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嚴歲枝心裏面泛起的苦楚酸澀,差點就要被蘇微風給折騰沒了。
他胸膛劇烈起伏,盯着蘇微風好半天,發現他雖然是個煽情刺客,但是對于傾聽自己的話是認真的,微微低着頭露出小巧漂亮的耳朵。
火苗滋啦就被澆滅,半晌後,他低聲道:“我确實很喜歡研究廚藝。”
可能這跟家學淵源也有關系,嚴家的餐飲品牌多年屹立不倒,而他的母親在這方面也極有建樹,在他才剛會走路的時候就會把他帶到廚房。
天賦異禀,再加上從小各方頂級廚師的熏陶,令他有濃厚興趣的同時,也具備了深厚的底蘊,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做出那麽經典驚豔的菜品。
但是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心高氣傲,連自己的瓶頸期都不願意去面對?好像就是榮譽一項項疊加起來,各種金獎都快塞滿他的櫃子,還有自己的餐廳即便沒有新菜,也讓界內趨之若鹜……
直到蘇微風的突然出現,打破了全部的浮華,讓他發現世界上還有這麽敏銳的舌頭,還有讓他不論怎麽拼命,都追逐不到的目标。
“所以本質來說,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嚴歲枝篤定地看着他,“你真的不覺得需要對我負責嗎?”
“高薪聘請你來當我們食堂的主廚,這還不算負責嗎?”蘇微風驚詫道。
他們倆說的根本就不是同個事兒,嚴歲枝焦灼急促地還要開口,蘇微風卻忽然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濕潤清亮的眼眸盯着他,“學長,你說是我讓你認清自己,但是本質上那還是你自己認清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倘若你自負到不開竅的地步,我就算是拿棍棒來把你腦袋敲爛,你也會是死性不改,又怎麽可能有所變化呢?所以這些東西壓根就不應該歸功于我。”
“你應該多歸功于你自己,要喜歡也是喜歡你自己才對。”
最後的那句話輕輕的,但是落進嚴歲枝的耳膜裏面,令他瞳仁猝然收縮了下,眉眼的灼熱未消,裏面卻洶湧着各種看不懂的情緒。
蘇微風的這番話很好懂,也極其符合他的脾氣和行事準則,他永遠都是這樣,頭腦理智清醒,對身邊的人既嚴苛又寬容,輕易就能夠激發出他們自愛且熱血的本能。
可他難道自己心裏面不清楚嗎?正是因此他才愈發流光溢彩,那已經是與漂亮皮囊無關的東西,而是靈魂熠熠生輝。
所以他越是不居功,嚴歲枝就越是沉淪其中。
喜歡蘇微風,且無法自拔。
蘇微風半天沒等到回複,輕輕眨動睫羽。
他覺得以嚴歲枝的聰明程度,應當是明白了,便拍拍他的手背,試探着道:“所以你最近是怎麽想的,食堂你還要接着工作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發熱的緣故,嚴歲枝覺得今天蘇微風的手都很涼,下意識地蜷縮了下指尖,想要将他握住。
但他覺得蘇微風不會願意的,最終什麽都沒有做,靜靜地沙啞道:“嗯。”
“那就好。”蘇微風忽然從桌邊又掏出來個東西,居然是個儲冰盒,打開以後寒意便絲絲滲透出來,而裏面裝着一碗椰奶布丁。
撥開冰塊将布丁拿出來,蘇微風又給他遞勺子,其實要準備這種水準的甜品并不簡單,可他就像是在說喝白開水那樣鎮定自若,“你哥哥說你以前每次生病的時候,就非要吃這個,而且只會自己做別的做的都不好使……”
“還好他記得食譜,我按照你往日的口味稍微研究了下,肯定沒有你做的好吃,但是生病的時候滿足下你的口腹之欲應該夠了。”
蘇微風伸出一根手指頭,提醒道:“很涼,只能吃一口。”
因為剛剛撥過冰的緣故,他的手指被凍得輕微泛紅,跟雪白膚色交相輝映,嚴歲枝的腦袋猝然嗡鳴,總算知道為什麽他的溫度會比平時低。
他自己研究的甜品當然知道,這東西的制作從頭到尾都離不開冰塊,而且最好是剛制作完就吃,在冰裏面放太久也會影響風味。
蘇微風必定是制作完就立馬過來了,手上涼絲絲的溫度都還沒有來得及恢複,卻竟還像是沒事人似地,坐在這裏陪他聊這麽久!
