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谷主傳承
谷主傳承
從毒瘴林出來後,發現谷口并不像往常一樣有人把手,看來谷裏是真出事了。
我上一世來過幾次,谷內的格局并未大改,兩人很輕松地摸到了少谷主南斛的居所,門口只有兩個弟子把守,随手打昏,光明正大地闖了進去。
室內除了華美昂貴的裝飾以外,空空當當的,除了床上躺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自然是南斛。
“你這是?”
呼吸一滞,我沒想到會這麽容易就見到南斛,也沒想到對方居然這幅裝扮,與往日莊重貴氣的少谷主完全不同,身體瘦削,頭發散亂,眼底烏青,更重要的是凸起的小腹。
怎麽搞的,連生育時間都提前了。
南斛聽見聲響,坐起看向來人,面色平和地笑道:“讓兩位見笑了。”
衣冠不整,狀态極差,但舉止投足間還是端莊優雅,面容平和,哪怕被人軟禁至此也如此從容。
這樣落魄的少谷主我還是第一次見,哪次見她不是打扮的雍容華貴,從前曲檀還笑她太注重外表,怕不是沒多少時間用來修煉。
說着,南斛就要站起來,我趕緊上前扶住,又幫着套了件外衫在身上。
“這是你的弟子嗎?”南斛看了眼跟在我身後的小姑娘,“還未修行就已氣度不凡,看來鄭真人收了個不錯的弟子。”
“少谷主還有心思看我收的弟子?”
這人也是,都成這樣了,還有心思管別人的弟子。
“好啦,處境沒那麽糟糕。”
還有精力安慰旁人,她最好是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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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吧,怎麽回事?”
眼睛觑着她凸起的小腹,這看起來得有八九個月了,消息滿得真緊。
見我二人不住地打量,南斛笑着撫上自己的小腹,一下一下的,整個人散發着柔和的母性光輝:“大概這幾日就要出生了,”
“南嘯呢?”
難道真如外人所說,這個上門女婿反了天了?
“外面剛剛吵吵嚷嚷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牠急急忙忙帶着人就走了。不然,你這會兒也沒這麽容易見到我。”
我不知南斛是否知道圈養木仆的事,所以也沒跟她說外面大概已經鬧翻天了。
“那老谷主呢,真如外人所言病重不起嗎?”
老谷主南柒率領落湘谷闖過多少風風雨雨,不可能沒有料到如今的危機。
南斛面露苦澀:“姥姥先前就曾說過此人心思極重,并不如外人看到那樣率性單純,若是我還掌權,牠自不敢多生異心,可若我一朝失于防備,必被牠痛咬一口。”
“那時我哪裏聽得進去,現今才知姥姥所言不虛,只是晚矣,姥姥前些日子不知怎麽身體不爽落,眼下已遭毒手,那些部下也被控制住,我實在有負姥姥的期待,愧對落湘谷衆人。”
話及傷心處,珠淚連連,好不傷情。
“從前我只當姥姥不喜牠,所以對牠多加限制,沒想到,我一放權牠就夥同我那好舅舅将我軟禁在此。”南斛紅着眼眶,“若不是懷着孩子,斷不至于淪為階下囚。”
這話南斛就說錯了,人家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上一世權力交接極為順利,我只當這二□□夫恩愛,現在看來從前只是因着老谷主恩威尚在,使得南斛能平安誕下女兒,南嘯沒有下手機會才一直本本分分的。
“這麽說,少谷主并未親見老谷主的屍體?”
事無定論,也許老谷主還活着也未可知。
“我确實沒有親眼看見姥姥的屍體,只是聽南嘯說了姥姥的死訊。”
聽我這麽說,南斛眼裏有了一絲亮光。
雖然我覺得老谷主沒這麽容易倒臺,可若是老谷主真的已經去世,我這麽一說反而不好,于是岔開話題:“不知少谷主眼下有什麽打算?”
