醒過她注意餐桌禮儀,可是小孩子天性,開心的時候哪裏會顧慮那麽多。
甚至還因為魚湯裏的手工丸子特別好吃,用自己的小湯匙給仇離舀了好幾個。
陳墨擔心地看了好幾眼,仇離毫不猶豫就吃了下去,完全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這讓陳墨的表情有些微妙起來。
吃完後,陳知意心心念念着沒看完的動畫片,陳墨收完桌上的殘羹,回身發覺仇離不見了。陳墨正好奇着走進廚房,就看到他挽着襯衫袖管,手伸在水池裏,正洗着碗。
陳墨徹底維持不住表面的淡定了,放下手裏的抹布,尴尬道:“仇總,這個……我來好了。”
仇離瞥了他一眼:“怎麽,害怕我摔你家盤子?”
陳墨:“我只是……”話未說完,手上就多了一個濕漉漉閃亮亮的幹淨盤子,遞盤子的主人早已繼續在清洗下一個盤子了。
“我又不是什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仇離道。
陳墨心裏特別想說“你現在是呀”,但最終只是小聲道:“那麻煩你了。”說罷開始擦起盤子來,邊擦邊用視線餘光看着一盤專心致志洗着盤子的男人。
一時間,廚房裏除了嘩嘩的水聲外,只能聽到外頭時斷時續傳進來的動畫片的音樂聲。
一般來說,洗盤子的人總會更快一點。
陳墨家的廚房挺大,放置碗筷的櫥櫃前站兩三個人搓搓有餘。
仇離擦幹手,正要幫陳墨忙時,外頭傳來陳知意的喊聲:“叔叔,你不是答應要陪我看動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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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心靈感應一樣,陳墨回了下頭,兩人對視了一眼。仇離不由自主地摸了下鼻子,覺得那裏有點癢。
陳墨眼睫垂了垂,然後回了個略帶無奈的笑容,又回身去擦剛剛洗淨的晚盤了。
這種景象無端讓仇離覺得血液都舒緩起來,周身的空氣裏像是蒸騰着什麽,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客廳裏,小姑娘還在嚷嚷着“叔叔快來,快來看這個好可愛呀!”
廚房裏還有着做過飯之後殘留的煙火氣,卻絲毫不熏人,反而有種淡淡地香味。這味道一路直入脾髒肺腑,讓他本已滿足的腸胃更添了三分惬意。
陳墨在一旁細心擦拭着洗淨的晚盤,他背對着仇離,露出白皙卻線條柔美的一截脖頸,看起來溫順又妥帖。
仇離站在廚房與餐廳交界的地方,輕輕勾了勾唇。
如果他将來娶妻生子,大抵不過如此吧。
這想法讓仇離覺得身心都愉悅起來。他邊往沙發那頭走的時候邊在想,也許下一次,可以邀請這對“父女”去他那邊吃一頓。
就當回請。
偶爾有些時候,家裏多點煙火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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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離高興了,陳墨卻幾乎徹夜輾轉未眠。
即便如此,他還是循着習慣,第二天早早到了公司。
公司門衛老方從裏頭小跑出來,用電子鑰匙打開了門,笑着道:“陳總監,你來了。”
陳墨道了聲謝謝,随即兩人如往常般,一起站在門衛室側面,抽起了煙。
老方其實才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大概早年滄桑,早已鬓發花白,看上去更像是六十耳順的年紀。
不過他很愛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這又使得他給人的觀感很好,至少陳墨覺得他很親切。他回到這邊後,老方是他第一個結識的人,雖兩人年紀差的很多,見識也千差萬別,卻奇異的能聊到一起去。
兩人很快習慣了早上站一塊抽根晨時煙。
“怎麽,有心事沒睡好?”老方盯着陳墨的臉看了會,問道。
陳墨單手拍了下略微發白的臉:“是有點。”
老方直率道:“能和我說說不?”
陳墨笑的有點腼腆:“其實是有點感情上的疑惑。”他和老方算是生活圈完全不重合的類型,所以反而更能說一些心裏話。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的,面對至親至誠的親友時,反倒是不敢開口。因為都害怕,一句話說了出來,也許這段關系就到了結局。
“是對方讓你有困惑了麽?”