蘇微風他真的是……
鋪天蓋地的酸澀和熱意洶湧,嚴歲枝不由得緊緊閉眼,真覺得他今天沒有來這趟的必要。
不就是擔心他不工作嗎,都別說只是給他食堂,他還想要什麽自己都會拼命去給。
不就是想要自己不喜歡他嗎……
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盯着嚴歲枝把甜品吃了,感覺到他的精神稍微好些,蘇微風看了眼時間,便要準備離開。
他收拾桌面、穿外套的時候,嚴歲枝就坐在床上盯着他,也不會知道是因為發熱還是別的,眼眶紅通通的,眸底的暗湧卻幽邃複雜。
“學長我先走了。”蘇微風站定在桌邊,跟他打招呼,“這幾天我會去跟試鏡,而且還有個新的投資商要聯系,有事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嚴歲枝沙啞回答,下意識還想要說點什麽,動動唇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只是沉默目送他。
蘇微風拎着儲冰盒走到門口,忽的溫聲提醒道:“待會兒記得去吃飯,還有,給你哥哥打個電話,他很擔心你。”
這話倒像是朋友間的關懷了,嚴歲枝心頭倏地顫動,只是點頭沒有說話,直到房門徹底的合上,他的背脊才緩緩地坍塌下去。
令蘇微風意外的是,他才剛上車,便收到了舒池源的回複。
【我對試鏡沒有什麽興趣。】
蘇微風的指尖微頓,眉梢緩緩地揚起來。
上條消息已經是幾天前發的了,蘇微風邀請他同去試鏡現場看看,誰知道當時沒有回複,結果到現在反倒是回了。
就算是身為總裁日理萬機,蘇微風也不覺得他會忙到沒時間理自己,反倒是這句話對他來說是值得思索的事情,直到現在都還沒放下。
而且這幾天,蘇微風還仔細地探究過舒池源的資料。
書裏面說過的那些,基本都得到了印證,舒池源對于劇本這塊就是有愛的,他大學的時候即便是金融專業,也還特地去修過影視課程,甚至圈內有幾位鼎鼎大名的老師,都跟他交情匪淺。
所以面對乘風傳媒要做的第一個影視項目,而且又有葉栖陽跟魏纖塵參與,他的表面再是漠不關心,放不下也是再所難免。
蘇微風将車載的藍牙連上,調轉方向盤朝着舒池源的公司開去,順便直接給他撥號,在響了半分鐘以後被接起來。
“舒總。”他嗓音清冽帶笑,基本上沒有給舒池源什麽拒絕的空間,“我現在來公司接您,您有空嗎?”
這個時間點也正好快到午飯,舒池源剛把手裏面的事情忙完,他隐約猜測得到蘇微風來找他的目的,還略微地沉默了會兒。
早知道就不回複蘇微風那句話了,誰知道他比自己想的聰明,即便明确表示拒絕,都能夠看得出自己潛藏的含義。
“如果你是想接我去看試鏡的話……”舒池源沉吟着道。
“順便吃個午餐。”蘇微風輕笑起來,“保證讓您賓至如歸。”
蘇微風的身上有種魔力,仿佛誰也無法拒絕他。
舒池源走到停車場,看到蘇微風已經坐在車頭等他了,看到他便粲然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是漂亮的月牙。
舒池源的心髒倏地顫動,對于去看試鏡這件事,竟也莫名地沒有那麽抵觸了,主動走到副駕駛那邊去。
“記得我給您發過乘風傳媒的資料嗎?”蘇微風上車便提起正題,“其中有部分就包含我們要做的第一個影視項目,劇本名字叫《驚殺》,是古風懸疑類型的連續劇。”
“劇本大部分是我寫,細節跟設定部分我揪着魏老師改了不少,差點把他給逼崩潰了,但是最後出來的效果不錯。未來三年的時間裏面,它都會成為乘風傳媒的主打IP,目标盈利是三百億。”
“只是靠影視項目的話做不到。”舒池源到現在,都還以為他在跟自己談投資的問題,淡淡地道:“核心還是看你把IP拓展到什麽地步,收益最高的板塊應該是游戲改編,你打算這樣做嗎?”
“這只是其中很小的部分。”蘇微風感嘆了聲,“舒總,我有位朋友,從前跟你差不多的自負傲慢,覺得自己看到的就全都是真相,最近發燒卧病在床,我剛剛還去探望過他。”
舒池源瞳仁微縮,“你的意思是我傲慢?”