因着姥姥有可能還活着的緣故,南斛重新振作起精神來,眼露恨意:“自然是血債血償。”
“落湘谷之大,南嘯就算夥同南兆暫時控制住局面,也必定是假借了我的名義,忠于我的部下想必還在觀望,所以有勞真人帶着這荷包去見一趟影衛長樓澄,将今日之事告知于她,她聽後便知怎麽做。”
南斛說着,便把懷裏的荷包交付于我,又把怎麽找到樓澄的法子詳細告知,這荷包乃她貼身之物,權作信物。
“身家性命全系于真人,此番事了,南斛必不忘此大恩。”
南斛說完竟是直接跪下答謝,好在關西白眼尖手快,上前替我扶住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好多浪費時間在客套上,趕緊帶着關西白火速趕往樓澄那。
關西白上一世并未來過落湘谷,被我攜着左拐右拐,穿過了不知幾多庭院假山,在她快被繞暈的時候才停住腳步。
我雙手交叉,捂在嘴邊發出類似鳥叫的聲音,嘹亮清澈,三長兩短,極有規律,等了一會兒,便見一道身影從山石後閃出來。
來人蒙着面,一襲長發利落地梳于腦後,眼神犀利地看着面前人。
“閑話少說,你可認得此物?”
也不廢話,直接把信物亮出來,果然,對方一見這荷包,馬上收了敵意。
“我家少谷主現在情況如何?”
一月前,副谷主南兆突然說老谷主南柒暴斃身亡,又借少谷主的名義把大部分人手調往其它地方,樓澄有心查探,奈何南嘯出面說少谷主因腹中胎兒身體不适,在靜養中,處處阻撓她見少谷主。
也不是沒有想過出了什麽事,奈何對方手裏有谷主印章,不好明面起沖突。本來想着若是再沒有少谷主的消息,樓澄三日內也要集結谷內所有影衛殺進去,必要尋到少谷主的下落。
言簡意赅地說了所有事,便聽樓澄憤憤道:“幸得真人相助,我必手刃了這個畜生。”之後又要了荷包作取信之物。
“不知還需我做些什麽?”
話已帶到,但救人須救徹,我也不想閑着。
樓澄早收了最初的敵意,神情滿是感激,思索片刻便道:“老谷主若是還活着,想必是被關押在地牢深處。影衛人多手雜,不如真人輕便,若是影衛去怕是會打草驚蛇,真人若是願意不妨前去打探一二,也不消救出,探聽到老谷主的下落即可,營救之事我自會妥善安排,不消真人費心。”
去地牢深處自然是有風險的,肯冒險傳遞消息已是大恩,怎好讓人犯險救人。
“只是這位姑娘似乎只是凡人,并無靈力護身,若是真人信得過,不妨由我帶去安全的地方等真人回來。”
樓澄自然是好意,只是被我一口回絕了,問清地牢所在,便帶着關西白往地牢去了。她見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轉身辦自己的事去了。
“師尊還是自己一人去吧,帶着我多有不便,我在此等候便好。”
關西白嘆了口氣,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多話。”
我呵斥了一聲,沒有解釋,專心致志地繞開守衛,又略施術法起了一陣風沙,趁着守衛眨眼的功夫迅速進了地牢。
地牢裏的守衛大多修為不高,随手一揮就解決了,我二人直奔地牢深處。
“師尊不覺得這一路走的過于輕易了嗎?”
關西白不會失智到以為落湘谷弱到連地牢也能讓人随便闖的程度。
“請君入甕,當然得進進看咯。”
不進去怎麽讓老谷主承我的情,別看南柒平日裏一副要入土的樣子,這老太太精明着呢,怎麽可能毫無防備,說她死了我還真不信。
跟老人家打交道就是很麻煩,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誰說人死了都不能信。
話音剛落,地牢跟通人性一樣,似是要否認關西白說的過于輕易,一陣黃煙從兩邊的牆壁噴出,不一會兒便擠滿了整個地牢。
見狀趕緊用靈力聚成護盾将兩人保護起來,不想這黃煙腐蝕性極強,沒一會兒就将護盾腐蝕殆盡,暗道一聲不好,這黃煙哪是煙啊,分明是極其細小的蠱蟲,一窩蜂扒在盾上将靈力啃食殆盡。
當然不能再套兩個靈力盾,萬一給它越啃越精神了怎麽辦?
