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希望

第7章希望

等我恢複意識時,有人在給我灌水,我被迫喝了半碗就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那人才終于停手。

天空是接近清晨的暗,我被捆住手腳躺在一處過人高的草地裏。面前的人愈漸清晰,是肖良。

不過我怎麽會在這裏?

“肖良?你帶我來這做什麽?”我嘗試掙脫繩子,但纏得實在太緊,竟無濟于事。

肖良只看了我一眼,将我的嘴用布條封住,準備背着我繼續上路。

我愣了一下,在他背上瘋狂掙紮起來:“唔唔唔……!”你要帶我去哪?!

肖良不耐煩地打了我一巴掌,低聲罵道:“別動!再動一下我就打暈你再帶走!”

我立刻安分下來,但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所幸脖子還能動,試探地用下巴敲了敲他的肩頭,示意他快說。

肖良捉緊手,沒有出聲。就在我以為他拒絕回答時,他忽然低聲道:“知道嗎?我也有一個弟弟的……”

肖良有弟弟?在基地生活了六年,我确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身邊有所謂的弟弟。

“只要把你送到那裏,我們就可以團聚。”我聽到他語氣中含着隐隐的焦急和迫切。

送去哪?

但為什麽是我?

還沒等我再敲他,肖良便冷聲道:“別怪我出賣基地,怪只怪你是許前的軟肋,只有控制住你才能要挾那個瘋子。這是我潛伏多年以來知道的最真切的道理。拖油瓶,等基地交出所有能源,秦恩答應我了,他會放過你的。只是基地到那時候估計也只剩下廢墟了。”

雖然我之前對他感官不佳但也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是隔壁基地混入的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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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基地會變成廢墟是什麽意思?

眼看天空即将大亮,我忍着和他拼死一搏的沖動,盡可能地将被捆綁的雙手靠近口袋。

“你要找那顆通訊蛋?”肖良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意料之中地冷笑道:“我已經提前捏碎了。許前暫時是找不到你的,死了這條心吧。秦恩今晚就會放出地牢中所有感染者,将你們的基地屠戮殆盡。想不到吧,那個感染者也是我放出來的,只為了抓住現在這個機會。我并不想害死任何人,只是我弟弟還在等我帶他回家……我也是受害者,我不該承擔這麽大的罪名——”

他還想再補充什麽,但我趁他不注意已經将繩子割開。腳上用力一蹬,肖良便措不及防地飛了出去!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他恨得咬牙切齒,起身就要來制服我。

我握緊藏在鞋底暗層的短刀,這是前哥教我的防身術。冷眼對峙道:“再過來,我就拿你開刃!”

肖良忌憚地盯着我的刀,忽然笑了起來:“就算你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拖油瓶,阿不,應該是小琛?哈哈哈哈!!可惜了,這個時間點,許前早就已經出來找你了,你猜……是他回去救人快,還是怪物先來的快?”

我憤恨地把他打翻在地,罵道:“虧我之前還對你改觀了!如果基地滅了,我恨你一輩子!”

說完,我就馬不停蹄地朝着來路跑,肖良沒有追上來。

天際深藍而悠遠,長風好去,草葉厮磨。我好像聽到熟悉的聲音,穿過無數年的屏障,隔着無數空間的距離……

呼喚我。

“小琛!”

我加快腳步,摒除一切雜念。

回去,回到基地,回到我的家裏去!

唯此念,讓我沒有停下來的勇氣。

有人還在等我回來,聽我呼喚。

從日升跑到日落,從晨曦跑到黃昏,暢通無阻。

哪怕已經筋疲力盡,也要在黑夜降臨之前回去!

當我不眠不休地回到基地已經是傍晚。熊熊火光沖天如浪濤,将我們曾經的家園吞噬。

還是來晚了一步……

我跌跌撞撞地随着慣性往前幾步,膝蓋一軟,整個人就這麽摔了下去。

烈火裹挾着滔天熱浪将我的衣服燒掉一角,最靠近熱源的地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無所謂了。

一只手迅速地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一把拉了上去。

死裏逃生的恐懼霎時間湧上心頭,我心有餘悸地趴在那人身上,一起往後摔了下去。

忽然一個顫動的笑聲從身下傳了下來:“哈哈哈……哈哈哈……”

金發青年在暖黃的火光下笑得眉眼彎彎,跳動的影子讓他的五官生動起來。

“前哥!”我失而複得地抱住他,喜極而泣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他擡手放在我的耳側,大拇指安慰地磨了磨我的耳畔鬓角:“回來就好。”

我睜圓了眼睛,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手裏捏緊他的袖子,心跳快了一拍。

無數想要說的話都被堵在嘴邊,聽見他說:“基地裏的其他人都已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你知道怎麽帶領大家活下去,對嗎?”

