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待我長發及腰

第一章:待我長發及腰

第一卷序言:

愛情的發生有太多種形式。譬如,你以為想念是真的。譬如,你在他面前緊張無措,連一碗面都是挑挑揀揀,無法順利吃完。譬如,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暖暧,你說我很想你,也很愛你。

我信世上有這一種愛,它無法被稱□□情,卻又以時光綿延的方式,刻入骨髓。

正文:

在西藏,天空如想象中一般蔚藍。鈞一路一直走,知道辰就在身後,仍是直接買了回程的火車票。他望見日期,方才握住她的肩膀,幾是沖她吼叫。“為什麽?”他以為她不過是提前買好過幾日回去的車票,然那時間卻是明天淩晨。此時,是北京時間下午五點。

鈞費力的掰開他的束縛,沉悶半晌,只憋出一個對不起。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辰胡亂的擺動手臂,幾近癫狂。鈞表示理解,仍舊是在他說出下一句話之後,打斷他。他說,“我只是不小心夢見她,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有必要這麽介意嗎?”即使他無意識叫出另一個人的名字,總歸不是不可原諒的事吧!

她笑笑,扯起來的卻是比哭還難看的模樣。“不是這個。”“那是什麽?”辰抓住她的手腕,眼眸腥紅。鈞看他幾乎要流出淚來,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辰的位置稍稍有些無辜。整個過程,如同她疲憊了,然後找他來玩了一場游戲。游戲結束,他就該麻利的翻滾回最初的位置去。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辰是無辜,可是……誰不無辜呢?

“對不起。”她垂下頭。

“對不起?”辰猛地丢開她的手,抑制不住的冷笑。身邊漸漸開始有了圍觀的人群,他亦顧不得,只緊緊盯着眼前這個女人沉靜斂眸的模樣,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況且她……你呢?你當着我的面來懷念他,你也會想念別人的不是嗎?為什麽我就不行,我只是做了一個夢,但沒和你一樣拿出來和人分享。”

鈞聞言擡起頭,望見一旁聚攏越來越多的人,只得扯扯他的衣袖,壓低嗓音同他說,“你平時不這樣的。”辰在一瞬間閉嘴,攬過她的肩膀避開人群注視的目光。然而這話卻帶着明顯的疑惑,也正因這語氣同許多年前林說出口的那句話驚人的相似,她才許久都沒回過神,亦沒注意辰的舉動是在告訴旁人,他們不過是鬧別扭的小情侶,有什麽好圍觀的?

那時,鈞覺得林就是她自己,是她靈魂的一部分,是她精神上全部的依托。那一晚,她不似從前一般,獨自一人在裏面睡,而是神經質似的非抱着他的手臂睡不可。可林不習慣睡覺時一旁有人,更加不習慣有人的觸碰。鈞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他根本睡不着。林說,“你以前不這樣的。”

鈞到底是離開西藏。如果三年的時間,她還不足以忘記他,那麽,這一生怕都是牽扯。她望着窗外的風景,和來時一樣。只這一次是她自己一個人,沒有人打擾,亦無人相陪。她從來都是可獨自做任何事的女子,唯一想過的漫漫長路有人相伴也不過是林。可他們弄丢了彼此,到最後連說一句對不起都沒了力氣。

仍是兩天一夜的旅程,她看着照片上的男子睡着,然後入夢酣甜,沒有驚擾。回到來時的那座城市,然後奔波轉車趕往C市。她在汽車站的正衣鏡前檢視自己潦草的着裝,還有那般素顏朝天的模樣,頃刻就洩了全部勇氣。長發垂至腰際,映着前些日子火過的那句“我已長發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可被風吹了許多天,哪還有一分柔順的狀态。然那張臉亦是萬分入不得眼,細小的雀斑點綴枯黃的臉蛋。明明擺擺告訴路人,這二十四歲的姑娘看起來像是四十二歲的婦人。

