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低頭一看,拇指撞得太狠,紅了一片,他沉聲說,“後面有狼追你?”
阮濘緩過疼痛期漸漸适應後被他這正經的話逗笑,客廳的燈源聚集頭上,身邊人近在咫尺,她疼得臉頰微紅,深吸一口氣推開他,“你離我太近了。”
她急切地需要空間。應該說,他就是這追人的狼,兜兜轉轉還是遇到一起。
握住手腕力道松了點,傅丞琮無奈,“扶你到沙發。”
看着他轉身去廚房冰箱拿出一塊冰,扯了幾張紙巾包裹,走到跟前遞給自己,阮濘沒接到,傅丞琮才說,“冰敷下腫痛消失快一點。”
冰塊同腳趾觸碰,灼熱感消失大半,心裏湧起焦躁感也慢慢撫平。
阮濘默默窩進沙發,懷裏被抱枕塞滿。三分鐘後紙巾被冰塊沁濕,她扔進垃圾桶。
“還痛嗎?”
她忙不疊搖頭,本就不是大傷。走到傅丞琮身邊,離得近,好像能聞到他身上甘冽清爽的香,不可否認的,很安心。
“那快去洗手,我去把菜端出來。”傅丞琮放下一盤菜,空出右手輕拉着她從推了推她。
她順從去了,再出來坐上餐桌傅丞琮準備離開,阮濘視線立馬從飯菜上挪開,落在他身上,“你酒店離這兒遠的話,家裏還有一間客房……”
傅丞琮身材颀長,有他的燈光才散着溫和令人安心的光,“下午助理送電腦來開了車來,你喜歡安靜,不打擾你做事,如果有什麽給我打電話就好。”
阮濘咬着筷子點了點頭,他還真是……善解人意啊。
門被人從外面合上。家裏再一次歸于平靜,她靜坐了很久,回過神,如果不是傅丞琮在存在感在自己這實在太強,阮濘可能要幻想下家裏藏了一位田螺姑娘。
洗完餐碗出來,看見角落的盒子。牆上的時間已過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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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紙箱,露出畫框,把蓋在上面的素紙拿走,阮濘心跳得有點快,手心沁汗。
是一只白色孔雀,通身閃白,開屏的羽毛粹閃高傲。四周以它為中心,大片大片鮮紅的玫瑰花瓣。視覺沖擊的紅與白,畫面離奇詭異,又相容。
畫右下角有畫者落款,是中央美院冉起新星,很有個性的一位藝術家。
阮濘抱着電腦和毯子窩在陽臺躺椅,仲春深夜天氣陰涼,五十多盆花草,偶爾有淺淡花香伴着她工作。
最近接了個婚禮現場設計單子,報價夠店內正常運營三個月,她原本幹勁滿滿。
對面居民樓零星燈光,可現在她思緒全無,腦子無比清醒。想那幅畫的含義。
也許沒什麽意思,是自己多想了。
很奇怪潛意識滑點開傅丞琮的聊天界面,大段大段消息映入眼簾。
——傅丞琮,這兩天我睡眠好多了,我收回以前說你是我的病源。現在我過得不要太順心,心裏壓力沒有,除了男朋友和性格不合分手,讓我很郁悶……
——以前總想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到了年紀,想做的事情反而被自己拌住,不敢往前走一步。我原本想,等出去讀書,見得人多了,就不會想起我有一個亦師亦友的長輩(先說明,我不是沒良心,只是我對你有了另一種感情。這東西被舅媽發現了,她不留情說了我,我覺得很難為情很沒面子,就跑了。)
——傅叔叔,昨晚我夢到我爸了,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我回去。
——哎,今天晚上又失眠了,感覺好久沒見到你了,绫绫說你這個微信號沒用了,真好,可以有個地方跟你說說話。哈哈,沒想到吧。小時候超喜歡粘着你,現在總忍不住躲你。
——傅丞琮,我喜歡你哦。你多通透,就是不說罷了。要是你來Y城,別跟我舅媽說啊,我不想讓她罵我。那種勾起羞恥心的眼神這輩子我不想再看一遍。
——睡了,再見。
再往上翻滿屏的綠色氣泡,忽然,右上角‘對方正在輸入中……’阮濘瞳孔不由得睜大,四周靜得聽見風小聲呼呼地吹。
唰得一陣,電腦毯子齊齊摔近躺椅裏。
明知道他已經走了半個小時,可還是想追出去,看着電梯裏字數快速下落,她身體止不住顫抖,心中情緒慢慢發酵,欲言又止快得她來不及想是什麽。
電梯‘叮’聲打開,她沖了出去,臉色白淨,披頭散發,把正要進電梯的人吓一跳,“姑娘,大半夜cos貞子啊。”
阮濘慌亂道歉,“抱歉抱歉……”
她舉了舉手裏的電話,界面還留在它的聊天界面上,對方惜字如金,偶爾回個晚安。
小時候,阮濘成績優異,那時候取通知書得家長或小孩親自去學校領取。
偶爾店裏忙,阮濘胡亂紮了馬尾往街頭的學校跑,十一點捏着一張皺巴巴被許多家長那那給自家孩子當榜樣的成績單回來。
再後來,成績勉勉強強,芸姨換着花樣給她補身體,請高校優秀生給她補習,好歹看得過去。
上了高中,成績難看的一塌糊塗,理科從沒有及格過,好歹後來有傅丞琮。
學習路上總有人為她保駕護航,可長大了,她跌跌撞撞,日子過得有點凄涼。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平常愛幻想。
在別人眼裏她幹事灑脫,實際是在原地踏步煩躁焦慮感像吸髓一樣煎熬難忍。
發出一條條的微信消息,宣誓自己像個遺失孤島的小醜,埋怨、自責、甚至怨恨,好像怎麽也走不出青春時代的‘一件小事’。
傅丞琮不動聲色,不紮眼但也不容忽略。像一根刺,穩紮刺向最深處的地方。
一輛黑色轎車平穩安靜停在樓下。
阮濘走過去,駕駛室的門打開,傅丞琮快步走過來,“怎麽了?”