許前反抱住我,好像在做訣別前的禱告。

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急切道:“那些怪物要來了是嗎?你們要夜游了嗎?帶上我吧前哥,我這次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許前注視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要拒絕我了:“這次不是普通的夜游。小琛乖,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咬了咬牙,迫切想要證明自己:“我想保護你,而不是一直龜縮在你的身後!前哥,我……”

“小琛。”和記憶中的聲音重合,他的眼睛只倒映着我一個人:“還記得我的信念麽?”

當你帶來希望時,便可見證絕地誕生新的生機。

我點了點頭,任由他撫摸我的頭發:“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生機,也是我內心深處的希望。如果這次我沒有來接你,我想,你也已經認得回去的路了。”

我緊緊地抱住他,淚水劃過臉頰。許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暗號一樣告訴我不用擔心。

最後我還是松開了他,洛茗從後面的草叢中走了出來,眼睛也是紅紅的。

許前将我輕輕推向洛茗,笑容和以前任何一次沒有什麽區別:“走吧,哥哥這次就不送你了。”

洛茗身後又接着走出兩個人,是陳子和洛蕪。

陳子于心不忍道:“許哥,我們該走了。”

“嗯。”

許琛起身走向他們。

“哥!”洛茗忍不住開口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洛蕪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厲聲道:“再哭一下試試。”

洛蕪吓得捂住嘴巴,生怕啜泣聲傳出去。

許前回頭看了我一眼,又從前面調頭走了回來,将一個事物塞到我手上,朝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笑着朝我眨了眨眼。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他戴上夜行衣的帽子遮住一頭耀眼的金發,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洛蕪走了以後,洛蕪才敢放聲哭泣,我強行忍住淚水,打開掌心一看:

只見一個只有兩個指頭大小的通訊蛋靜靜地躺在那裏。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基地中燃燒的大火已經有了降下來的趨勢。

我們和剩下的基地居民窩藏在一個天然的地洞中煎熬地等到漫長黑夜流逝。

遠處的森林時不時傳來一陣震動和刺眼的火光,怪物的慘叫聲不絕于耳,直到第二天早上還能聽見。

這場戰鬥持續了很久,我們不敢上地面,只能靠儲存的糧食度過一些天。

當外面終于死寂後,我們才嘗試離開地洞。

外面的場景讓我們呼吸一滞,大片大片樹木被連根拔起,土地被野火燒得焦黑,又被雨水沖刷得一塌糊塗。

地上橫亘着無數頭怪物的屍體,有的已經腐爛,有的還很新。宛若一幅人間煉獄的景象。

洛茗崩潰喊道:“哥!!”

他先一步跑了出去,在森林的廢墟中漫無目的地挖掘,找尋,痛苦。

我掃視四周,除了劇烈的戰鬥痕跡,再沒有別的存在。

基地居民陸陸續續走出地洞,看着昔日的家園不禁也哀凄地啜泣起來。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穿過樹木的殘枝敗葉和怪物的遺骸,走到他第一次問我要不要一起夜游地方——

那棵最挺拔的松樹下。

沖天的火光現在只剩下焦黑的土地和濕潤的建築碎片。

點點綠意破土而出,生機勃勃。

我的掌心尚卧着那顆通訊蛋。涼風吹過,吹不散通訊蛋上逐漸升高的溫度,似乎再提醒我我要找的人就在此處。

樹葉沙沙作響,腳步聲在松樹前停下。

一個黑影靠着松樹沒有動靜,金色的發絲在風中搖晃,潔白的臉龐好像只是短暫地進入夢鄉,睡顏恬靜。

我一點點走到他跟前,久久凝望。

正當我要抹去滴在他額頭上的雨珠時,他的手指動了動。

好像連呼吸都忘記了,我死死地盯着他的手,生怕這只是錯覺。

我放輕了聲音,似乎在叫醒一個入睡的人:“前哥。”

“啾啾。”

一個清脆的鳥鳴從他的掌心傳了出來。只見一只金色的雛鳥從中鑽出腦袋,兩只圓滾滾的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打開他的手指,只剩下極少的一點殼還在那只已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掌心上。

——和我手中這只,幾乎相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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