鈞跑到車站裏的洗手間,洗幹淨臉,拍過爽膚水,再仔細将一頭枯草梳得順滑。這才摸出手機一字一句地編信息給林。

“我在C市,方便見一面嗎?”鈞編輯完,又一個一個删掉,重新寫道:“我在C市,方便我見你一面嗎?”她握緊手機放在心口,心跳不自覺地加速。最終,仍是将“一面”删掉。

直到手機顯示發送成功的時候,鈞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坐的位置剛好能夠看見遠處鏡中模糊的輪廓,再不是六年前第一次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她自以為穿着得體,頭發也是新剪的整齊的劉海。可現在看來那時的她亦是裹得像個大棕熊,55公斤的體重,委實不是值得緬懷的事情。

鈞在發完短信的一瞬間,迅速将手機設定為靜音模式,然後丢進口袋裏。她實在不敢确信,他會回複她的信息。自然,她隐隐清楚,林并不想見她。一如,她會不喜歡辰跟在身旁。

鈞估算着時間約摸有十分鐘以上的時候,才掏出手機。是他的回複,在她發送成功的兩分鐘之後。是她沒想過的速度。

林說,“你怎麽跑這來了,我上班呢?”

她仰起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笑他這麽久都沒更換手機號碼,笑他回複的如此迅速,還是流兩滴淚看清他的不厭煩。

只那一刻,心如死灰。依是靜音的狀态,丢進口袋裏,一個人頂着冷風繞着車站四處轉悠。鈞來過這座城市許多次,至少是她用一只手數不清的次數,可是卻從不認得路,每一次,都是他在前面引領,她晃着腦袋一路緊緊跟随。

這一次,她問了幾個路人便輕易知道,原來那個公交車很多的地方就在很近的位置,也知道他帶她去過的公園也不過是在幾個拐彎的長街裏。鈞在那個公園的高處曬太陽曬了很久,直到她的身體落在陰影下,才換了另一個石凳。正午的時候,肚子開始不聽話咕嚕嚕的叫,她早記不清多長時間沒有吃東西,想想仍是編了一個信息給他,然後離開公園繼續溜達。

“林,公園的風景很好,你有空可以來看看。”即便不是當年那般滿眼菊花盛開,這份落雪悠閑躺在樹枝上的美态也是值得看一眼的。

鈞在路邊買了小吃,邊走邊吃,未曾覺得不雅。這是她惦念許多年的城市,還有這份味道。

林沒有回複。

她又編了一條信息,想想,就算是不知廉恥也就最後一次了。她說,“我好歹這麽遠來了,不該請我吃頓飯麽老林同志。”

“我在老地方等你,到了聯系我。”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鈞在終點站下車,說,“我到了。”十分鐘後他的電話過來,問她,“我怎麽沒有看見你?”

鈞一時語塞,她接聽他的電話尚且需要莫大的勇氣,此刻竟是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麽好。難不成說她如此瘋跑過來,卻是連和他面對面的勇氣都沒有?

末了,她哼唧一會兒,只道:“我……馬上到。”

鈞擡起愈發沉重的腦袋,不再假裝盯着書攤上的冊子,她轉過身,走向約定的那個老地方。可身形硬是不受控制的僵住,鈞抿緊嘴唇,惡狠狠地嘲笑自己,看吧!你所謂的想念的都要瘋了也不過如此,你尚且沒有足夠魄力頂住他帶來的不堪冷漠,你的想念也不過如此。

鈞停住腳步,轉身,再重複轉過來,如此反複。甚至有一瞬間,有許多個瞬間,她恨不得擡腳就走。在她抵達這座城市那一刻就覺得可笑,來便是來了。也是來了她才知道,原來她并不是非要見他不可。

終究是擡步向着他的方向走去,距離十米遠的位置,鈞望見林。人群熙攘,她總能一眼認出他。她不安的抓着頭發,不知道該前進一步還是後退一些,或者幹脆逃了才好。

可惜,他已經看見她。

林一步步向她走來,鈞來不及多想,只能揪着頭發,一步步挪過去,林素來不喜歡矯情的女生,可她卻是真的不敢擡頭看他一眼。

直到面對面,鈞都是半垂着頭,林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真是不好意思,公司裏很多事要忙,走吧!你想吃點什麽?”

