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我說是,那你喝嗎
如果我說是,那你喝嗎
從幻境出來後,發現原來的山洞早已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方圓幾百裏都有被雷電劈過的焦黑痕跡,看來是紀池已經渡過雷劫成功破境。
上一世劇情到這裏,我就該帶着張書見回宗門了,回程路上差點死了,連關西白都幾經波折才被來尋我的曲檀師姊帶清風門。
這一世我掌握了這麽多先機,要還這麽狼狽,那真是毫無長進,打不贏要學會搬救兵。
“要回家一趟嗎?”
她以為我說的是關府,搖頭拒絕了。
其實我指的是那個她從小生活的小院子,随口打發走張書見讓牠自己先回宗門,我實在受夠了和牠同行的日子,左右也沒什麽危險,早點滾回宗門,不要再來礙眼,竹峰的結界也得重新弄一下,免得什麽閑雜人等都到我那。
礙眼的人一走,我心情大好:“既然你不想回去,那陪我去個地方吧。”
這個地方沒什麽出奇的,整個關世鎮我也只認識這,那是關西白從小生活的地方,當然也是傅興诓騙她拜師的地方。
看到熟悉的門牆時,關西白幾次欲言又止,站在門前到底是沒忍住:“師尊怎麽會知道這裏?”
“我掐指一算,發現這裏适合等人。”關西白一臉無奈看着我胡說八道,“好吧,其實是你姊姊告訴我的。”
說完我笑着推門進去,就見到坐在院子裏的關芸,凡人大概聽力不佳,我只能強裝鎮定,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關西白總不可能當着我的面問真假,之後她們肯定也不會再見。
見我二人進來,關芸又是欣喜又是愧疚,神情別扭得很,她大概不知如何自處。
關西白上一世都能不計前嫌幫殺自己的人,更何況是從小待自己極好的姊姊,我看着她上前寒暄,明明死裏逃生的是她自己,如今卻反過來安慰別人,這叫我如何相信她會是天下人厭棄仇恨的魔修。
送走關芸以後,她才開口問我:“所以師尊先前問我回家是說回這裏?”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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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有那麽個糟心舅舅我至于還問回不回嗎?
關西白的身世和塗江城裏遇到的許三娘很像,她娘關椿是個極有主見的女子,看透丈夫的真面目後,便毅然決然地帶着女兒離開了,靠幫別人縫補漿洗衣物為生,閑暇時教女兒識文斷字,日子過得清貧至極。
同在關世鎮的弟弟則絲毫不念舊情,既不認長姊,也不認外甥女,嘴上叽叽歪歪什麽外人生的那能是自家人嗎,可到頭來還不是一句話不問就把人送進山洞替死,又換了嘴臉說外甥女也是牠關家的女兒,都是女兒那送她去獻祭也一樣。
凡人冷酷無情比起修行人來,也是不遑多讓啊。
“心裏一點埋怨都沒有嗎,你的小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迂腐東西?”
品性太過純良有時候不是好事,關西白這樣的性子,日後怎麽管得住兇神惡煞的魔族人呢。
“姊姊待我總是好的,小時候她常來送我禦寒的衣物跟好吃的糕點,遇見新鮮玩意,也常買來給我。舅舅知道了時常罵她,足也禁過很多次,可她還是會偷跑出來,哪怕自己出不來也會托人來。”
“有年冬天我娘受了風寒,半個月了也不見好,家裏又沒錢抓藥,我跑到醫館人家也不理我,後來沒辦法了才跑到關府找她。不想被舅舅撞見,說什麽也不肯借錢,天寒地凍的,是姊姊跪在地上求牠才勉強借了銀錢,雖然最後我娘還是走了,但這份恩情我記得。”
“再大的恩情也不能拿你的命抵她的命。”
“但凡女子,皆同一命,何況師尊不是來救我了嗎?”
關西白拿着那雙泉眼似的眼睛看我,因為傅興說我會來救她,所以安心赴死,她倒是不怕傅興騙她,雖然看上去她也沒什麽好騙的。
但我還是不高興,我這麽努力保她,她卻一點也不當回事,怪郁悶的。
“自己都不惜命,還能指望誰來替你惜命?”
指望我嗎,可我又不能一輩子照看她,她想丢命我還能眼不錯地看着是怎麽的。
“我沒有不愛惜自己的性命,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性命。”說話就說話,麻煩不要星星眼地看着我,“活着才能拜師。”
活着才能見到我。
太直白,臉上有些熱,我趕緊岔開話題:“餓不餓?”