“你沒有認真看我發的資料。”正好紅綠燈停下來,蘇微風側頭認真注視着他,“所以我以為你是真的對乘風傳媒很了解,不需要看。”
他整個五官精致漂亮,雪白的膚色令他本就纖細的身材顯得愈發孱弱,卻不知道怎的,在對視的剎那迸發出讓人心驚肉跳的氣勢。
“但是你想過沒有,僅僅靠着《驚殺》盈利三百億,分成給宗家的只有三成,意思是三年的時間我連他兩百億的負債都沒有能抵過,那家主又是憑什麽答應我達成協議呢?”
“他既然願意抵消我的債務,只拿三成的分紅,那麽就是篤定我這三年內僅是分給他部分,就絕對要遠超三百億才對。”
“所以不止《驚殺》,我還會同時開啓很多這樣的項目。”
“金牌制作人和資金是最不缺的東西,因為行業內足以擔當此任的人很多,而以我現在的名氣又不缺人脈,我只缺驚天動地的劇本。”
“舒總,這才是我找你的真正目的。”
提到劇本兩字的時候,舒池源的神經就猛跳起來,最後那句更是令他猝然回頭,緊緊盯着蘇微風,連呼吸都無聲急促起來。
蘇微風是怎麽知道他會寫劇本的?
這件事是他竭力想要掩蓋的秘密,即便大學時期他會跟很多圈內鼎鼎有名的老師交好,但那也只能說明自己有接觸過,他又憑什麽能夠篤定自己能夠寫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
他的目标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真要達到的話,對于劇本這樣底層的東西要求更是嚴苛到近乎魔鬼,他竟篤定自己能做到嗎!
手機裏面深深藏着的,那些瘋狂偏激又暗黑的産物,冷不丁浮現出來,刺痛着他的眼瞳,令他忍不住緊緊閉了閉眼。
然而此時紅綠燈已經轉換,蘇微風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卻沒有再接着說了,像是要留時間給他消化似地,接着開車。
這樣的留白反倒是讓舒池源坐立難安,甚至很想确定,經由文字浮現出來的,那些可怕偏執又變态的欲望,他又有沒有察覺到端倪?
車內的氣氛就這樣凝滞着。
終于不知道多久,蘇微風将車窗打開,涼涼的風從外面豁然撲進來,才讓舒池源冷靜些許,朝着外面看去。
試鏡的地點竟然已經到了,正是乘風傳媒的食堂。
說是食堂,其實比起高級餐廳來都不遑多讓,屏風将座位間相互隔開,讓每個成群接隊來的客人都擁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卻又因為環境的問題,連說話都輕聲細語,吃東西細嚼慢咽。
除此以外還有幾間包廂,是隐藏在假山流水背後,周圍種滿了竹子,而且地方寬闊長廊的位置巧妙,仿佛別有洞天。
這幾天來試鏡的演員被這環境驚呆了,就壓根沒見過有公司會把食堂修成這樣的,回去以後相互交流,還在圈內小小爆了下。
而不管試鏡有沒有成功,他們都能在食堂裏面免費吃飯,導致整個試鏡環境都非常的和諧美好,就差沒幸福得溺死在餐桌上。
但是當蘇微風把舒池源帶進包廂,氣氛便沒有那麽輕松了,反倒是顯得有些凝重,四周全方位都包圍着攝像機,魏纖塵坐在長桌邊盯着場內,而場內站着葉栖陽跟別的演員。
“我們演員的審核總共有四道關卡。”蘇微風輕聲跟舒池源解釋,“先是葉老師對戲,接不住戲或者無法入戲的不要;然後是魏老師敲定,沒有培養潛質的或者不符合劇本的不要;然後就是我,我的要求是最嚴苛的,我要是說不行,定下來的演員都得換。”
因為怕打擾到現場,蘇微風距離他耳朵很近,舒池源感受到他撲灑而來灼熱的氣息,眉眼輕輕地閃動,“……那最後那道關卡呢?”