“呃?哦,随意,什麽都好。”仍是和從前一樣,他在前面,她在後面亦步亦趨。偶有并排同行,他們一樣将手插在口袋裏,不會有親昵的舉動。因是下去兩點鐘多了,店裏的人已是寥寥,而他早已吃過,這會兒來陪她已是請了一個下午的假。鈞偶爾擡眼看他,只不停地吸氣呼氣,林笑着問她,“有那麽熱嗎?”是她最愛的魚香茄子米飯。“我……”鈞實在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稍稍忍住,可是心跳早就亂成一團,唯有用力吸氣呼氣才能好一些。到後來,林只是無奈的瞧着她道:“看你這頓飯是要吃一個小時了。”

到最後,那份米飯只是被她拔得讓人不忍直視,前前後後也不過是咽下十來口。

“你快點吧!”林低聲催促。

鈞再是果敢無謂,仍是淺聲說道:“我……我就是太緊張了。”話畢,一時間,兩人都是無語相對。

鈞拿出紙巾擦幹淨嘴,林靜靜地凝視着她,問道:“你吃飽了?”“恩恩。”鈞用力點點頭,“我真的吃不下去了。”說罷,林已是将她面前的盤子移到自己面前,将她剩餘的大半份吃了個幹淨。

鈞垂着頭,沒敢多看他一眼。可是心底卻是無比清楚,能夠這樣靜靜地坐着,他就在對面,從此以後都是奢求。

果真是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她每一次見他都緊張得要死,每一次點的飯都被她撥弄的不行,然後他再吃下她的剩飯,不見絲毫嫌棄。

只這一次終歸是有些不同。她不敢問他是不是對別人這樣不嫌棄,不敢追問這麽多年刻意斷了聯系他于心何忍,更不敢問他現在是不是獨自一個人。如此,能聊開的只有工作。

林帶她到外面空曠的草地上,鈞正對着陽光,眼睛眯成一條縫,不過幸好,她還能看清他的神情,看清他仍舊棱角分明的臉龐。

鈞凝着他的眼,“你現在多重?”

“118。”

“啊?”鈞驚訝過後便呵呵笑起,林望着她的笑便也笑起來,僵硬了許久的氣氛才終于松緩許多。“你還是那麽瘦。”鈞指指她被腰帶勒住的腰身,“要是擱以前,我又是比你還重。”那會兒的鈞,可是個沒有腰身的丫頭。

林聞言只是笑笑,微頓,方才望向別處淡淡道:“其實你不用介意別人的眼光,胖瘦都沒關系。”

“我肯定是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只不過是在意……”只不過是在意你的眼光。未說完的半句話終是生生咽下。鈞苦笑,看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呢?”林看着鈞仍是顯瘦的臉,她這張臉雖是不甚漂亮,卻也是占了些好處,不論身子多胖,只需穿着得體,這張永遠那麽瘦的臉頰總能夠給人錯覺,讓人誤以為她也是個纖巧的丫頭。只可惜,多年前的那個女孩,最愛的偏偏是束腰的衣服,為此,才總瞞不住她自個的體重。現下看來,她終于是合了這身束腰的打扮,有了一盈而握的錯覺。

“不告訴你。”鈞笑着搖搖頭。她的體重終于和他有了極大的差距,并且再不必擔心會比他重。曾經他穿她的褲子都穿的無比輕松,的确是不堪回首的過往。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嗯……還是和以前差不多,純提成。”

“累不累?”

“還好吧!”鈞擡起手貼在臉上,臉蛋被陽光直射定是又紅彤彤的了。鈞本就體寒,每到了冬天,手指常常凍得發紫,如此,将手熨帖在臉上,也算是稍稍降溫了。她迎上他的目光,林的眼睛似乎紅了一圈,可是仔細看的時候卻是如往常一樣平靜,她輕輕補上一句,“總比當初一個月七百要好啊!”

“嗯。”林應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挑破,這個當初與現在,究竟隔了多久的時光。

“林……”鈞輕聲喚他,“我覺得我和六年前相比還真是沒什麽變化啊,除了……頭發長了。

”她本想說那句衆人聽膩的‘少年你娶我可好’,可是想想,終是沒能開口。

“嗯。”林不客氣應下,撇撇嘴角笑道:“老了!”

“去死!”鈞舉了拳頭就要揮向他,擡起來卻只得半道轉個彎揪住腦後的頭發擺弄。

林只是笑笑,“那你看我有什麽變化?”