鬼知道在山洞裏待了多久,看了眼天邊的殘紅,凡人這個時候肯定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關西白在山洞裏待了幾天,連口水都沒喝過,也沒聽到肚子咕咕叫,難道天生魔種的身體這麽抗餓不成,見我眼神逐漸疑惑,關西白解釋說在山洞裏有人送吃的,只是我來以後人都撤走了而已。
也是,千辛萬苦把人找來,可不是為了餓死他們。
家裏有米沒菜,現在也不是早市,但是沒關系,我儲物腰帶裏有啊,見關西白一臉驚奇地見我憑空變出一大堆調料和食材,莫名有些成就感,她挑了兩樣又讓我全都收起來。
“師尊平時也随身攜帶食材的嗎?”
離心境就可以辟谷,我一個早就不知道多少年就辟谷的人還能随身攜帶柴米油鹽醬醋茶确實有點說不過去,但我願意啊,誰管得着,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關西白覺得好笑,剛想拿着東西進廚房,就被我先行接過,開什麽玩笑,雖然我知道她廚藝很好,但現在人家身體虛弱得都要走不動了,我要是還讓她下廚豈不是太過分了,看我今天怎麽給她露一手。
一進廚房,就見竈臺碗櫥,水缸裏倒是有水,只是都好幾天了,自然不能再用,問清最近的水井所在,我就拎着兩個木桶和繩索去了,關西白不放心也遠遠跟在後頭,走兩步應該還不妨事,我也就當沒看見。
我貧苦人家出生,一應家事都會,小小水井當然不在話下,木桶掉在水井裏這樣的事自然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見我穩穩當當打起兩桶水,關西白才轉身回了家裏,等我拎着水回來時才站起來迎我。
她順勢就想跟着進廚房幫忙,只是被我拿着木鏟趕出去了。
廚房的窗戶正好正對着院子,我洗洗刷刷了一番,擡眼就看見她安靜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單手撐着在石桌上支着腦袋睡着了,橘紅色的餘輝打在她臉側。
我從前很少見她休息的模樣,印象裏她總是在修煉,不停地修煉,卻因着修行方法不對進展緩慢,為了追上師姊妹,她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本來是魔修卻被我逼得走正統修行的路子,怎麽可能不辛苦呢。
煙囪裏開始冒出煙來,緩緩升上天空,因着天已經有些晚了,我只做了兩道菜,糖醋魚和筍幹炒肉。
關西白睡得很沉,等我将飯菜都擺上桌了還沒有醒過來,我正要喊醒她,就聽見院外吵吵嚷嚷的,自然是曲檀師姊和她帶去的弟子們。
關西白被吵醒後還有些懵,朦胧着眼神十分可愛,我上手揉了一下她腦袋,趁她還沒反應過來,才出去見曲檀。
見我出來,十幾個弟子馬上齊刷刷喊師叔,聲音更大了,還好周圍也沒什麽鄰居,否則非得被人圍觀不可。
曲檀一身短打裝扮,一襲青絲梳成馬尾狀貼在腦後,幹淨利落帥氣。
“師姊,你來得未免太快了。”
回程的路上還有危險,反正曲檀也要來找我,幹脆傳消息來這裏彙合給我當打手,原本以為還要等上三四天,哪裏知道這人趕在今天就到了。
“你好不容易低頭求我一回,當然得快點來。”曲檀頗為得意,只是苦了弟子們,趕路趕的雲舟都快冒火了吧,“怎麽樣,陣仗這麽大,有面子吧。”
我是讓她來護住關西白的,不是讓她來給我撐面子的,一時失語。
“開玩笑的。”
曲檀十分豪邁地擺手讓他們走,一時之間十幾個弟子都禦劍飛回停在雲層裏的雲舟,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速度之快,莫不是事先演習過。
“知道你不喜人多,就我一個人,怎麽樣,你二師姊比你掌門師姊好吧?”說完,曲檀又朝我擠眉弄眼,不等我回答馬上推門進去誇張做作地喊道:“哎呀呀,我師侄在哪裏,快讓我見見你寶貝徒弟,什麽人居然肯讓你放下身段求我?”
見了關西白,更是一驚一乍,拉着左看右看,跟看什麽似的,關西白整個人都拘束起來,我趕緊把她藏在身後:“好了,你吓到她了。”
從前也沒見她這麽稀罕我徒弟,這一世怎麽這麽奇怪。
“怎麽還不讓看呢,真是。”曲檀嘀嘀咕咕,瞥見桌上的飯菜馬上喜笑顏開,“師妹真上道啊,知道求人先得把人肚子喂飽。”
說着就拿着碗筷急不可耐地坐下了。
“你不是辟谷了嗎?”
桌上只有兩副碗筷,我只得又去廚房拿副碗筷,這人這麽多年也沒吃過人間飯菜了,也不知怎麽今天興致這麽好。
“你親自下廚,那師姊我肯定要給點面子嘛!”