“傅丞琮?”她的聲音很輕,她舉起手機,屏幕亮着兩人都微信聊天界面。
“這是我給你發的信息。你發現了是嗎?原來我有病…”
神經性衰弱,處于長期緊崩氛圍,精神狀态被拉成一根弦。
患者性格極其小心:自卑、敏感、急躁。
怪不得那時候,他要帶自己去體檢。可這病很難檢查出來,她強硬不接受治療。
其實只是有了苗頭,現在開了花店接工作,分走了大部分精力。唯一感覺就是深夜入睡困難,只得買安眠藥、褪黑素幫助入眠。現在床頭櫃裏還有幾個空瓶子。
傅丞琮站在面前,那一雙溫和沉默眼睛,“濘濘……你沒病,只是太緊張了。”
淚悄無聲息落下,砸在手背滾燙。
“深呼吸,現在什麽都不要想。”他脫下外套,披在阮濘身上,呼吸有點沉,“阮濘,看着我。”
手腕不知覺被他握住,溫暖手掌使人安心無端地和風撫平她七上八下的情緒。垂下的頭發掃過鎖骨,阮濘背手摸了摸臉,淚又流得更多。
僵硬地擡頭看他,背後是無光的草叢,他的臉隐在陰暗裏,深邃的眼窩,高挺鼻梁,眼神平靜。
這就是這熟悉的臉和眼神,逼得阮濘苦哼一笑,“我是不是很讨厭,總是麻煩你。”
平地不可能起驚雷,總是有提前埋好的伏筆。她想起,某個深夜摸到手機打出一串熟悉數字,電話那頭的傅丞琮的聲音,聽他要過來,自己慌不擇亂跑路了。
風卷起裙擺,現在不止手腳涼連帶着她的身體完全被風灌過。
“我一直以為你覺得我很幼稚,居然敢喜歡你,很惡心是不是?我不想的,舅媽警告過我,我們年齡差躍大,這種僅僅是病态的崇拜而已。”
阮濘嘴角掀起自嘲笑,相反的,情緒緩慢平靜下來。以前覺得難以啓口的事一晃說了出來,也沒覺得怎麽樣。
她自顧自說,後知後覺傅丞琮眼尾揚起,隐有笑意,“喂,你笑什麽!”
阮濘有些生氣,泛起一陣說不明的情緒。傅丞琮趕忙道歉,神色認真,“抱歉,我不是嘲笑你的。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只覺得你可愛。”
“……”阮濘一怔,這是什麽意思?
“這事沒什麽對錯,每人有自己評判,”他手臂繞到她的身後,攬住她的肩,掌心隔着薄薄衣料傳遞熱溫,“有點冷,先上車。”
上車還是冷,他先打開暖氣,然後再挨來給阮濘扣住安全帶。
手隔了一會兒被握住,被他按了一下,阮濘還沒從車內淡淡煙草味回過神,一下撞入來人的眼眸,他說,“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嗎?”
從認識他說過的話可太多。啊……忘了,傅丞琮有時候很煩,說得話有哲理又深奧。
“哪句?”
“沒什麽過不去的坎,有的僅僅是你自己。有些事情即便時間也斷不清。”
是的,以前,她天真覺得只要耽擱太久,有些事情就能随風消散。
“你把自己困住了。”此時他不再笑,周身氣場俨然一種成熟壓迫,他從來都冷靜,不像她一件小事都能炸毛。
“沒什麽困住我……”阮濘企圖躲過他的目光,太灼熱了。隐隐覺得接下來他要說什麽話,分外莊重,腳下忍不住想逃,不想審批結果。
太難堪,太尴尬。僅有兩秒鐘,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跑下來,他為什麽待在樓下久久不走。
傅丞琮眼尾染上笑意,手輕輕覆在她臉側,車內寂靜,兩人目光長久交彙。
喜歡一個人也許是他的外貌,言行舉止,甚至家庭背景。阮濘瞳仁動了動,長而彎睫毛眨了眨,專注他溫和深邃的眼睛。
好像,有許多年了,這雙眼睛從未變過。
他說,“我好像走進你的困境了,阮濘。”
一字一句,他說得溫和認真。指腹薄繭粗糙輕輕撫過眼下,半晌,這大手在腦袋上揉了揉,他說,“阮濘,我們在一起,好嗎?”
阮濘潛意識想逃,可安全帶将她扣住,對上旁邊人目光,她必須得給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