“是你。”蘇微風溫聲道。
舒池源豁然看去,卻險些撞上蘇微風的鼻尖,蘇微風含着笑退後兩步,眼底卻亮晶晶的,“舒總,您是寫劇本的天才,選角自然眼光獨到。”
近乎篤定的語氣,讓舒池源血液沸騰的同時,又陡然激發出些晦暗難言的畫面。
即便不知道蘇微風是從哪裏得到的這些消息,但有些事情他未必會察覺,就比如的他越是自信盎然,便會讓人越是想要囚禁他的流光溢彩。
關在籠子裏面,質問他究竟是如何發光的。
從前舒池源的這些念頭倒也沒有那麽強烈,但凡有丁點異樣,全都被他宣洩進了劇本裏面,滿紙都是觸目驚心的描寫。
可在見到蘇微風的剎那,心底的欲望便被強烈的激發,甚至有些無法自控,想要實施在他的身上,才不管他到底想要自己做什麽。
但,舒池源理智尚存,洶湧的念頭被他壓下。
“我不會寫劇本。”他語氣淡淡。
沉默半晌沒有聽到回答,舒池源忍不住回頭去看,誰知陡然撞上蘇微風在昏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目光,裏面還帶着點嗔怪。
仿佛寫着“你就裝吧,我就靜靜看着你裝。”
舒池源:“……”
但是這場試鏡,确實給舒池源帶去不小的影響。
試鏡實在是太嚴苛了,葉栖陽只要冷漠地站在那裏,高大具有壓迫性的體型、神顏再加上爆紅出圈的演技,就已經足夠讓其他演員具有很大的壓力,而且還不能輸陣,所以爆發潛能的場面非常多。
自從開始寫劇本以後,舒池源不是沒有想過如果真的被人看到,會是種什麽場景,文字裏面除了飽含他的私欲以外,當然也還承載着旖旎絢爛的人物和故事,會在深夜裏面觸動他的靈魂深處。
也不知道蘇微風說他會選角,是否也看出來他隐晦壓抑的躁動。
離開的時候,舒池源沸騰的情緒總算是鎮定很多,灼熱的眉眼盯着蘇微風,忽的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不會寫劇本。”
這句話便不像是在敷衍扯謊了,反倒是帶着深深的意味,蘇微風扭頭撞上他的目光,瞬間懂他是什麽意思了。
如果真的那麽輕易就答應,舒池源這些年也不會竭力壓抑着,半紙的文字都不願意洩露了。
但蘇微風是真的很需要他,忽的粲然笑道:“我知道了,但是你回頭還是可以好好考慮的,或者再退一萬步說……”
“《驚殺》你有沒有投資的打算?”
投資《驚殺》,不論如何都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就算是抛開回報率不提,按照舒池源現在對蘇微風的感覺,把這點錢投給他玩也都無所謂,淡淡地便要答應。
誰知道話到嘴邊,他想起來蘇微風剛才說他高傲的事情,又硬生生地停住,深深吸了口氣才冷靜地道:“我回去看完資料,我會投的。”
然後他便看到蘇微風掀起睫羽。
唇邊依舊含着笑意,但是沒有說話,目光很溫和又很篤定,卻莫名地讓舒池源心驚,就好像只要他看過資料,就還會有別的事情發生般。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從容,蘇微風最多也就是把其他影視項目的計劃的,更加細節地告知他而已,但是他心硬如鐵,不會上當的。
才怪。
把蘇微風送到別墅的門口,蘇微風當着他的面,笑着給他傳了幾份新資料,随後纖細雪白的手指擱在車窗邊,“舒總記得回去看。”
“其他幾個影視項目,我初步的想法是做同個系列,在感情跟懸疑結合這條路上紮根,當然主題是可以有變化的,除了變态殺人狂以外,也可以是囚禁、小黑屋或者是密室……”
最後那幾個字把舒池源說得眼皮微跳。
清冽的嗓音撲進耳膜,在他的眼前蘇微風鮮豔欲滴的唇瓣張合着,忽然讓他的耳邊嗡鳴不斷,後面什麽內容都聽不清了。
腦子裏面只有他雪白纖細的手,拷上漆黑或者是金質的枷鎖,唇瓣在氣憤羞惱的時候會變得更加濃烈,漂亮自信的眼睛會哭,哭着告訴他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了。
誰又會離開?
沒有人會再離開他。
被壓進記憶裏面的東西尖銳襲來,舒池源忍不住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耳鳴已經逐漸消退,蘇微風也已經停止叭叭。
他有些探究地看着自己,目光又停留在緊擰難耐的眉頭上,像是在想他這種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然後才試探着道:“這樣可以嗎?”
“可以。”舒池源嗓音低啞,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那就好。”蘇微風起身,笑着向他招招手便進了別墅。
他今天穿的是比較寬松的外套,手腕間金色的镯子輕易便露了出來,撞進舒池源的視野裏面,他緊緊盯着那只手,直到蘇微風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舒池源沒有急着将車開走,往後倒在靠椅上,閉眼眉頭擰得更深,胸膛随着情緒無聲劇烈地起伏着,揮之不去都是那些偏激極端的想象。
欲望無限地膨脹着,忽然間讓他覺得,如果蘇微風願意與他做等價交換的話,倒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的家裏有個極其空曠又漆黑的房間,鎖鏈伶仃,極其悅耳,原本只是為他創作的時候發洩情緒準備的。
現在看來……
真是再适合蘇微風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