你真的誤會了,是你來得太快了。
不過,我确實很久沒有自己親自下廚了,因為關西白會做菜,也好吃。
曲檀夾了一筷子炒肉,剛放進嘴裏就皺起了眉:“這炒肉怎麽甜膩膩的,我記得你吃辣呀。”
“可能鹽放成糖了吧。”
我淡定地倒了杯茶水,剛要端起來喝就被曲檀劈手奪過去,剛進嘴就見她睜大眼睛偏頭吐在了地上。
“我去,這什麽粗制濫造的茶水,你喝的什麽玩意。”
曲檀還在那裏吐個不停,喝慣香茗的人哪裏還喝得進這個。
“真不好意思,師尊可能拿廚房裏的茶葉泡的。”
關西白一臉歉意,有些手足無措。
廚房裏的根本不能算是茶葉,那是樹葉子洗淨曬幹後制成的,我原本是想着自己嘗嘗,不想先被曲檀喝了。
“我倒是覺得還不錯。”
我另拿杯子倒了茶水,入口甘甜,怎麽就難喝了。
“愛喝你喝!”
曲檀接二連三不爽,開始暴躁起來,我只得從儲物腰帶裏拿出荷花葉子包着的烤雞扔給她,又給了一壺醉人又好入口的酒,她這才安分起來,舔着舌頭,吃得相當滿足,一壺酒喝完就乖乖進房門睡覺去了,喝醉了倒是連睡覺地方都不挑了。
“原來師尊廚藝這麽好。”
我沒有在她面前下過廚,這是她第一次吃到我做的飯菜,慚愧慚愧,從前光吃徒弟做的飯菜了。
“一般一般。”
我面上故作謙虛,心裏恨不得她多誇點。
“不僅好吃,還很合我口味。”
她口味偏甜,而我鹽錯放成糖了嘛!
“你喜歡就好,下次再給你做。”
“下次做辣的吧,我也想嘗嘗辣口的。”
都說了是錯放嘛!
說話間,我又拿出了一瓶梅子酒,倒了兩杯,是很純淨的那種深紅色。
“梅子酒,口感酸甜,果香綿柔,嘗嘗。”
關西白接過一杯,搖晃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我:“師尊也想灌醉我嗎?”
“如果我說是,那你喝嗎?”
我笑得跟只老狐貍一樣,篤定她會喝。
果不其然,她聞了一下,一口飲盡。
“哪有你這麽喝酒的,喝得越快,醉得越快,知不知道?”
“不知道。”
關西白皺着眉頭回味,我馬上又倒了一杯。
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想一口悶,我伸手攔了下來,把她杯子放下後,又夾了一筷子筍幹遞到她嘴邊。
她愣神的功夫,到底是張嘴咽下。
“喝醉了嗎?”
我雙手交叉撐着下巴笑眯眯看她。
“還沒有。”
她臉上微紅,不知是酒的原因還是其它。
還沒醉,那就再喝一杯,說着我又把酒喂到她嘴邊,杯沿壓着唇線,她又聽話地抿了一口,喉嚨微動,咽了嘴裏的酒。
她學得很快,一口酒一口菜,沒一會兒就喝得面色酡紅,整個人都變得慵懶起來,眼角紅紅的,看來是醉了。
夜晚很快降臨,涼風習習,喝醉酒的人吹不得風,容易風寒,我扶着她進了隔壁房間。
房間裏哪怕點了燈也還很是昏暗,關西白靠坐在床角,強忍着睡意醒着。
我走過去坐在床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被她一下抓住不放:“不困嗎,怎麽不睡?”
我自己喝醉的時候,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意識沉入海底似的,昏昏欲睡,她怎麽反而不睡呢。
她挪動了一下位置,用舒服的姿勢靠在我身上,埋在我肩上迷迷糊糊地說道:“困。”
“困了就睡呀。”
像個小孩子一樣。
“師尊灌醉我就是為了讓我睡覺?”
她有些不滿地在我肩上來回晃動。
聽了這話,我失聲笑道:“對啊。”
不然還能幹嘛,我是個正經人。
關西白自重生後,肯定沒有好好睡過覺,否則不會在我做菜的功夫就睡過去了,心裏壓了那麽多事,不喝醉了怎麽睡得熟。
“好好休息,你醒來我還在這裏。”
也不知她聽到了沒有,把她安置妥當後,也不管地上幹淨與否,直接坐在地上看她。
需要休息的不僅是關西白,我也一樣。
我心裏很亂,怎麽也不能平靜下來,一會兒想到晚晴花常在,一會兒想到清風門,一會兒又記起剛剛她咽酒時微動的喉嚨。
她睡着了還皺着眉頭,眼角流着淚水,也不知夢見了什麽,伸手替她拭去,擡頭看了眼窗外挂着的明月,她那天站在窗下到底在想什麽呢。
大概和我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