想對策的功夫,已經有幾只蠱蟲飛到關西白身上。
“焚香奉召,火府正神。流火萬裏,明耀三清。”
好在帶了幾張火符,焚香燒符頌咒,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火舌瞬間吞沒了面前一股股的黃煙,噼裏啪啦地燒了一小會兒才漸漸熄滅,空氣中多了股焦香味。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哪怕給關西白服了解毒丹,她整個人看上還是不太對勁,面色微紅,想來是被剛剛的火熏着了。
“除了被咬的地方酸酸麻麻,沒什麽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實話,我沒見過這種蠱蟲,有什麽利害一概不知,只能等出去以後讓南斛看看。
兩人接着往地牢深處走,有驚無險地通過了暗器毒蟲之類,總算走到了最底下的一層。這一層似乎是空的,并未看見有人被關押在這裏,難道老谷主并沒有被關在這裏?
雖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還是摸着牆壁四下尋找了一番,保不準還有暗室。兩人一左一右摸索着,很快就排除完畢,見關西白盯着一個角落出神,便也走到她身邊來。
“有什麽發現嗎?”
看了一眼牆壁,很稀奇普通。
“勞煩師尊把火把滅了。”
這不是什麽難事,也不問為什麽,直接擡手一揮,兩邊牆壁上的火把瞬間熄滅。
只見原先那處牆壁竟然有不知名的符號顯現,泛着藍青色的熒光,仔細一瞧,發現正是先前在關世鎮看見過的奇怪符號。
“看來此處與魔修也有關系。”
我還在琢磨,就見關西白直接上手,以某種順序依次摁下,等摁完,靜靜等待了一會兒,就聽見持續不斷的轟隆聲,身後的牆壁竟是直接打開了,裏面的暗室也随之露了出來。
那縷神識明明日日夜夜跟着關西白,她何時有了我不知道的秘密,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只能暫且不管。
進到暗室,就見一老婦人躺在髒亂的草席上,正是老谷主,也不知是生是死。
上前扶起喚醒,老谷主慢慢轉醒,眼神迷茫了一會兒逐漸清明起來,很快就理清了當前的局面。
“老谷主覺得身體如何?”
老谷主忽略了我的問話,對着暗室外喊道:“不肖子孫,躲躲藏藏的幹什麽?”
一陣風刮過,兩邊牆壁上的火把複明,再睜眼時,就見關西白被一面色陰郁的中年男子掐着脖子,下手很重,小姑娘眼眶都擠出了幾滴淚水。
“老不死的,你可沒資格這麽說我。”南兆一步一步走近,絲毫不在意冒出來的援手,“鄭音書,不知道你是否如傳聞所說,十分在意你這弟子呢?”
說着,手上的力又加重了幾分,關西白原本沒什麽血色的臉被掐得青紫。
“你想怎麽樣?”
人質在手,只得按捺住火氣,到底是我輕敵了。
“我要谷主傳承。”
“這你就…問錯人了吧?你自家的事…怎麽還問上…我師尊了呢?”
關西白被掐着脖子,艱難地說出這番話,好在南兆也沒想這麽快弄死她。
我沒出聲,只是緊緊盯着關西白。
“小姑娘還是省些力氣為好,莫讓鄭真人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南兆語氣裏滿是不屑,蝼蟻真是不知死活。
“不勞…費心,你肯定…死在…我前面。”
說完,關西白轉着眼珠子對着我艱難笑了一下。
下一刻,地牢裏回蕩起攝人心魄的銅鈴聲,南兆的眼睛有一剎那的失神,但僅僅這一剎那也足夠我奪回關西白。
“倒是小看了你這蝼蟻。”
南兆沒想到這看上去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蟻竟有攝人心智的本事,雖然只有剎那,但在關鍵時刻足夠決定勝負了,不由得收了原先輕視的心思。
“蝼蟻尚有博命技,副谷主要記得這話才是。”
關西白特意加重了副字的讀音。這丫頭倒是知道怎麽戳人傷心痛處,老谷主不由得多看了眼這平平無奇的小姑娘。
南兆怒火頓起,牠生平最恨之事就是這谷主之位不在自己手裏,貴為副谷主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聽小輩的命令。
剛才是趁我不防備,才捉到了關西白,眼下把人看得緊,哪裏會給牠第二次下手的機會。
見關西白沒事,這才将心神收回,重新看向場內戰局,老谷主身受重傷,南兆資質有限但好歹也是死欲境初期的修為,憑自己芥子境後期的修為還真就打不贏,顏啾給的镯子也不方便在老谷主面前用。
還沒等我想出個周全之法,地牢裏又走出個人,邊笑邊拍着手掌走進來,這和南嘯之前在大典上忠厚憨實的形象大相徑庭,怎麽總有人幹些扮豬吃老虎的事,牠等掌權的這一天想必等了很久,難為牠上一世直接蟄伏到最後。
“啧啧啧,早說了不管用,怎麽樣,還是得靠我吧?”