陳墨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老方當他默認了:“我光棍頭一個,也說不出什麽好的來,不過我總覺得吧,會讓你有困惑的人,就是不合适的人。人家要是真喜歡你,總會做出些什麽表示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口煙被悶在口腔中,直到鼻尖被辣到刺痛,陳墨才微微張口吐了出來。煙霧後面,他的一雙眼眸透亮的仿似藏了什麽東西在裏面。
但這只是很短的一個瞬間,煙霧散去,他的眼眸已恢複如初,轉頭對老方點了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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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陳墨工作比較忙,而馮源還沒正式上班,所以一直都是馮源接送小朋友上下課。上周末的時候,馮源去參加國內一個新造型師的論壇會,至今未歸,這事就落到了陳墨的頭上。
當陳墨接到許一諾電話時,他剛好在去接陳知意下課的路上。
他敲了記腦袋,暗罵自己沒腦子,一忙起來徹底忘了之前和許一諾約好的今天的會面。
但是陳知意不能不接,再晚點小丫頭怕是要急哭了。權衡了下,他只得讓許一諾先行前往自己小區門口。到時候陳知意去小區附近的琴行彈琴,他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坐下來好好和許一諾說一下他目前幫他做的規劃。
許一諾自然沒意見,爽快應了。
許一諾調轉電瓶車方向,很快就來到了這個號稱該市最知名的富豪小區門口。雖之前經過門口多次,但這是他正兒八經第一次停留,感覺與以前的匆匆一瞥截然不同。
從大門口往裏面望,可以看各種修剪精致的叢林樹木以及風雅的各式裝飾建築。這個小區雖不是別墅型建築,每一幢樓層卻不高,正好可以被其遮擋,營造出獨特又很有安全感的私密空間。
就這麽看着,只覺隐隐綽綽,園中有景,景中有房。
許一諾眼睛裏是藏不住的羨豔。
他家境不差,但是因為父親早逝的緣故,母親一個人擔負了全家的重任。這使得他從小到大從不敢對母親提任何要求,也不敢對自己的生活有太多美好展望。
母親在醫院工作,希望他大學學醫,将來好去她那邊找工作,他也答應了。
許一諾一直以為,他的人生就是這樣了,然後某一天,他看到了生命中的光。
仇離帶着墨鏡,手臂裏搭着西裝外套,迎着漸漸欲落的陽光緩緩往外走過來。未被遮擋的鼻子筆挺,唇線分明,英俊的模樣将整個小區裏美輪美奂的景象襯成了背景。
許一諾蹭地立的筆直,驚喜地看着他越走越近。
他身後,原先幾個頭擠在一起的小孩一哄而散,其中一個跨上單車,一邊對着自己的朋友說再見,一邊往前騎着。
等他意識到前方有人的時候,已來不及,車身幾乎擦上了那個人。
許一諾聽到聲音,趕忙閃避,小孩也趕緊扭動車把手,不湊巧,方向一致,“砰”地一聲,兩人一車散開滾到了地上。
孩子雖不大,這一下沖勁卻不小,再加上奢牌自行車本身的分量,許一諾被撞的周身發疼。
撐在地上的手肘處立刻傳來一陣刺痛。
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前方一道陰影蓋下來。
“站的起來嗎?”
許一諾擡眼,仇離已站在自己面前,向着他的方向伸手。
陽光很強,有什麽光剎那間閃過,讓他眼睛本能地微眯了一下。
下一刻,那個他本以為會伸到自己面前,将他攙扶起來的手臂已越過他,一手将他旁邊的小孩子提了起來。
那折起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襯衫裏頭肌肉的紋理。
仇離眼睛藏在墨鏡後面,看不出情緒,但聲音裏已是明顯的不悅:“騎自行車注意安全。”
小孩大概是被仇離的氣勢駭到,一聲不吭地推了自行車就跑。
仇離轉過身:“自己爬的起來吧?”
許一諾眼睛又亮了起來,手上再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陽光下的“這道光”越來越明亮。
他半跪在原地,等着仇離伸手的時候,迅速将手遞過去——
“就你這平衡性,還怎麽做唱跳的偶像歌手?”
如果說那并非伸向他的手讓他有些難受的話,那麽仇離的這句話就十分傷他心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嚴霜十二月裏,有人朝你臉上撲了一盆冰水。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要往前邁步,卻被那個給予自己希望的人狠狠擋了一下,又退回到了原點。
他本想要掙脫開自己現在的生活往前走,卻發現,前方的路似乎更難。
許一諾眼眶一下子紅了,低着頭從地上爬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外沖去。
仇離似乎被他突然的反應吓了一跳,手遲疑地想要拉住他——
此時恰好陳墨回來,撞見的便是這麽一幕。
許一諾往他這狂奔,一雙眼睛紅通通的,臉上還帶着沒擦掉流下來的眼淚。
另一側,仇離的手猶在半空中,另一手直接取下墨鏡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就是那種,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怎麽那個小男生這麽莫名其妙的那種表情。
這讓陳墨炸了一天的腦袋,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