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救他
第44章 救他
影衛沉聲道:“方才追殺你的人,從鼎劍閣下來的。”
“你下手也太狠了,腦漿都給你削出來了。”
影衛沉吟片刻,鷹隼般犀利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縫,道:“不是我,他已經死了一段日子。”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徐旭擦掉嘴邊的亵物,繞到影衛身後,拿餘光瞄地上的爛東西,不行,慘不忍睹,看多了絕對會做噩夢,“死人還怎麽追殺我,你确定是他?還有沒有第三個人?”
影衛搖頭,捂住了鼻子,屍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實在嗆人,喃喃自語道:“尊主猜的果然沒錯。”
“沒錯什麽?”
影衛拉起徐旭的衣袖,幾乎是用拖拽的蠻力扯着人家往前走,“閉嘴,你好吵,要活命的話,就安安靜靜地跟我走。”
“……”徐旭噤聲,乖乖地跟着,但還不忘回頭偷偷睹上一眼,驀然間,屍體的四肢跳動了一下,吓得徐旭魂不守舍地尖叫,“他活了活了活了!啊啊啊啊啊!”
“砰!”屍體爆炸,血水積液腦漿亂七八糟地四濺,最後一滴肉末碎屑幾乎濺到徐旭腳背上,徐旭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這下,他徹底動不了了。”影衛淡然地道,好似在說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繼續領着徐旭趕路。
他必須趕在天亮前,把徐旭帶下山,和大部隊彙合。
尊主果真料事如神,鼎劍閣內,已有不少人遭了毒手,怕是都被煉成了活屍,供人驅策。
顧行之并非有勇無謀,他根本不信陸思顏會放過百鬼道的人,所以他去鼎劍閣,有初心,也有初衷,一為謀得身前身後名,二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訓練出的影衛,追蹤調查能力超一流,在陸思顏他們進入鼎劍閣時,影衛已經鎖定了關押百鬼道幸存者的地方,并且實施營救。
今夜過後,他們會喬裝成普通人,分批分次返回落陰山,從此江湖路遠,不複再見。
顧行之坐在屋檐上,這是他所能活動範圍的臨界點,一壺濁酒,獨酌無相親,他灌了一口,又吐了出來,酒水酸辣,實在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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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後,山下傳來悠遠渾厚的鐘聲,遂即煙火似錦,火樹銀花,映得夜空璀璨如晝,似日夜潛移的不夜天,散落的星火,又如萬千星辰紛至沓來,美不勝收。
煙花的光遙遙地落入顧行之的眸,讓男人黯淡幽深的曈墜了色彩,閃爍而光耀,“真美啊。”
顧行之由衷感慨,“今天是乞巧節了吧。”
“咚……”
“咚咚……”
“咚咚咚……”
鐘聲又響了三次,第一聲雄渾短促,第二聲低沉悠長,第三聲綿長震撼,不絕于耳,久久回蕩。
“嘿……”顧行之欣慰的笑了,潇灑起身,并指為刃,割裂了衣袍一角,迎風站立,攤開手掌,布條随風咧咧,随風而逝,很快便乘着夜風轉輾悠揚地往山下舞去。
“割袍斷義,緣盡于此,諸君……保重。”顧行之眼眸氤氲,漸漸濕潤,他肅穆而莊重,肩膀尚在顫抖,心已堅如磐石。
鐘敲三聲,是他與影衛事先對好的暗號,三聲畢,說明任務完成,且鼎劍閣真如他所料,有內鬼,已破防,明日将是萬分艱難的死局,說實話,他不怕炮烙之刑,但他怕死,更怕沐風奕死,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步步為營地和陸思顏周旋到底。
夜盡天明,拂曉熹光仁慈地鋪在一夜無眠的顧行之臉上,他倦容怠怠,目卻精光灼灼,沉着淡定,風起雲瀾,時卷時舒,顧行之搓了把臉,一掃陰翳,無暇顧及那微雨清露沾濕的衣裙,從屋頂一躍而下,正巧對上來接他去受刑的引路人。
又是那位黃衫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女子也是多嘴,道:“奴家聽說,昨夜陸公子發了好大的脾氣。”
顧行之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女子,心說一切都很正常,行為舉止,姿态樣貌皆與常人無異,難道她尚未遭到毒手?
黃衫女子察覺到顧行之專注的眼神,自作多情地道:“顧尊主別這樣瞧奴家,你若中意奴家,奴家也不在乎做妾,與您那位……嘿……那位良人一同伺候您。”
顧行之無語,但又試探道:“昨夜發生了什麽?姑娘沒去現場看熱鬧?”
