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頭
第2章 魔頭
天空,金光炸裂,華光萬千,一聲脆而有勁的琴響,逼散了烏雲,破開了屠宰場,一白衣翩跹的絕色男子乘風而來,赫然出現在崖底上空,他面容出塵清冷,側面線條硬朗,正面五官卻極其柔和,尤其是那雙眼,那對睫,浸潤着溫柔,帶着悲天憫人的情懷。
而當他看到眼下一幕時,瞳孔驟顫,眼神在烈火中時明時滅,醞釀着悲憤,後悔和悸動,當即撥動琴弦,琴音化作勁風擊落,怨氣陡然潰散,常年陰氣孳生的崖底難得出現了碧雲晴空,和煦萬裏。
顧行之含着恨意,死死抓住了來人的衣角,用力到不容分差,在耗盡了好不容易積蓄起的全部力氣後,他終于捱不住瀕臨崩潰的負面情緒,無邊的疼痛席卷而來,昏死過去。
“對不起,我來晚了。”白衣仙人睫毛垂落,墜了一串晶瑩,輕柔地扶起重傷的男人,男人的體重壓彎了他筆直如松的背脊,他屈着腿,背着他艱難前行,幾度哽咽,喃喃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這樣的人,地獄不收,我收……
白雲蒼狗,一過便是八年。
一日,八州境內突然下起了黑雨,雨水由黑轉紅,落到地上又成了透明,轉而十四城中飄落了煙灰般的棉絮,撚指揉開,帶着徹骨的冰寒。
這類詭異的奇景,令人們心驚肉跳,徒步路上,好似行走在黃泉路,由腳底心蹿上頭的悚然感。
烏雲壓城,雲端似乎站着一個人,被一團黑氣簇擁,周身的氣場邪惡嚣張,絞得風歇雲停,空間肉眼可見的扭曲。
人群炸開了鍋,不少仙門世家派了弟子前來察看,卻在烏雲散盡看清來人時,呼吸一窒,如同看到了天底下最駭然恐怖的東西,各個僵硬在原地,兩腿戰栗。
不知是誰哆嗦着喊出了一嗓子,“顧行之!是顧行之!這個魔頭還活着!”
只見顧行之一襲黑袍無風自動,墨玉發帶绾起單馬尾高髻,颀長魁拔的身軀似一座泰山,給人沉甸甸的壓力。
他眼睫稍動,深潭般的眸子眯起,綻放出殘酷的笑意,本該是神采俊逸的明朗五官,如今看起來是愈發陰鸷狠戾。
“諸君,好久不見。”顧行之獰笑,猩紅的舌尖舔過唇角,“八年了……可有想本座?”
這股冷烈的聲音自顱內響起,人們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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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一臉震駭錯愕的神情下,無數火球俯沖而下,霎那間火光沖天,生靈塗炭,整座城池如同一頂燃燒的爐子,烤得大地炙熱焦黑。
顧行之以摧枯拉朽之勢屠了半個仙道盟,這個瘋子比起過去更加彪悍嚣張,甚至殘忍,他将那些人的頭顱皆割了,懸挂在十四城的城樓上,屍體則剁碎了喂狗,手段之殘忍,行事之狠辣,令人發指。
仙道盟中人人自危,畢竟當年落陰山圍剿,他們殺紅了眼,不止要逼死顧行之,還打算将百鬼道的數萬鬼衆,斬草除根,老幼不留。
當年落陰山的某處小山坳裏,屍堆如山,據說血腥味吸引了山中全部的野獸,數百只烏鴉在半空盤旋了足足一月有餘。
誰的手上都沾了鮮血,誰都脫不了幹系,按照顧行之睚眦必報的性格,怕是會滅了整個仙道盟才肯罷休。
他們不是沒反抗過,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魔修者本就恢詭谲怪,八年裏,顧行之不知道修煉了什麽禁術,靈力突飛猛漲,令人匪夷所思。
乾坤颠倒,成敗轉頭空。
仙道盟中無數人凄苦絕望地看着顧行之,他手中的神武尚有血的餘溫,強悍的靈力肉眼可見的散發着閃電般流竄的光芒。
耀眼,刺目,将顧行之的跋扈,怨毒和殺虐的快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瘋了。”有人悲嘆一聲,頹喪地癱坐在地上,“他要把我們都殺了。”
身邊躺滿了太多同盟的屍體,象征仙道盟标志的旗幟亦被折斷,破敗地漂浮在血泊之上。