“你……”鈞想了半晌,卻是一個字說不出來。有太多話,自林第一聲“真是不好意思”已是萬分疏離,她實在不敢滿腹熱情貼上去。這尊嚴被她擺弄的一分不剩,卻還是不想清澈看見他眼中的不耐。盡管,她很想說,六年前你是還沒長大的男生,微微一笑,一排整齊的牙齒露出來顫的人心動。那時姑娘我孤陋寡聞,正經驚豔了一回。那時看你好看歸好看,卻是有耍帥的因子。現在嘛!倒是真心覺得不管你怎樣都是好看的。

林見她說不出來什麽,只默默惋惜道:“我是真的老了。”

“那有什麽?”鈞不置可否,“你們男人的青春期綿長到四十呢?”

“也是!”林颔首,“你都本命年了,還自己一個人?”

“是啊!”鈞輕輕嘆口氣,卻不曾覺得可惜。“都習慣了。”

“遇到個有車有房又肯對你好的,就嫁了算了。”

“哪有那麽好的事啊?”鈞笑着反駁,“再說,我這幾年也不可能談的。”

“女人的青春可就這麽幾年啊!”林輕聲勸道。

“是啊!就這麽幾年。”鈞不以為然的說着,忽然想起什麽一般,扯過一旁的包包,拿出那款老舊的錢包,同時将三張照片遞給他。“你看看。”

林一張張翻過,許久都沒說一句話。他的頭埋得極低,鈞着實看不見林是怎樣的神情,只一個人絮叨那照片的由來。“我當時實在找不到你的照片,就這兩張還是當初我們聊天用攝像頭拍下的,電腦裏有備份。還有那上面的字也是當時打上的,你看過的。”

不知過了多久,林方才擡起頭指着那張她的照片問她,“這張呢?”

“我自拍的呀!”鈞笑笑,“那時算是利用職權洗了很多呢。”

“對了。”鈞拍拍腦袋,有些話在肚子裏沉澱了很久,想想倒是可以拿來緩解氣氛。“我以前有個同事,我們都叫他W。他曾經說過特別多經典的話。”

“什麽話?”林饒有興致的看着她。

“他說,大多數男人都會喜歡女朋友的閨蜜。”鈞一字一字的咬出來,模樣認真,卻不讓人覺得別扭。

林忍俊不禁,凝着她的眼睛反問,“那你的閨蜜呢?飛子?還是唐?”鈞正想說都是的時候,林望着她,突然收斂了方才戲谑的笑意,認真說道:“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好像從來也沒喜歡過誰。”

鈞乍然無語。這樣的話她在很多年前便聽他說過。那時她尚且可以取笑他,“老林啊,你這是多情也是無情。你最看重親情,小心哪天遇到個姑娘,突然就茅塞頓開明白喜歡是什麽感覺了,到時你百般努力,人家還是看不上你。盡是你甩別人怎麽能行?”只是到了現在,同樣的話自是萬萬說不出口。卻聽林已是在耳邊補充,“鈞,你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呢?”

“我……”

“總不會是男的就行吧?”林刻意笑她,卻又不等她回答就繼續道:“還是都喜歡那些老男人?”

“也許吧!”不可能沒注意林的追問,他反問她的閨蜜是誰的時候,她再是不去多想,也是想要欺騙自己一把。“不過我是不能接受年紀比我大很多的。”

“嗯。”林了然的點點頭,擡手看了看時間,看向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鈞連連擺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林自是拒絕,定是要送她要車站才行。鈞再是言明自己一個人可以。如此反複,終究是在林不小心說出他畢竟是東道主時應下。她不能說,其實還不想走,怕下次見面又是隔了許多年。鈞在六年前就預感到生命無常,她不會在這個世間滞留太久。

依是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恨極了這樣的挫敗無助,她拼盡全力仍抓不住他。轉身前,林揮手同她道別,笑意明媚動人,她難得沒有沉醉,心如刀絞,卻是同樣微笑點頭,然後,便沒有了然後。

她将頭擱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長發垂落下來,遮住全部表情。懷裏的背包藏着她幾月前本以為得以開始新生活的秘密。不知第幾次刊登在這本不甚知名雜志上的文字,這一次,裸露了她全部秘密。她卻無法拿給他看。她的文筆長進許多,無法像從前笑嘻嘻的同他炫耀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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