“昨夜犯了頭痛病,早早睡了。”黃衫女子帶着顧行之拐了幾個彎,一路上她駐足了五次,後又仿若無事般繼續帶路。
顧行之将一切細節盡收眼底,可沒等他想借口發問,黃衫女子自己說到:“一路走來,顧尊主有覺得哪裏奇怪嗎?”
顧行之保留了發言,靜等女子說下去,他當然發現了不對勁,鼎劍閣有瘴氣庇護,地上畫有法陣,而現在地上的陣圖有被修改過的痕跡,雖然塗改得天衣無縫,但細看之下,還是會發現細微末節的各異。
熟料女子話鋒一轉,問:“顧尊主知道陸公子第一次來這裏是幾歲嗎?”
“……”我怎麽會知道,顧行之心說。
“十二歲。”黃衫女子莫名惆悵,神色哀傷,“十二歲的孩子,僅僅是因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被生生挖了靈核……”
顧行之忽然想到自己的十二歲,那時的他,已經被沐風奕帶回六禦門,教他知書達理,循循善誘,保護得很好。
如果那時候他沒遇到沐風奕,或是沐風奕沒管他,他會怎樣?
很慶幸,沒有如果,只有沐風奕。
前面的廣場,就是行刑場,正前方豎立着一根巨大的銅柱,柱體通紅,冒着白煙,四根二指寬的鐵鏈從八卦形的石臺四角分別延伸至銅柱低端,環環相扣,以做禁锢。
“到了。”黃衫女子輕輕地道,意味深長地側看顧行之,眼裏沉澱着枯黃的回憶,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的落魄失意,而這份情緒顯然不是針對顧行之的,“那年,我九歲,不過女孩子嘛,都早熟。”
黃衫女子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九歲那年,匆匆一瞥,一見傾心,一世淪陷。
但是顧行之完全沒心思去揣度她的心思,生死在即,他将背水一戰,然而女子卻在他跨出第一步的瞬間,握住了他的手,用極快的,帶着懇求和暗示的語氣,和他說到:“咒枷已除,半個時辰,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不明就裏的一句話,雜糅着太多的感情和期待,顧行之捏緊了拳頭,掌心多了一粒藥丸,他驚訝的同時還有疑惑和震撼。
黃衫女子則帶着訣別的淺笑,“我不能看他一錯再錯,救救他。”
“好。”顧行之轉身,昂首闊步地步入行刑場。
行刑場的周圍,已經站滿了人,都是鼎劍閣的內門弟子,一個個面如死灰,眼底隐約泛着青紅,雙目有光無神。
顧行之按兵不動,聚精會神地觀望。
十米高的觀臺上,站着陸思顏,還有輕紗蒙面的沐風奕,審判庭的七席,分別站在他們兩側身後的位置,大有主仆分立的局面。
陸思顏禿鹫般的眼神透着寒光,狠狠地釘在顧行之的身上,冷執又惡煞,他轉過頭,用壓制着怒氣的鼻音對沐風奕道,“你親自教出來的人,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我以為他的狗腦子裏除了性欲只有暴力,沒想到還有城府,我當真小瞧他了。”
被一只狗東西擺上一道,丢掉了自己全部的籌碼,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這叫陸思顏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事先捉來的百鬼道餘孽,本來是打算在今日,一個一個當着顧行之的面淩虐至死,他從來都瞧不上顧行之,也不認為以顧行之的腦子能夠一步三算,現實卻狠狠打了他的臉,因他的輕敵,讓對方有機可乘,扳回一城。
不過也僅此而已,他陸思顏依然占據上風,掌控着全局。
“他不會讓我失望,從來不會。”沐風奕被陸思顏的法術束縛着,以他周圍三尺之內為牢籠,這幾日被陸思顏豢養着,身子柔若無骨,基本連站着都很吃力,但還是努力挺直了背脊,自信從容地道:“我相信他。”
“呵……信他能力挽狂瀾,還是信他能救你于危難?”陸思顏的手環上沐風奕的腰,強行拉近兩人的距離,他一手指着前方的燒銅柱,狡黠的光流溢在眼中,帶着恣意的憎恨,“那根銅柱上面,刻滿了惡毒的詛咒,能夠把顧行之體內的魔氣盡數逼出來。”
就像開閘的水閘,決堤的洪口,打開那個封閉許久的閥門,魔氣将沖破禁制,一發不可收拾。
沐風奕聽罷,猝然睜大了眼睛,瞳孔忍不住微顫。
“不過嘛……”陸思顏冷笑,“他也可能受不住怒漲的魔氣,爆裂身亡。”
沐風奕一下子攥緊了拳頭,不寒而栗,然而沒等他憤怒地給陸思顏一拳,他的手臂被人向後猛拽,腳跟陡然離地,由人挾持着輕身飛離陸思顏身邊,回神時,他已經在李奎身側,咽喉處被他死死掐住,且有不斷收緊的趨勢。
事發突然,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