腥風血雨,絕望的同時更多還是懊悔,悔恨八年前,為何不追下懸崖親手拾回顧行之的屍體,将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沐風奕也不好受,他與顧行之纏鬥了三天三夜,直打得昏天黑地,風雲變色,體力,耐力和靈力都洩洪般的急劇消耗,他白衣染血,在他人眼中永遠一副雕塑般的寡淡表情,如今竟生出了一絲常人該有的裂縫,疲倦,凄怆,憐憫和失望,他看顧行之有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隐忍又沖動,缱绻又壓抑,直到最後輸給對方那半招。
朝歌只是抹過了顧行之的脖子,割裂了一道淺口子,顧行之則趁着沐風奕猶豫的間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膝蓋上頂,一腳将沐風奕從半空踹到地面,人重重墜地,石屑飛揚,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土坑。
“嘔!”沐風奕胸腔凹陷,吐出了數口濃血。
即使他有靈力護體,也挨不住顧行之毫無留情的致命一擊。
雙方對戰,一方一旦有了恻隐之心,注定失敗,顧行之并沒給沐風奕喘息的機會,乘勝追擊,通體烏黑的神武幻化成五把三尺長的彎刀,分別釘穿了沐風奕的掌心,小腿以及避開了內髒穿體而入。
沐風奕悶哼一聲,以一種及其狼狽的姿勢被顧行之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鮮血滲出,被土壤吸收,旁邊的人皆倒抽一口涼氣,發自內心的毛骨悚然,怔怔地看着猶如魔神降世般的顧行之。
顧行之黑發狂舞,衣袂随風獵獵作響,他咧嘴笑着,好似張着一張血盆大口,猙獰可怖,表情扭曲變态到極致。
他與沐風奕鬥法,自然占不到十足的便宜,旁人或許一時看不出他極其糟糕的狀态,但他知道,再拖延下去,遲早被人瞧出端倪,所以必須先發制人,速戰速決。
顧行之落地,張狂飛揚的發絲瞬間偃息,原本扭曲的空間也逐漸平複,金絲卷邊的黑袍熨貼到位,襯得他挺拔的身軀越發奇偉楚楚。
“沐盟主,別來無恙。”顧行之禮貌性的笑問,手上的動作可沒面上那般友善。
“呃!”沐風奕咬緊了牙關,他的掌心傳來鈍痛,是顧行之在惡意翻攪刀柄。
顧行之獰笑着拔出第一把刀,漆黑如墨的刀霎那化作黑煙,“這些年,本座以為你修為會精進,沒想到……沐盟主是不是以為當年本座會死于崖底,你可高枕無憂,所以怠惰了?”
沐風奕顫抖着,臉色煞白,随着第二把刀抽出,他額前布滿了密汗,吃力地擡頭,正好對上正對着他,卻背對着光的顧行之,顧行之全身籠罩着一層腐敗的死亡氣息,黑暗,混沌,壓抑,仿佛一處深淵,吸進了全部的光和溫暖。
魔性,愈得濃烈。
顧行之研磨似地拔出了第三把刀,再慢條斯理地抽出第四把,他欣賞着沐風奕痛苦的表情,胸腔激蕩,大有快意恩仇的報複感,可他半蹲下腰,仔細瞧了瞧,發現躺在下面任由魚肉的人竟沒流出一滴眼,便大不痛快,“沐風奕,你不疼嗎?”
沐風奕的牙龈咬出了血,全部吞進了肚中,顧行之的神武不止傷人肉體,更傷及魂魄,他豈會不疼,簡直快痛死了,若不是咬碎了銀牙,靠着一口真氣死撐着,估計早暈死了過去。
“本座問你話呢?”顧行之大剌剌地坐下,睜着閃耀的明眸,這雙眼睛燦若星辰,本是極其撩人多情的,奈何如今落了夜幕,添了幾分血腥,“疼的話,哭出來,本座最愛看你哭的樣子。”
沐風奕還被釘在地上,導致他直不起上半身,只能仰視顧行之,他的眼尾捎了緋紅,眼眸氤氲着霧氣,他艱難地擡起一只手,輕柔地撫上顧行之的臉頰,說了三日來的第二句話:“行之,收手吧。”
第一句話,是興師問罪。
顧行之眸色一沉,憤怒地拍開了沐風奕的手,果斷地拔出了第五把攸關生死的釘魂刃,嗤笑道:“沐盟主惜字如金,難得與本座說上兩句話,也皆是為他人着想,真是情操高尚,既然沐盟主如此先人後己,本座也不好拂了你的心願……”
此時沐風奕已經痛得蜷縮在地上,四肢抱成一團,他魂魄被神武破壞,如蛛網般皲裂,且對方在神武上下了咒,令他傷害加倍,光靠靈力都無法實現修複,只能等着油盡燈枯,魂飛魄散。
對于顧行之說了什麽,他一字都未聽進去,劇烈的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經,直到最後折斷了那根緊繃的弦,沐風奕七竅流血,徹底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