南嘯沾沾自喜的模樣真是讓人作嘔,有人就是披着華裳也沒有雍容華貴的氣度啊,也不知南斛怎麽看上的這人。
“鄭真人不必緊張,我們也來做筆交易吧。”
南嘯顯然是這場奪權戰中的主導者,南兆站在牠身後充當打手一樣的角色。
“你不如先說說看,我再考慮考慮。”
局勢不明,能拖就拖。
“不用考慮了,你徒弟可等不了這麽久。”
南嘯笑意更濃。
一直沒出聲的老谷主直接上手摸上關西白的脈息,面色凝重:“輕別離,你倒是敢養。”
恕我淺薄,這輕別離是什麽東西?
老谷主見我不明白,解釋道:“輕別離是落湘谷禁養的蠱蟲之一,母蠱寄生在主人身上,子蠱則只能寄生在血親的人頭骨上,細小如塵,肉眼難見,往往聚集而生,數量一多猶如股股黃煙,中招者往往不察,傷口處酸麻腫脹,三個時辰後瘙癢,五個時辰後潰爛,七個時辰後骨裂,蟲卵寄生在頭骨之中再次繁衍,蟲卵破殼之時就是宿主喪命之日。”
輕別離的人,才會以血親養蠱。
南嘯頗為自得,“為了養它,我可是把它親自寄生在我弟弟的頭骨之中,你都不知道這東西有多難養,好在,成功了,并且它只聽我使喚。”
“見小利而忘命,我看你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老谷主冷笑道,“偷學本事還沒學到家怎麽就敢出來賣弄,南兆肯定沒告訴你這蠱蟲為何被禁養吧。”
簡單來講就是,輕別離的母蠱只能安穩待在主人身體裏一年的時間,一年以後頭骨開裂,母蠱會跟孢子一樣四散開來重新繁殖,絕對損人不利己的東西。除了複仇的人,還沒聽說誰願意主動被母蠱寄生的。
“這麽多蠱蟲不養,偏偏挑了這麽個玩意,看來南兆壓根沒想着和你瓜分權力啊。”
說完,老谷主又對我說道,“徒弟而已,真人重新收一個就行了,不用受牠威脅。”
毛病,一個拿血親當容器,一個算計同伴奪位,一個冠冕堂皇讓我放棄弟子,這落湘谷哪裏像表面上那樣救苦救難了,也是,都能養木仆了,還能好到哪裏去。
“我們來談談交易。”
關西白上前拉住我,搖頭否決,但我沒有理她。
聽我要談交易,老谷主提醒道:“輕別離一旦中招,無藥可醫。”
“莫要聽她胡言亂語,我敢用它,自然有法子壓制它。”
南兆這話也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南嘯說的。
無論有沒有醫,我現在都只能博一把。
“鄭真人真是爽快人。”南兆這時候還不忘安撫南嘯,“谷主傳承,有了它就能壓制住一切蠱蟲。若不是為了遲遲沒有到手的谷主傳承,我早就把這老不死的弄死了,沒有谷主傳承,我就算得到了落湘谷也守不住。可恨這老太婆死都不肯交出來,居然還妄想着把這偌大的家業交給南斛,不給男兒給孫女,真是可笑。”
“你問我要谷主傳承,會不會太荒謬了。”
“看來你師尊也不怎麽在乎你嘛,這個時候了還有閑情和我演戲。”
南嘯并沒有因先前那番言語動搖,相反的還來離間我師徒倆。
此話一出,連老谷主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都把我當賊了是吧。